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試什么？”蕭太后挑眉，不以為然：“賑災收糧放糧？這是戶部的事，他一個尋常世家公子，還是鄉下長大的，能做什么？”
隨著冬日的來臨，太多災民南下，逼近京城卻不能入城，在城門官賑廠領到的糧食又不足以支撐他們繼續南下討活路。
所以不少災民都用盡各種法子試圖進入京城，或者就在京城周圍乞討。
災民中什么三教九流的人都有、殺人越貨也不稀罕，再加上這般饑寒交迫，好人也會被逼得去坑蒙拐騙只為求一條能在寒冬里活下去的路。
因此，京城和周邊的治安情況越來越惡劣，甚至起過幾次小規模的災民暴動。
雖然皇城司和羽林衛已經鎮壓了下去，但治標不治本，災年未過，底下官員賑災不利，連著京城內部都不平安。
各種殺人強暴搶劫的惡性案子不斷增多，令大理寺和刑部頭疼不已。
皇帝的病剛好轉又因為連天操勞而再次舊疾復發臥床修養，為免朝野動蕩，如今是蕭太后在臨朝垂簾聽政。
而自從唐煙煙“何仙姑”下降人間，廣結善緣，庇施災民的名聲傳開后，管著官賑的戶部官員就上奏皇帝，請唐煙煙到官賑放糧。
戶部打算利用唐煙煙的名聲，撫慰因為領不到足夠糧食的災民們的情緒，避免他們在賑廠鬧事，結果效果也還算不錯。
但如此一來，唐煙煙就很有些疲于奔命，還小病了一場，引得寧王擔憂女兒上奏太后，求免了唐煙煙去官賑廠的差事，只在內城自家粥廠放糧。
太后自然是知道這情況的，正在猶豫之際，畢竟戶部的聲音她也不能不聽。
但唐煙煙推薦蒼羽替她去官賑廠放糧，在太后這里聽起來更像是唐煙煙推脫責任的說辭。
唐煙煙見蕭太后眼底隱約有些不悅，就一邊替蕭太后輕輕捶著肩膀，一邊小意溫柔地道：“太后娘娘放心，臣女還是會時常去官賑廠放糧的。”
“那你讓蒼羽替你做什么？”蕭太后問。
唐煙煙道：“娘娘，煙煙是見蒼二公子為人機敏，在粥廠時就幾次解決了當時誤會‘他’的慕舒世子的刁難，對于官賑廠如今遇到的難處，也許‘他’也能有些解決的法子。”
蕭太后聞言，若有所思地頷首：“嗯，哀家是聽說那時候蒼羽用過些刁鉆的法子，雖然看著也是些上不得臺面的野路子，卻也頗有成效。”
見蕭太后似有松口的意思，唐煙煙笑盈盈地又為她端上茶水：“蒼國公如今正巧也領了征糧的差事，國公爺是國家棟梁，正所謂上陣父子兵，他們‘父子’二人說不定能一起解了朝廷的困境呢？”
蕭太后聞言，眼底閃過一絲異光：“蒼國公是準備去征糧賑災，但他已經奏了哀家要帶著嫡三子蒼明雨去辦差。”
滿京城誰人不知道國公府的二公子是個混不吝的，氣煞國公夫婦，一貫父子不合。
唐煙煙溫溫柔柔地伺候蕭太后用茶：“總歸是一家子，您不若讓人問問他們的意下如何？”
蕭太后靠著軟枕，品了一口茶，淡淡地道：“嗯，這倒是有些道理。”
隨后，她看了眼唐煙煙：“官賑廠雖然你還要去，但少去些次數就是了，你父王那邊……。”
唐煙煙福了福：“臣女會與父王解釋的，身為皇室女子受朝廷恩惠，就是為天下太平和親也不是沒有的，何況臣女不過是辛苦點罷了，父王怎么會不理解太后苦心。”
蕭太后滿意地頷首：“嗯，你是個懂事的孩子，日后哀家必給你指個好姻緣。”
唐煙煙身形微僵，隨后仿佛害羞似地垂下眼：“臣女如今還不想嫁，想多陪在父母身邊盡孝。”
蕭太后只當她是小女兒家害羞了，便笑著讓人賜給她許多首飾和燕窩等保養品，讓身邊小太監將她送出了宮。
唐煙煙出了宮上了自家馬車，便看了眼綠霜，低聲吩咐道：“去，給蒼二公子送張條子，告訴‘他’交代我的事情，我已經圓滿完成。”
綠霜輕聲道了：“是”。
唐煙煙掀開車窗邊掛的精致茜紗簾子，看了看漫天飛雪，輕嘆了一聲：“這天啊，越來越冷了。”
……
小太監目送唐煙煙的馬車離開宮門，便折回慈元殿復命。
“唐煙煙郡主已經離宮。”
“嗯。”太后身邊的親信女官點點頭，轉身也回了內殿。
