免費小說網 > 霓裳鐵衣曲 > 第一百零二章 被俘
  親衛給弓仁送來鐵甲和鷹翼盔,正當弓仁披甲的功夫,吐蕃人的行列一片混亂,有些人組成橫隊似乎是想要抵抗即將到來的敵人,有的人遛進道路兩旁的灌木叢,更多的女人鞭打馱畜和牛羊,呼喊自己孩子的名字,而這只是讓一切更加混亂。一小撮突厥騎兵出現在三百多步外的樹林邊緣,弓仁束緊最后一根皮帶,拿起長槍舉過頭頂:“跟著我,不要掉隊!”

  突厥人就好像融化的瀝青,緩慢的流向吐蕃人行列的末尾,這些嫻熟的牧人,越過樹根和巖石,在灌木叢和大樹之間挑選路徑。擔任后衛的吐蕃人迅速迎上前,一邊吶喊,一邊揮舞長矛,不顧一切地沖向自己的死敵。而突厥人很少與其正面沖突,他們先用弓箭削減對方的人數、打亂隊形,然后散開隊形,迂回到敵人的側面或者后面,將這些吐蕃人留給第二線的主力。

  這在吐蕃人看來,就是敵人在他們的逆襲下被打敗了,后退了。吐蕃人不禁發出歡喜的狂呼聲,就連弓仁自己都不禁笑了起來:“看來突厥人被唐軍打敗之后就變得軟弱不堪了,竟然連一次沖擊都抵擋不住,就潰散了。很好,只要將他們打垮,我們就可以退到星宿海一帶,把人和牲畜都分散到那些湖泊邊緣的沼澤地去,那時候唐人就沒什么好怕的呢!”

  “首領,首領!”喊叫從側面傳來。一名斥候沖出森林,臉上滿是鮮血,胯下的坐騎渾身是汗。“首領,有更多敵人,在樹林里面有更多的突厥人,他們都披著鐵甲、手持鐵矛、就連戰馬都有披甲,很多,非常多!”

  在后世的人們眼里,與絕大多數曾經稱霸草原的游牧民族一樣,馬背上的弓箭手是突厥軍隊的主要形象。但事實并非如此,突厥人最早是以上一任草原霸主柔然人的鍛奴登上歷史舞臺的,在擊敗上一任霸主之前,突厥人就掌握了不錯的金屬冶煉鍛造技術,所以突厥軍隊中的確有大批騎射手,但突厥軍隊的精華卻是身披重甲的貴族騎兵,這些重騎兵往往在全身鎖子甲之外還有皮甲,鐵頭盔、鐵護臂,全身上下都得到很好的保護,除了角弓之外,還使用長矛、骨朵、馬刀等武器戰斗。在遇敵交戰時,突厥重騎兵一般都會隱藏在第二線甚至第三線,由大量騎射手先騷擾削弱對手,尋找敵人陣線上的弱點,在關鍵時候再予以致命一擊。

  “混蛋,后退,后退,吹號!向我靠攏,下馬重整陣線!”弓仁大聲咒罵,他沒想到自己居然中了這么簡單的圈套,所有的游牧民都這樣,他們喜歡先發起進攻,等你反擊就佯裝失敗,把你引誘到有利的地形,再發起圍攻,父親和自己說過很多次,和游牧民打仗,一定要小心,不到確認敵人的大旗在哪里,就不要貿然發起沖擊。

  隨著號角聲響起,突厥人的重騎兵從樹林中出現了,同時從南面和東面兩個方向出現,他們的盔甲在陽光下閃著冰冷的光,鼓聲響起,吐蕃人們忙亂地組成方陣,突厥人的輕騎兵不斷從四周掠過,射來一支支箭矢,弓仁已經竭盡全力,但已經太遲了。

  說時遲那時快,突厥人的重騎兵直撲過來,經驗豐富的指揮官選擇了吐蕃人的橫隊的兩側,弓仁竭力下令士兵們轉向,用行列的正面抵抗敵騎的矛尖,但面對迎面而來的如墻鐵騎,吐蕃士兵的行列也開始混亂。畜群這邊也發生恐慌,成百上千的婦女兒童急匆匆逃離戰場,有些直接摔倒在自己的牲畜蹄下。一個老婦人的牛車失去了控制,受驚的母牛調轉頭沖向吐蕃士兵的行列,互相攪作一團。

