蒼明雨話音剛落，就聽得門外傳來管家的聲音：“三公子，宮里傳了旨下來，宣國公爺和您進宮，國公爺讓您速速準備。”
他聞言，一握手中書卷，神色閃過一絲少見的緊張，又沉靜下去：“好。”
若是他沒有猜錯，這次宮里召見父親和他，是太后要詢問讓蒼羽參與賑災之事的意見了。
……
果然，一切都如蒼明雨所料。
出來迎接他們的正是慈元殿的大太監，一路領著領著他們父子兩穿過宮巷直到了慈元殿的后花園。
他們才一進花園，就聽見蕭太后含笑的聲音：“太師到底也不肯讓著哀家半子，您這這棋力依然驚人，說老眼昏花要歸隱不肯上朝是您懶了罷。”
蒼明雨抬眼看去，便見著蕭太后正跟梁太師下棋。
蒼客松見狀，便領著蒼明雨上前行禮：“臣攜犬子參見太后娘娘，見過太師。”
蕭太后放下棋子，含笑看向蒼客松和蒼明雨：“國公爺來了，賜座。”
梁太師也含笑起身與蒼客松還了半禮。
雖然他的品級和蒼國公一樣，但論資歷和年紀，他是在蒼客松之上。
“既然太后要與國公爺議事，老朽就先退下了。”梁太師微笑看著蕭太后道。
蕭太后擺擺手：“太師今日是專門進宮陪哀家下棋的，可不能就這么走了，何況這事你也聽得。”
梁太師聞言，便也似有些好奇地坐下來了：“不知是何事？”
“是這樣，哀家聽聞蒼國公二公子在賑災放糧上頗有些能耐，寧王府的粥廠幾次出現鬧事的，都被‘他’化解了，蒼國公不是正好領了差使，帶著戶部的人要去收糧和放糧賑災嗎？”太后輕品了一口茶，含笑道。
“哀家呢，就打算讓蒼二公子一同隨著國公爺和您的三公子一同做事，所謂上陣父子兵，想來你們父子三人定能將差使辦得妥帖。”
雖然蒼明雨心中早有準備，但聽得太后這般抬舉蒼羽，他心中還是忍不住情緒起伏，眼底閃過冷光。
蒼客松到底在朝多年，他客客氣氣地抱拳道：“太后過譽了，犬子因身體不佳，常年在鄉下調養，養得性情頑劣，多會的都是些旁門左道，上不得臺面……。”
“國公爺不必如此自謙，你是能耐人，所謂虎父無犬子，相信二公子能祝您一臂之力。”蕭太后睨著蒼客松，淡淡地打斷他。
隨后示意身邊宮人給他上茶。
蒼客松接過了茶，喝了一口，隨后又試圖說服太后放棄這個主意：“太后娘娘，犬子在寧王府粥廠所為也只是歪打正著，終究是寧王和郡主的恩德在寬撫災民，與犬子沒甚關系，他常年在鄉下……。”
“也許正是因為您家二公子常住在民間，所以才對民心民風這般了解，才能圓滿化解寧王粥廠發生的幾次沖突不是么？”梁太師微微一笑。
蒼客松見近年來就算在朝堂上也一慣很少發話的梁太師忽然發聲，不禁愣了愣。
他隨后苦笑起來：“太師，您不知道，我這兒子是個混不吝的，這些小聰明用在小處還好，若是參和家國大事，當真不行。”
蕭太后看見蒼客松那模樣，唇角不禁浮現出一抹冰涼的笑意：“哦，素來聽聞二公子與您一貫不太和睦，但父子哪里有隔夜仇，國公爺總不至為了父子不睦，而故意不讓二公子為朝廷效力，百姓謀福罷？”
這話就是誅心了，仿佛在嘲弄和指控蒼客松為一己之私而不顧朝廷之需，百姓之急。
蒼客松聞言，微微蹙眉，立刻道：“微臣不敢。”
“是嗎，蒼家三公子，你與你二哥的關系已經壞到不能共事？”太后沒有理會蒼客松，而是看向蒼明雨微笑著問。
聽著蕭太后鉤子一般銳利的問話，蒼客松臉色有點冷，這分明是下套。
若是家風不睦到這種地步，蕭太后完全可以在世子繼承一事上作文章，道蒼明雨容不得人，連自己的兄長都容不下。
果然，蒼明雨愣了下，只得恭敬地抱拳道：“太后娘娘，兄長與家中不過是有些誤會罷了，我與二哥哥前些日子還一起賞月飲酒。”
“那就是，都是一家人，有什么過不去的。你說是不是，太師？”蕭太后慢條斯理地笑了起來。
梁太師聞言，也笑了笑：“太后娘娘說的是，國公爺何不給二公子與自己一個和解的機會，這也是太后娘娘的好意。”
蕭太后被梁太師這話一點，立刻道：“沒錯，哀家也是這個意思。”
眼看著蒼客松臉色不虞，左右為難地就要被逼著當場答應，蒼明雨眼珠子一轉，立刻道——
