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英聽出了王廠長的話里不乏怪他多管閑事的意思。
可唐英不后悔，鋼鐵洪流正在前進，唐英不想做一顆被動的螺絲釘，他想做一個鉗工一鏨一劃勾勒出心中的理想。
王主任沒走，一直等在走廊：“同意了嗎？”
唐英點點頭：“我跟王廠長要求去煉鋼爐看看。”
“咱們得趕緊去和鄭廠長打招呼，哪有時間去看煉鋼爐？”
“王廠長也答應了。”
“走，去看煉鋼爐行了吧？你這個書呆子，怎么說你好呢？”
王主任沒有堅持自己的想法，帶著唐英來到了大白樓前面不遠的巨型廠房內。
煉鋼爐有點兒像燒酒的燒鍋。要不是有機械工程師的技能，這玩意怎么用他都弄不明白。
如今維修的爐口敞開著，里面那塊廢鋼上面無數的錘子和鑿子的印記，墻邊的鋼釬上血色已黑。
要知道工人們操作鋼釬鑿擊的時候，不可能不帶手套。能在這種條件下震傷了手，可見大家用了多大力氣了。
唐英仔細看了看，知道王主任急得要來拖走他。唐英輕聲說：“可以炸了它。”
王主任順勢捂住唐英的嘴：“這句傻話就只有我聽見了，絕不允許跟別人說。你會被抓起來的。老老實實回去生產你的鐵鍬，煉鋼爐這兒用不著你。”
倆人往維修分廠走，一路上只要旁邊沒人，王主任就不停的小聲嘀咕：“祖宗這句話可千萬不敢說出去呀。”
唐英倒是無所謂，不讓摻和就不摻和，自己已經算好藥量了。
這家伙什么時候膽小成這樣了，原本以為是個溜須拍馬之輩，沒想到還是個膽小如鼠之流。
安頓好了唐英，王主任使勁擦擦臉和脖子上的汗，他還要去楊廠長和鄭廠長那里通氣。要不然明天總廠長上會直接提鐵鍬生產線的事。
鄭、楊兩位廠長一無所知，他姓王的也就沒什么好日子過了。
完事兒他又來到了他伯父王紅軍的辦公室。
“大爺，人您也見了，他值得我學習嗎？”王廠長心中對小王主任的判斷點了個贊。
這個唐英只要稍加磨練，就是塊好鋼，有學習能力，有奉獻精神，更有知識有見識。
和他交朋友，自己的侄子吃不著虧。
王廠長點點頭，順便問了一嘴：“留學生看了電爐怎么說？”
王處長剛剛在寒風中消去的汗珠，刷的又出現了，他一屁股跌坐在待客沙發上。
王廠長只是抬頭看了一眼，王處長就再也頂不住壓力。
“大爺你別生氣，他說，可以炸了它。”
饒是王廠長練氣的功夫已臻化境，這些年什么混賬人物他沒見過，也咬著后槽牙：“你再說一遍，他說什么？”
王廠長甚至覺得自己這段時間上火，耳朵沒聽清。
“他說，可以炸了它。”王處長已經略帶哭腔了。
搪瓷缸啪的一聲被王紅軍摔扁了，水濺了一地：“炸了煉鋼爐？”
王紅軍一心想煉出第一爐鋼，雖然沈重已經在49年10月31日煉出了第一爐鋼，可這煉鋼爐是讓他這個鋼鐵廠廠長名副其實的第一步啊。
這黃口小兒竟然想把爐子給老子炸了，他以為他是誰？
“沒有，他只是說了五個字，可以炸了它。”
眼淚、鼻涕和汗水在王處長臉上匯聚成一條條河流，在煤灰和鐵渣的映襯下無比明顯。
想到自己那可憐的兄弟，王紅軍才輕輕舒了一口氣：“注意觀察他，別深入交心。去吧。”
完了，這下又失分了，本來十拿九穩得分的，莫名其妙就讓大爺生了好大的氣。
都是唐英這小子惹的禍，看我怎么收拾你。
還想炸煉鋼爐，先炸了你小子。
等唐英下班，老頭果然運來了松木，唐英照價付錢，一句閑話都沒說。
接下來的一個月里，唐英忙著修房子、上班、畫生產線圖紙、和有時間的八級工們開會，看看圖紙落實有沒有問題。
房子修好了，和唐英預想的一樣。又發工資了，126塊錢。明天轉白班，后天可以和馬爺約著去鬼市。
易中海家卻陷入了詭異的平靜之中。
一百二十六塊錢放在桌子上，無人理會。
“真的嗎？”
“真的。超了好些天了，沒來。”
易中海氣急攻心：“你不會是？”
一大媽嚇得立刻跪在了地上：“我發誓，我真的沒有。這么多年了，你一句都沒有怨過我，我哪能那么忘恩負義去偷人呢？”
易中海皺著眉：“或許是以后都不來了呢？咱二十年都沒孩子，不能啊？走，去醫院看看，買個口罩帶上再去。”
面對這樣的話一大媽沒有任何反駁，她即希望這次來的是自己的兒子，又希望自己已經不能再生育了，無論如何她不想易中海誤會她有了別人。
如果她知道有個叫山本五十六的家伙出生時，他爹已經五十六歲了，或許心情會沒那么忐忑。
唐英今天瘋了。因為要轉班，他要二十四小時帶班，家里多暖和，多安靜，多舒服，如今卻只有聾老太太在享受。
鐵鍬流水線已經一步一步落地了，雖然距離完成還有很長的路要走，可目前已經提高了十三倍的生產效率。
大家都在唐英背后議論獎金的事兒。這事兒也不知是誰提出來的。唐英在公開場合多次表明不要獎金，有些人就是不明白。
一個月干了之前十個月的活，這眼看著差一個月就年末了，發點獎金怎么了？
你留學生品德清高，工資還高，還不讓我們過個好年嗎？
交班人最多的時候，唐英把大家伙聚到一塊兒。
“我聽胖子說，大家伙在背后議論，產量上去了，上面會怎么發獎金的事兒。咱們都是兄弟，有話說在當面，有這事兒沒有？”
唐英站在二樓突出的鐵欄邊望著一個月來和他一起戰斗的兄弟們。
開始是寂靜無聲，后來王主任站了出來：“有人跟我反應了，說你不想要獎金。你要是不要，我們怎么好意思要？”
“對呀，你一個月比我一年賺的都多，當然可以裝清高講奉獻，我們還要吃飯啊？”
“就是，就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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