  “不許后退,不許后退,殺呀,殺呀!”弓仁的嗓子已經嘶啞了,他揮舞長矛,竭力激勵身邊的人,但突厥的重騎兵還是沖垮了吐蕃人的行列,然后掠過兩側,像鉗子一樣夾攏。一些突厥騎射手們向吐蕃的逃難隊伍發射火箭,驚惶的吐蕃人四散逃走,大部分是老弱婦孺,不過也有少數壯年男子。

  更多的突厥人從樹林中涌了出來,不但有重甲騎兵,更多的是只穿著硬皮背心和羊皮帽的騎射手,三五成群。各式各樣的旗幟在他們頭頂飛舞。風吹得旗面不停擺動,弓仁看不清楚,但瞥到一只熊、一群鳥和一棵樹,他想要尋找狼的圖騰,一時間卻找不到。

  此時戰場上還有不少吐蕃人在頑強抵抗,但已經無法改變結果。其實吐蕃人在人數上并不太吃虧,但攻擊者有突然性和高頭大馬。戰團中央,弓仁高高站在馬蹬上,他的錦緞斗篷和鷹翼盔十分醒目。他舉起長矛,他的親兵們隨之聚攏,試圖沖出包圍。但排成楔形隊列的突厥重騎兵則提著槍、馬刀和骨朵沖殺過來。弓仁的坐騎后腿直立,蹄子亂蹬,胸口扎著五六支箭矢,最后,他被鐵流淹沒了。

  一切都結束了,吐蕃人崩潰了,所有人都開始逃跑,丟下武器、馬車、牲畜、甚至孩子。火焰從一個地方竄到另一個地方。漫天煙霧中,沖出一隊呈楔形隊列的騎士,跨著披甲胄的戰馬,頭頂飄揚的狼頭纛最為醒目,那是阿史那氏的旗幟,巨大的狼頭在火光中跳躍舞蹈,似乎沖出旗幟,來到世間。

  弓仁躺在地上,覺得渾身上下沒有一處不在發疼,他不知道自己哪里受了傷,受了多少傷,不過他知道自己已經用盡了最后一分氣力,巨大的疲倦正在沖擊著他,就在他昏迷前的最后一刻,他聽到敵人正在齊聲歡呼。

  “可汗萬歲,阿史那道真是可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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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大非嶺。

  “天黑之前,務必把環墻每個開口都挖好壕溝,立起樁子,”王昭棠對正在忙碌的士兵們喊道。

  唐軍的營壘已經粗具規模了,半山腰一條環墻已經建成,在墻后黑色的營帳如雨后蘑菇般紛紛浮現,毯子和鋪蓋卷罩住了光禿的土地。軍中仆役將馱馬排成長長的隊列,喂它們草料和清水。士兵們則乘著落日的余暉拿起斧子到樹林里砍伐木材,以備夜晚之需。一群工匠著手清理地,并解下捆捆用火淬硬的尖木樁,這些尖木樁將被插在壕溝的底部,以刺穿落入壕溝敵人的身體。

  當然,要作為一座真正的營壘,還有更多的工作要做,比如修建蓄水池,山上的泉水雖然不少,但遠遠不夠數萬士兵和馱馬飲用,大部分士兵和牲畜的飲水是要依賴流過山腳的小河。但如果自己是進攻者,就會在上游修建堤壩,讓河流改道,用干渴來消滅守兵。還有環墻雖然建成,但沒有鋸齒狀的突出堡壘,這樣就很難完全發揮帶來的四十具“蝎子”的威力。作為了一個經歷了高句麗戰爭的老兵,他實在是太清楚這種武器在防御戰中的可怕威力,而要真正發揮這種利器的全部威力,現在多花一些心思,多流一點汗,最后可以少流更多的血。

  待到巡視完壁壘,王昭棠準備前往帥帳,向副總管郭待封稟告工程的進度。他也曾經聽說過一些關于這位年輕的上司的傳言——有好的也有壞的,對于這些傳言他一律拋諸腦后。作為一個吃了二十多年軍糧的老兵,王昭棠當然知道一個好上司的重要性——別的行業遇到一個糟糕上司最多是虧錢、挨打、貶職;當兵的遇到一個蠢貨上司可是要掉腦袋的。但身為武人是沒有選擇上司的權力——自己就像一支箭矢,飛向哪里完全取決于被射向哪兒。所以與其整天傳播上司的小道消息還不如專心把自己的差使做好,這樣活下來的幾率還能大一些。

  當王昭棠走到帥帳門口時,里面傳出一片歡笑聲,每個人的臉上都滿是喜色,有什么好消息嗎?

