也沒多長時間沒見。
大和尚整個人，看起來好似憔悴蒼老了十歲。
他沉默的看了一眼，提溜著東西，和他說話的沈新月，然后又看了一眼，神色凝重，緩緩走上臺階的李清塵。
雙手合十，垂下眼瞼擋住眼底的情緒。
沙啞著聲音說：“跟我來吧。”
大和尚轉過身去時，沈新月輕輕的松了一口氣。
然后示意李清塵跟上。
快步跟著大和尚，往前走。
李清塵對寺里太熟悉了，等過了齋堂和修士們居住的禪院后，他便知道，師兄要帶他們去哪里了。
但……
怎么會呢？
空空上次被推倒，送去醫院的時候，沈新月順便也給他查了血，和一些常規的檢查。
醫生說，除了有一些微量元素的缺失之外。
身體一切都好，是很健康的小朋友。
很快。
大和尚在一個寶殿外停了下來。
沈新月很茫然，抬眼往里看了看。
之前老和尚圓寂的時候，超度法事和眼前看到的陣仗差不多。
“空空在里面念經超度亡者呢？”沈新月問。
大和尚還是吹著眼瞼，“是空空的超度法會，女施主有什么要給的，進去放下即可。”
沈新月覺得，自己腦子可能出問題了。
今天寺里這些和尚們說的話，她怎么都聽不懂呢？
一個說空空離苦得樂去了西方極樂世界，一個又說空空的超度法會。
活著的人，怎么會去西方極樂世界呢？
活著的人，為什么要超度？
“師兄，你們出家人，可不好開這種玩笑。”沈新月黑下臉來。
大和尚臉上的肌肉，痛苦的抽搐了一下，隨后哽咽又沙啞的說道：“我倒寧可這是個玩笑，可……這不是玩笑，今天已經是空空的七日超度法會的最后一日了。”
沈新月只聽耳邊嗡鳴一聲。
手里的東西拿不住了，嘩啦啦的掉了一地。
她跌跌撞撞的往里跑。
腦海里，閃回出現的，都是小和尚古板又可愛的模樣。
寶殿很小。
大和尚盡可能的布置得很好。
鮮花、蓮花酥油燈，還有很多空空愛吃的零食和水果。
沈新月的視線，最后落在了，桌案上，小和尚黑白的照片上。
心好似在瞬間被撕裂開了一般。
“新月……”
李清塵跟了進來，見此一幕也很震驚。
他見沈新月的身體，有些搖搖欲墜，趕忙上前去扶著。
可沈新月一下就推開了她，大步流星的往外走。
大和尚還站在原地，沈新月出去后就問：“為什么？他好好的為什么會死！！”
憔悴的大和尚，終于抬眼看向沈新月。
“女施主，緣來緣去都有定數，你不要執著。”他啞著嗓子，又看向李清塵，“帶她回去吧，以后就莫要來了。”
李清塵了解師兄的個性。
他不是那種會藏著事情不說的人。
除非……
小和尚的死，和他們夫婦是有關的。
“超度都第七天了，他哪天死的？你為什么不說？！”沈新月前所未有的失態，不顧李清塵的拉拽，抓住大和尚的胳膊，“是不是你疏于照顧……”
“不是師父的錯！”
這時，剛才的那個空凡跑了過來。
推了一把沈新月，把大和尚護在身后：“是你們給寺里帶來了災禍！是你們害死了空空！”
“空凡！”大和尚呵斥一聲。
“師父，既然佛祖讓他們在這個時候來了，那便是要讓他們曉得真相！我就是要說的！”空凡說完，看向沈新月，“你還記得，之前推到空空的那個發了瘋的女人嗎？”
沈新月站在原地。
頭皮一陣陣的發麻。
*
時間還要說回到沈新月和李清塵，離開寺里的第四天。
寺里的一切，一如往常。
空空小和尚早起上完早課，去齋堂吃了早飯，那天齋堂做了糖包子。
也不知道是不是冥冥中的注定，那天大師傅的發揮特別得好，糖包子也格外的好吃。
空空坐在空凡對面，一邊吃，還一邊念叨。
“沈施主真是沒有口福，每次來都趕上大師傅心情不好，又沒吃上這么好吃的糖包子。”
空凡就笑他：“師叔夫婦要領養你，你又不干，現在人走了，你又整日念叨想著，搞不懂你小腦袋瓜里，裝的是什么。”
“想的當然是普度眾生啦！”
空空嘟囔完，就不和空凡說了。
收拾好自己吃完的碗筷，自己去洗干凈后，放回了他的小柜子里。
然后就和往常一樣，拎著掃帚，去寺門口掃前一晚上下雨掉下來的枯葉。
從前，空空是最不喜歡掃這邊的枯葉的。
因為寺門口聳立著兩棵據說上千年的大樹。
那葉子，好似無窮無盡似的，怎么掃都掃不完。
但，沈新月跟著李清塵，第一次來寺里那天，他就是在這里掃落葉。
所以也成了第一個接待她的人。
現在，在這里掃落葉好似有了一些別的意義。
小和尚掃著掃著，就要數一二三，然后回頭往門口看。
當然是看不到想看的人的。
但他也不失望。
因為他知道，女施主肯定還會回來看他的，她保證過的。
總有一次。
他掃著落葉，默數完一二三，一回頭，就能看到她來。
這樣的等待中。
掃這些無窮無盡的落葉，好似也變得有趣了起來。
他又一次數完一二三后，一回頭。
門外還真有人進來了。
因為是逆光，他只能大概判斷出，來的是女施主。
看身高和沈新月差不多。
小和尚無比驚訝，立馬拖著掃帚，跑過去。
可跑了兩步。
沒有了逆光，他就看清楚來人的模樣了。
除了那個和沈新月身高差不多的女施主之外，還有一個四五十歲的中年女人。
“施主。”
小和尚禮貌的雙手合十。
那中年女人扯著嘴角笑起來：“小師父，我們是宋韻媽媽介紹來的，你們這事兒誰管事啊？”
小和尚不知道宋韻是誰。
正要開口。
就有別的師兄過了來。
小和尚走到一邊。
隱約聽到中年女人在說什么，和宋韻是病友，希望寺里也幫幫忙之類的話。
空空希望落了空。
有些低落。
拖著掃把又接著掃地。
不過掃了兩下。
他就覺得不太自在，然后順著某個方向看過去。
就見中年女施主帶著的，那個年輕女施主，正直勾勾的盯著他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