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那是皇帝，他可以隨意提起任何事情，可她除了表現惶恐，什么都說不得，一切表達都需要慎之又慎。
皇帝看著面前謹慎的‘少年’，隨后低低地咳，輕聲道：“朕只希望你，相信定國，不要因為任何事情，去輕易地否定他，給彼此一個信任的機會……咳咳咳……。”
說到最后，他忽然咳得止不住。
屠公公見狀一驚，立刻上前扶住他：“陛下！陛下！”
蒼羽一驚，眼尖地發現皇帝手指間竟是掩不住的血色淋漓，撒了一床。
屠公公忽然驀地回過臉，盯著她，皮笑肉不笑地冷聲道：“世子，陛下不適，您先退下去罷，您是定國殿下的人，殿下能選你當‘駙馬’，便是將您當自己人，出了這紫宸宮，什么該說，什么不該說，您該比誰都懂，對吧？”
蒼羽乖覺地俯身行禮，不卑不亢地道：“公公說的是，我今日見陛下龍體安泰了不少。”
屠公公滿意地點點頭：“世子慢走。”
說罷，也不再理會她。
蒼羽退出內殿的時候，蕭皇后已經倉惶地提著裙子聞訊而來，她徑自帶著捧藥的貼身宮女沖進了殿內，甚至沒有看她一眼。
她卻在殿門關上前，看見蕭皇后眼里的淚光和那柔弱女子一把推開屠公公，死死抱住皇帝，卻不忘吩咐人拿藥來與清理血污的一幕。
蒼羽震住了，她嘆了一口氣。
唉……又是一段孽緣，蕭皇后夾在母族與夫君之間，也不知道會經歷怎么樣的心路折磨。
……
紫宸宮里，蕭皇后好容易親自處理完了皇帝身上的血污，又喂著他吃藥，忍不住低聲道：“陛下，外頭的事，有定國殿下處理，他那樣聰明的一個人，您不要再在外事上費心了，臣妾還等您好起來呢。”
皇帝喝了一口藥，才平復了下胸臆間的痛苦，他荏弱地看著面前的女子，忽然苦笑了起來：“定柔啊，你明知道朕……不知還能撐多久，需要盡快安排好后事……阿寧雖然腦子好使，但是性子又冷又倔……呼……朕……怕他一時間用錯了法子。”
阿寧盯著蒼羽這個‘少年’，想要收伏那‘少年’為自己所用，但是他身在局中未必能看得清楚……
有些事情，不是光用手段就夠了的。
人的心，要用人心來換。
他父皇對不住玉家，不管阿寧是否能從對方身上得到他們想要的東西，他都不希望阿寧傷了那‘少年’。
而且蒼羽雖然只是小露鋒芒，卻已經可見是個難的人才，但也是極為謹慎小心的人物。
不管從哪個角度說，他都希望那個‘少年’’能成為阿寧的左膀右臂。
蕭皇后看著自己夫君殫精竭慮，忍不住眼底含著淚讓他靠在自己肩膀上：“陛下，你歇著罷。”
皇帝靠在皇后瘦弱地肩膀上，蒼涼傷感地低道：“朕打小沒了母親，是母后一手養大朕……朕本無緣登上皇位……卻答應了母后要護阿寧一生周全……卻……咳咳……委屈你跟朕這個病秧子……來生。”
“沒有來生，就這輩子……妾身不委屈，妾身這輩子最幸運的事便是嫁給陛下。”蕭皇后緊緊握住皇帝的手，含淚而笑，柔弱的神情里卻帶著堅定。
……
未央宮
“阿羽從紫宸出去了？”唐圣寧坐在條案邊，單手支著額，神色看不出喜怒。
“是，陛下的咳出了血，屠公公便讓人送了‘他’出去。”云醒恭謹地道。
“陛下的病情越來越重了，中宮無嫡子，如今群臣都在請立皇室旁支為太子，您這邊的動作需要加快了。”趙構帶著一疊折子進來，將折子擱在桌上。
唐圣寧閉了眼，想起今日蒼羽的舉止怪異，似有些什么不安的脫離他掌控的事情正在發生。
他心底不知為何一股子火氣和躁郁繚繞，他陰沉地道：“快，怎么快，脫了衣衫讓‘他’知道本宮是男的，然后直接惡心吐了，或者是下點春毒給‘他’，等木已成舟，然后雌伏‘他’身下求‘他’勉為其難當本宮是個女人？”
云醒一聽這么‘可怕’的話題，頓時悄咪咪地退開，假裝什么都不知道。
趙構卻笑了笑，細長的眼里細碎的光芒微閃：“殿下，既然鐘情蒼羽，又都是男兒身，又何必在乎誰雌伏在誰身下，男子之間不似男女之間這般將就，您愿意低頭可并不代表屈就，您沒試過，又怎知道蒼羽一定只喜歡女子，不喜歡男子，既然鐘情一個人，何必管他男女，有時候，不過是缺一個發現真心實意的契機罷了？”
云醒越聽越覺得可怕，立刻蜷在墻角當個鵪鶉——
媽耶，師傅怎么一臉奸佞的樣子，鼓勵主子去嘗試‘歪門邪道’？！
也虧得是一直照顧主子的師傅了，他們敢說這種話，估計今晚就要被拖出去閹了！
唐圣寧聞言，忽然抬起眸子莫測地睨著趙構，空氣里仿佛空氣都在他冰冷幽暗的眸子凍結了：“你這老閹貨，可知道自己在說什么？”
隨后，只聽得“啪”地一聲，一只茶壺忽然攜著厲風砸在趙構耳邊，直接碎裂成許多碎片。
云醒心頭一抖，覺得自己這只‘鵪鶉’都要嚇死了。
趙構跪了下來，也不顧自己正跪在瓷器碎片上，恭謹地道：“殿下，老奴錯了。”
陰冷可怕的氣氛讓云醒不敢喘大氣，忽然聽得自家主子陰翳地冷笑一聲：“都給本宮滾出去！”
趙構行了禮，隨后帶著云醒出了門。
不一會，云醒就聽見門內“砰砰嗙磅”地砸東西的聲音，他臉色忍不住發白。
“師傅……。”
趙構卻只低頭看了下膝上的碎片，氣定神閑地道：“別傻呆著，給咱家處理傷口去。”
云醒：“師傅……殿下那邊怎么辦……。”
趙構笑了笑：“小孩子，想要得到自己喜歡的寶貝，又拉不下臉，總要有這么一回的，有些寶貝不是靠著手段就能得到的，得放低些自己，以心換心才能得到的。”
云醒：“……。”
他沒聽明白。
趙構搖搖頭，蔑視他：“蠢。”
……
不過云醒很快就明白了。
當日夜晚，北香閣的院子里——
“嘔……。”唐圣寧扶著他的胳膊，在一處魚池子邊上，吐了個天翻地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