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長公主的話。”

  崔鳴珂起身,不卑不亢道:“小女不擅畫技,不敢在殿下面前獻丑。”

  華陽長公主像是聽到了什么笑話一般,身子微微前傾,托著下巴玩味地打量著她。

  “可本公主怎么聽說,崔家九娘,書畫雙絕,不輸當世大家呢?”

  崔鳴珂沉默了一瞬,低聲道:“都是閨中姐妹的玩笑話,九娘何德何能,不敢與名家比肩。”

  崔大夫人聽得連連皺眉,借著衣袖遮掩推了女兒一把,低聲催促:“長公主想讓你下場,你還拖拖拉拉找什么借口?”

  恰好此時坐在對面,一位向來與崔大夫人不睦的世家夫人輕笑了一聲,對長公主道:“既然崔家姑娘膽怯不敢下場,還是不要勉強了。殿下,我家二娘在畫技上頗有造詣,她今日一定會盡心為殿下畫出一幅佳作。”

  崔大夫人一下子火氣就上來了,站起身急忙對華陽長公主道:“殿下有所不知,我家九娘不下場,是給其他姑娘表現的機會呢!”

  她又使勁推了崔鳴珂一把,語氣嚴厲,“去,拿出你最好的水平給殿下看看,省得讓外面以為我們崔家沒人了。”

  說完又挑釁地看了一眼對面那位夫人。

  華陽長公主拍手笑道:“好啊,那本公主就期待你們兩家的作品了。”

  崔鳴珂眉心緊蹙,無奈之下,還是起身走到了最末位的一張書案前,慢慢拿起了筆。

  姜穗寧在下面看著都替她擔心,崔大夫人斗氣也不該拿自己女兒當筏子啊。

  她還叮囑九娘要低調來著,這下反倒被架到火上烤了。

  長公主命宮女點燃一炷香,以香灰燃盡為時限。

  空地上的各家千金正在奮力作畫,卻不知遠處的山坡上,一個錦衣華服的年輕公子,正拿著千里鏡肆無忌憚地打量著這些閨秀。

  正是華陽長公主的小兒子,耿小侯爺。

  身后的小廝殷勤道:“小侯爺,長公主說了,只要您看上哪位閨秀,她就讓陛下為你們賜婚哪。”

  耿小侯爺百無聊賴地嗯了一聲,神色倦倦。

  “都像是一個模子里印出來的,沒意思。”

  他收起千里鏡,隨手插到腰間,轉身往山下走去。

  “離得太遠,看不清,咱們過去仔細瞧瞧。”

  小廝連忙跟上。

  很快,宮女就來向長公主稟報,“小侯爺過來了。”

  “耀兒。”

  華陽長公主一見到幼子就揚起笑容,沖他招了招手。

  “給母親請安。”

  耿小侯爺大步上前,毫不避忌地坐在了長公主身旁。

  他約莫十八/九歲的年紀,相貌隨了華陽長公主,眉眼狹長,顯得有些女相,但總體來說還算標致。膚色偏白,身形有些瘦削,看人時自帶三分傲氣。

  當然,他的身份也的確有傲慢的資本。

  華陽長公主和幼子分離十數年,對他是既歉疚又疼愛,恨不得把天上的星星都摘下來送到他面前。

  “耀兒,這些小娘子都在畫菊花,一會兒你也留下來點評點評,看看有沒有合你心意的?”

  華陽長公主語帶雙關,說的既是畫也是人。

  耿小侯爺一臉乖巧,“都聽母親的。”

  坐在下方的夫人們見到耿小侯爺本人,心里對他的滿意又增加了幾分,只能暗自期盼自家女兒出息,能入了這對尊貴母子的青眼。

  姜穗寧全程十分低調,坐在蕭頌宜后面低頭喝茶。

  杜引萱不知何時摸到她身邊,手里還抓著一把剝好的核桃。

  “姜姐姐,吃不吃?我剛敲出來的。”

  “吃。”

  姜穗寧抓了幾個,又問她:“你怎么不下場試試?”

  杜引萱咔嚓咔嚓像個小松鼠,搖頭道:“我對這些一向不感興趣,下去丟人現眼嗎?”

  她不好意思地嘿嘿一笑,“我是聽說今天長公主府里的席面好吃,是宮里的御廚做的,這才跟著來湊熱鬧的。”

  “你呀,真是個小吃貨。”

  姜穗寧好笑地點點她額頭。

  二人小聲交談,已經很低調了,但還是引起了耿小侯爺的注意。

  他的目光在杜引萱身上多停留了一瞬,像是生出幾分興趣。

  長公主注意到,問他:“看上那個杜家的姑娘了?”

  耿小侯爺卻搖頭,毫不客氣地嗤笑。

  “母親,你看她都吃了三盤子點心了,怎么比廚房養的豬還能吃啊?”

  他沒有控制音量,大大咧咧地說出來,一下子就讓眾人齊刷刷望向杜引萱。

  杜引萱年紀小,冷不丁被嘲笑貪吃,還當著這么多人的面,眼睛一下就紅了。

  姜穗寧皺了下眉頭,小聲哄她:“別聽他胡說,能吃是福。”

  杜引萱咬著嘴唇,硬生生把眼淚忍了回去,用袖子使勁擦了一把臉,甕聲甕氣道:“嗯,我爹娘也是這么說的。”

  反正她也沒打算嫁給耿小侯爺,他愛說就說去吧。

  姜穗寧沒忍住瞪了耿小侯爺一眼。

  這母子倆的性格都夠差勁的,以后可要敬而遠之。

  一炷香的時間到,各家小姐都畫完了,宮女們依次拿起她們的畫作,送到前面給華陽長公主和耿小侯爺點評。

  其中,尤其屬那位孟家二娘畫的綠菊最為出眾,連姜穗寧這種不太懂的外行,都覺得她畫出的菊花活靈活現。

  相比之下,崔鳴珂的畫就顯得中規中矩,和其他人的畫擺在一起,似乎也沒什么太大差別。

  姜穗寧覺得她應該是藏拙了,畢竟今天的主角應該是她幾個同族姐妹。

  杜引萱也小聲對她說:“崔姐姐在書畫課上畫過一幅特別漂亮的工筆牡丹,畫完之后,還有蝴蝶從外面飛進來,停在畫上不肯走呢。”

  然而出乎意料的是,耿小侯爺一眼就挑中了崔鳴珂的畫。

  他點了點,“我覺得這幅最好,母親認為呢?”

  華陽長公主寵愛地看著他,“我跟耀兒想的一樣。”

  又叫崔鳴珂上前來,親手在她頭上插了根白玉佛手簪。

  “好孩子,本公主一見你就覺得有緣分,以后常來陪我說話解悶兒。”

  崔鳴珂心下微沉,白玉簪仿佛重若千鈞,壓得她抬不起頭。

  她還在試圖掙扎:“小女愚鈍,不敢擾了長公主殿下的清靜……”

  “收下吧,我母親就喜歡你這樣的。”

  耿小侯爺在一旁肆無忌憚地打量著她,目光中帶著幾絲志在必得的興味。

  “殿下,小女有異議,這評選……不公平!”

  那位孟家小姐忽然站起身,面色不忿。

  華陽長公主抬眼:“哦?你說說哪里不公平了?”

  孟家小姐握緊拳頭,不甘心的道:“小女與崔九娘是舊相識,我們二人的畫常被放在一起比較,一直是不相上下,互有輸贏。

  但今日崔九娘明顯是發揮失常,連在場其他姐妹的畫作也不如,長公主為什么要選她的畫為第一等?小女不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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