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英深知有人說這樣的話是正常的，胖子說了，背地里他們的話比這難聽一萬倍。
王主任這已經是避重就輕，撿最好聽的說了。
畢竟唐英這也算擋了人家的財路。謀人錢財如同殺人父母，殺父之仇不共戴天。
還指望大家伙能有什么好話嗎？沒在他背后扔板磚，已經是看在這個月唐英為大伙帶來好處的面子上了。
“大家覺得是總廠和各分廠都發獎金呢？還是咱維修分廠單發？”
“當然維修分廠發？”
“同意！”
不少人竟開始舉起手來，仿佛舉手同意了，明天錢就會補發下來了。
“維修分廠其他車間發不發，比如和機修廠共用的翻砂車間。”
暖氣大家都在用，翻砂車間的人當時全都義務加了班。真要是不給，好像有點兒忘恩負義的感覺。
大家伙遲疑了。
“如果翻砂車間發了，機修廠要不要發？”
這回大家很明確，不能給機修廠占了便宜。平時他們都瞧不起維修分廠的，當面管大家伙叫土包子。
“不給……”
“對，讓他們眼饞去吧。”
“最后一個問題，咱們車間有個產婦，在家做了一個月月子，明天來上班，發不發獎金呢？”
“這，應該不能給吧。”
“好。我明白大家的想法了。大家說，等下回咱們再有這發獎金的好事兒，給誰不給誰，誰說了算？”
“領導唄。”
“發獎金的人唄。”
“會計唄。”
“這都不知道，還留學生吶，快下去吧。”
“哈哈哈哈……”
“這樣的話，我下次就不干活了，專門溜須主管發獎金的人，大家說，是干活輕巧還是溜須輕巧？”
好長時間沒人說話，他們不否認唐英這個月的功勞，大家工作環境好了，工作效率一天比一天高了。
這樣一個聰明人，如果專注溜須拍馬，絕對比他們這些大老粗強得多，甚至比車間王主任爬得快得多。
“我們想著發獎金，還想錯了？”
“你們想的沒錯。但首先要等上級決定給我們發獎金。要是不發大家伙也不能有怨言。”
“憑什么？我們多干活了，就應該多勞多得！”
“說得對。”
唐英沒被洶涌的人潮嚇到，工友們雖然感到不平，可此時不平的對象卻不再是他了，為這他已經很感激了。
“幾年前，戰爭暴發了，有人到家門口來欺負我們。我們的戰士犧牲了。如果單純為了錢犧牲，大家覺得花多少錢，能買他們的性命！”
大家沉默了，王主任哭了，他爸就犧牲在那場戰爭。他的一個叔叔下了戰場就回家種田，對組織沒提任何要求。
因為父親的犧牲，王主任被照顧成了主任，可他不幸福。沒有足夠的技術，只能端茶倒水當跑腿。
王主任自己也難受得很。
“行，算你說得對。那要是領導讓發呢？”
唐英笑了，他等的就是這一刻。
“要是讓發，得我們全體決定，發給誰不發給誰，誰多發，誰少發。無論如何我還是堅持，我個人不要獎金。”
眾人又是一陣嘆氣：“你不要獎金，我們怎么好意思拿呢？”
“很簡單，按勞分配，多勞多得。”
還沒等大家伙表態，楊廠長匆匆趕來：“快下來，王廠長找你，馬上去。快點兒，咱坐你的摩托車走。”
幾天前，老大哥的專家來了。看了電爐都表示沒有救的必要了，從毛子國進新貨是最佳選擇。
在王廠長的一再堅持下，專家們經過精密的測算，得出了五個字的結論：“可以炸了它。”
在翻譯反復強調專家們就說的是這五個字時，王廠長回想起一個月前，那個瘦瘦的小伙子，也說過這話。
“問問專家，炸什么？”王廠長急于知道結果，這對他很重要。
大鼻子很不屑一顧，他們自己的翻譯說：“炸里面的廢鋼，炸電爐你們不是不讓嗎？”
王廠長從身后找到了維修分廠楊副廠長：“你趕緊去維修分廠，找唐英。只說找他，多一個字都不準說。明白嗎？”
楊副廠長從來就沒見過王紅軍這么急過。
他一溜煙兒就飛進了維修車間。
等唐英騎著摩托來到大白樓前，總廠長王紅軍一個人站在大白樓的門廳外，叼著煙轉著圈，等著他的到來。
王廠長一臉嚴肅，帶著唐英進了一樓大廳：“那天你說可以炸了它，是要炸什么？”
“我們王處長說了，這事兒跟誰都不許說。”唐英一臉認真，他是真怕被人切片解剖。
“我是總廠廠長，你必須聽我的，那天你說要炸什么？”
王紅軍這么多年也沒這么仗著自己的身份欺負過別人吶。
好吧，說炸電爐，估計立刻槍斃，說炸廢鋼可能被切片研究，但還有一線生機，怎么選？實話實說唄。
“炸電爐里的廢鋼啊？要么炸什么？要是炸電爐，您還不活劈了我。”
王紅軍長出了一口氣：“好小子，留過學的還真有點不一樣。去吧，做好準備扛起更重的擔子吧。”
唐英轉身就走了，一邊走一邊叨咕：“就我這小體格，還非讓我抗重擔子，你們有沒有點兒良心？
我偏不扛，我就躺平，哎就躺贏，哎，愛咋咋地。”
唐英不習慣的是，那個時代是個群星齊聚的時代，他覺得他有些奇葩，過于離譜，比他更出彩、更耀眼的顆顆明星，在那個時代車載斗量。
他們硬生生的托起了這個盛世。
王紅軍很高興，雖然晚了一個月才從中國人嘴里得到和毛子一樣的解決方案，可他得到了一個完美的接班人選。
孤兒出身，國家培養，出國留學，工人成分，積極努力，能力超群，年輕人里面可謂是萬里挑一了。
他老大慰懷的笑了，誰知這個麻桿又跑回來了。
“我們分廠這個月凈產值增加了十二倍，會有獎金嗎？”
王廠長心里一沉：把錢看得太重可不是什么優點。
“我不要獎金，車間里的工友們議論得熱火朝天的。我覺得這事越早處理越主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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