“太后娘娘有所不知，父親不是不愿意提攜二哥哥，是二哥哥性情耿直，若是‘他’不愿意，就算真謹遵上諭當了這個差使，只怕也會完成的不順利，反而誤了大事。”
這話說得極為刁鉆，一則把不愿意辦差的鍋甩給了蒼羽。
二則，如果蒼羽辦了這個差使，完成不好，把事搞砸了，那就是她為了和蒼國公置氣而刻意辦砸了，更罪不可恕！
這話一出，在座的都是朝廷后宮里打滾多年的老油條，哪里有不明白的。
梁太師的目光落在了蒼明雨身上，他目光微寒，這個蒼明雨看著是個儒雅斯文的俊美少年，怎么說話如此暗藏心機，構陷兄長于不義。
看來蒼羽那孩子在蒼家當真是日子不好過，偏‘他’似永遠那般樂觀開朗地見招拆招，著實不容易。
蒼客松目光復雜地看了眼蒼明雨，想要說什么，最終還是只抱拳道：“太后娘娘明鑒，此事還需三思。”
蕭太后已經不耐煩了，她手握大權多年，也是獨斷專行慣了，只是蒼家地位居于四大世家之首，她也不好直接翻臉。
于是，蕭太后冷冷地道：“那好，國公爺就去問問二公子罷，若是‘他’真的不愿意，就親自進宮來哀家面前辭了這差使。”
蒼客松和蒼明雨兩人一愣，父子兩齊齊想要說什么阻止：“太后娘娘……。”“回太后……。”
但是蕭太后忽然徑自起身：“哀家累了，眾卿退下罷。”
隨后她一臉不悅地拂袖而去，只留下蒼家父子倆面面相覷，梁太師則眼觀鼻，鼻觀心地慢吞吞喝茶，也全無搭理他們的意思。
蒼客松無奈，只得忍著氣帶著蒼明雨離開了慈元殿。
看著他們離開之后，梁太師也對著宮人道：“既然太后要休息了，老朽便也告退。”
宮人客客氣氣地道：“梁太師今日特意遞牌子進宮，陪伴太后娘娘下棋，太后娘娘按慣例是要留您飯的。”
“不必了，諸位照顧好太后就是。”梁太師摸著胡子微笑。
待得他也出了宮，上了馬車，便吩咐身邊的人：“讓齊掌柜告訴蒼二公子一聲，太后今日是把差使給‘他’定了，讓‘他’斟酌行事，不要莽撞。”
他頓了頓，又補充：“要快，搶在蒼國公見到二公子前，把消息傳到二公子手上。”
太師身邊的親信恭敬地道了：“是。”
梁太師這才上了車，暗自嘆了一聲氣，人間不易啊。
……
蒼府
蒼客松背著手在書房里來回踱步，眉頭緊擰，眉心的皺紋幾乎擠成了個川字形。
“父親，您坐下歇歇吧，二哥哥一會就回來了。”蒼明雨看著自家父親這般臉色冷酷，心中暗笑，臉上卻一副憂心模樣。
他倒是要看蒼羽怎么在父親這里過這關。
“那個孽子，整日出去游手好閑，摻和些他不該摻和的事，如今又去哪里走雞斗狗了！”蒼客松怒道。
他話音剛落，就聽見門外傳來清越的聲音：“國公爺何事這般惱火，這天寒地凍的，哪來地兒可以走雞斗狗，走雞斗狗那得是春夏玩起來才有意思。”
說話間，便見面若春花的美少年笑盈盈地款步而入。
蒼客松神色一恍，仿佛透過蒼羽看到了另外一張傾城的面容。
只是那人臉上從來都是溫柔笑意，而不像面前的‘少年’一樣，眼神凜冽又譏誚。
蒼羽見他看著自己發呆，她便伸手晃了晃：“您老看啥呢，莫不是氣出毛病來了？”
蒼客松眼神一動，隨后定了神，冷冷地看著蒼羽下令：“你，即刻拿著我的牌子進宮，告訴太后娘娘你能力不足，不敢領受恩旨參與賑災。”
蒼羽之所以來遲了些，就是因為接到了梁太師讓齊大掌柜給她遞的消息，早已將蒼客松父子和太后見面的情形了然于胸。
甚至，今日梁太師進宮也是應了她的請求。
雖然已經有準備蒼客松會讓自己進宮拒絕太后的懿旨，但是他這種毫不客氣地命令還是讓她忍不住冷笑。
她這位便宜爹，當真是偏心得毫不掩飾。
“國公爺這話說得有趣，太后看重我，我為什么要拒絕？”蒼羽挑眉輕笑。
“我讓你去，你就去，難不成你還要忤逆父親不成，若是你非要去，我先打死你這個逆子！”
蒼國公勃然大怒，他驀地一甩手“砰！”地一聲拍碎了自己手邊的桌子。
蒼羽愣住了，便是樂見其成的蒼明雨也怔然，他從未見過蒼國公發這么大的火。
父親在他的印象里一貫是冷漠而堅硬的，即使發怒，也不曾這般失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