  “有什么好消息嗎?前軍打勝仗呢?”王昭棠向門口的校尉問道。

  “是呀!”那校尉也是滿臉的喜色:“聽說是前軍已經追上了吐蕃人的畜群,俘獲了生口數千人,雜畜數萬,還活捉了吐蕃的主帥的長子!”

  “那可太好了!”王昭棠也笑了起來:“旗開得勝,這可真是個好消息!”

  “是呀!走了這么遠的路,還沒開打就有這么多兄弟病倒了,總算是打了個勝仗,也算是沖沖喜了!”

  “嗯!”王昭棠點了點頭:“你在這里看好了,我進去向郭總管稟告一下營壘的事情!”

  “好!”

  郭待封拿著酒杯,聽著帳內的談話,歡笑聲盈滿帳篷,而他的心中卻一片苦澀,打勝仗當然是好事,可這個好事卻與自己沒有一點關系。很顯然,薛仁貴這個奸滑的家伙公報私仇,他讓自己帶領后軍看管輜重,實際上卻把戰功獨占了,如果這樣下去,自己這番辛苦就白費了。

  “郭總管!”

  郭待封抬起頭,看到王昭棠正恭謹的向自己行禮,他有些茫然的點了點頭:“是你呀,什么事?”

  “關于修建營壘的事情,末將有些事情要向您稟告!”王昭棠沒有注意到郭待封的神色,他依照原先打好的腹稿說道:“到今天為止,營壘的外壁和壕溝已經大體完工了,不過壕溝地步的尖木樁還沒有布置完畢,估計還需要兩天。還有蓄水池的事情,在下打算明天開始動工,就在后山,從兩個泉眼各修一條水渠通過去,存儲供大軍十天的飲水。還有關于外墻突出堡壘,用于安置‘蝎子’——”

  “好了好了!”郭待封擺了擺手,打斷了王昭棠的稟告:“這些事情你不用說了!”

  王昭棠這才注意到上司的異樣,郭待封皺著眉頭,滿臉的厭煩,毫無聽到勝利消息的喜色,他撓了撓后腦勺,難道自己剛剛說錯了什么,得罪了上司還不知道?

  “末將方才言語無狀,還請郭總管恕罪!”

  “罷了,沒什么大不了的!”郭待封還不至于拿王昭棠當發泄怒氣的對象:“這些事情王校尉你就看著辦吧,就不必向我稟告了!”

  “看著辦?”王昭棠愣住了,他猶豫了一下,小心翼翼的說:“營壘是大軍輜重所在,三軍之命系于此地,可千萬不得有失,末將不過是一營校尉,如何做得了主?還請——”

  “好了,好了!”郭待封愈發厭煩起來:“前軍不是已經打了勝仗嗎?后軍說不定明日就要拔營前進了,你把這營壘修的固若金湯又有什么用?”

  “明日拔營前進?”王昭棠張大了嘴巴:“可是薛總管不是說了,后軍乃是大軍之根本,必須嚴加看守,得到軍令才可離開大非嶺?”

  “住口!”王昭棠的絮絮叨叨終于超出了郭待封的耐性,他怒喝道:“王昭棠!到底你是副總管還是我是副總管?后軍是由我統領還是由你統領?一口一個薛總管,你干脆來做副總管,大家都聽你之命行事好了!”

  “屬下該死,屬下該死!”王昭棠已經被嚇得半死,跪伏在地叩首不止,郭待封冷哼了一聲,拂袖沖出帳外。過了好一會兒功夫,才有人把王昭棠扶起來,笑道:“老王,你是真不知道還是假不知道?郭總管哪里不舒服你便天天要捅那里,嫌自己命太長了也沒必要在這里找死呀!”

  “我剛剛言語里得罪郭總管了?”王昭棠神色茫然:“我剛剛也就說了修筑營壘的事情吧?這也得罪郭總管了?”

  “老王也老王,你叫我怎么說你好呢?”同僚又好氣又好笑的說:“你這腦子一天到晚都在干什么?不會都在琢磨挖溝修墻的事情吧?這么多天下來,關于這位郭公子的事情你就一點沒聽進耳?”

  “那些都是些無根無據的風言風語,我們當下屬的怎么能當真!”王昭棠答道。

  “老王你真是沒救了!”同僚“一副拿你沒辦法的樣子”:“這種事情怎么可能有真憑實據?但你要當他不存在,那將來被拖出去砍頭的時候可就別喊冤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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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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