她替太后換下茶水，又奉上溫熱的燕窩：“太后娘娘，您為何答應煙煙郡主的要求，蒼家的主母是您的三妹，這次國公爺領了差事要帶著蒼家三公子一起辦差，為的就是給三公子接任世子做準備。”
誰都知道蒼國公和這位二公子父子不和，若是這次辦差讓蒼家二公子參合一腳，保不定會出什么事。
蕭太后喝了一口燕窩，微甜不膩的滋味讓她滿意地瞇起眸子：“哀家這位三妹，別看是個庶出填房，卻也是個有本事的，能讓哀家的父親把她嫁給蒼客松，這么多年把持整個蒼家，可讓她厲害得誰也不放在眼里了。”
女官一聽便知道了，蕭太后這是看不順眼蕭二夫人當了蒼家主母之后托大，對她這位宮中的嫡長姐看似恭敬，卻是敷衍塞責。
太后傳召蕭二夫人進宮，讓蕭二夫人做事，蕭二夫人都回絕了幾次。
女官道：“您這是要給蕭二夫人一點教訓？”
“教訓說不上，算是個提點罷。”蕭太后悠悠地一笑，保養得宜的高貴面容上一片淡漠。
……
蒼府，素玉居
“你說什么，太后有意讓蒼羽跟著國公爺和三公子一起辦差？”蕭二夫人提筆練字的手僵了僵。
一滴墨落在雪白的宣紙上，瞬間污了紙張。
陸姑姑看著自家夫人臉色難看，便寬慰道：“聽著國公爺身邊人的消息是說這事兒還沒最后定下來，您不要著急。”
她頓了頓又補充道：“何況朝廷賑災放糧的事情可跟寧王府小小粥廠放糧不同，里頭不知多少門道，國公爺混跡官場多年還不一定能鎮得住那些州縣里盤剝的老油條，何況區區一個蒼羽！”
沒有國公爺帶著，蒼羽這種全無官場經驗的毛頭小子，只會層層碰壁，被人揉碎了耍弄還不知道為什么。
蕭二夫人看著手下被墨暈的字帖，手上一卷，將那一張紙卷隨手狠狠捏做一團。
她冷笑一聲：“這些年我遠著她，就是怕她記恨我，但我這位嫡長姐看起來依然沒有忘記當年的往事。”
陸姑姑驚了一下：“不會吧，這都幾十年了，太后如今位極尊榮，母儀天下，怎能還記恨當年事？”
蕭二夫人看向窗外，神色莫測：“國公爺少年時聲名在外，我父親想將她許給國公爺，但國公爺求娶的卻是聞名京城的玉家長女，她一氣之下不顧家人反對進宮成了先帝的蕭昭儀。”
她頓了頓，又彎起唇角譏誚地道：“誰知玉家女才進門，玉家就徹底敗落了，老國公爺為了避嫌，即刻又與我父親商議將我選入門內當了個平妻，我這位驕傲的長姐心中豈有不惱的？”
陸姑姑再次寬慰蕭二夫人：“太后惱也該惱的是玉家，如今玉家早已家破人亡，她就算遷怒也該遷怒的是蒼羽，畢竟‘他’才是玉家女所生。”
蕭二夫人垂下眸子，冷嗤一聲：“誰知道呢，也許是因為我這個庶女坐上了她這個嫡女沒有坐上的位置。”
陸姑姑為她輕輕捶著肩膀：“夫人，現在一切都是猜測罷了，也許一切都并沒有這樣復雜。”
蕭二夫人沉吟著道：“雖說國公爺也不會同意讓蒼羽那小子參合進來，但還是把這件事告訴三少爺一聲，他是聰明人，讓他也想想法子以防萬一。”
她頓了頓，聲音冰冷：“不要叫他開春的世子繼承之事出紕漏。”
陸姑姑恭謹地道：“是。”
……
蒼明雨接到陸姑姑傳來的消息時，正在翻閱歷年農耕的書籍。
聽到太后有意讓蒼羽也參與自己的差使時，他怔了一下，隨后俊臉陰沉了下來。
他一邊踱步，一邊盯著手里的書半晌，隨后蹙眉道：“蒼羽到底想要干什么？那晚用膳，我明明就已經將‘他’打發了。”
忠言也很疑惑：“據說是唐煙煙郡主向太后提議讓蒼羽參與國公爺與您的差使。”
蒼明雨聞言挑眉：“想不到這位庶出的郡主在太后面前這般得臉，倒是真讓我越來越感興趣了。”
忠言遲疑了一下：“但這位郡主與蒼二公子的交情甚驀，可以說沒有蒼二公子的手段，她也坐不上郡主之位。”
蒼明雨輕嗤：“這世上沒有挖不透的墻角，何況寧王怎么可能將她嫁給蒼羽。”
隨后，他想了想，索性坐下來，看著書陰翳地道：“讓母親的人盯住蒼羽，若是有什么異樣隨時回報，雖然不知‘他’打算做什么，我這一趟差使絕不能被‘他’攪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