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后一發話，御史們也愣了一下。
當年確實還有這么一樁往事在里頭，寧王是扶駕功臣，又一貫為人謙和，在朝廷里人緣極好，素有賢名，也確實極為疼愛這個女兒。
見御史們一時不言，蕭太后便嘆了一聲：“寧王郡主也并非是直接殺害慕勤的兇手，嫁禍他人，欺瞞哀家確實更是有罪，便罰她入太廟誦經五年不得出廟門，為慕勤超度，為自己洗清罪孽，如何？”
雖然對于女子而言，在議親的年齡被罰入太廟，已經是頗為嚴厲的懲罰了，名聲盡毀。
但是實際上誰都知道，這懲罰實在是重重拿起，輕輕放下了。
可這是太后的決定，雖然太后看似在詢問大家。
眾人一時間鴉雀無聲，蕭無心都忍不住顰眉，看向太后想要說些什么，卻在太后冰冷的目光下，只得噤聲不言。
他這位姑母一向獨斷專行。
唐綰綰見無人開口，頓時松了一口氣，心中慶幸萬分，她甚至得意地看了眼唐煙煙——
我在當年還是蕭貴妃的太后膝下養了五年，哪里是你這個賤人能比的，五年我出來依然是騎在你頭上的郡主！
“慕舒，你也已經教訓了唐綰綰，可對哀家的提議有什么意見？”太后看向慕舒，雍容威嚴地問。
眾人都看得出來，太后這是逼苦主讓步，卻沒有人敢說什么。
慕舒哪里甘心，他心底的憤恨早已如熔巖一般，恨不得能將唐綰綰生生燒融。
“噗通！”他忽然一下子跪了下去，梗著脖子，腥紅著眼抱拳道：“太后娘娘，微臣被害死自己親弟的仇人羞辱、欺騙、利用，實在是我的奇恥大辱，也是慕家的奇恥大辱，此生，我慕舒與慕家與唐綰綰這賤人勢不兩立，不是她死，便是我亡。”
慕舒的話頓時讓眾人嘩然，這是明擺了不給太后和寧王的面子。
但慕舒是四大世家之一的慕家嫡子，所謂千年的世家，百年的王朝，這等歷經數朝不倒的世家的地位不在寧王之下，他敢如此表態是有足夠的底氣。
眾人亦都能理解，換做他們自己，誰又能忍耐這樣的利用與羞辱？
蕭太后臉色瞬間沉了下去：“慕舒……。”
唐綰綰立刻叫道：“慕舒，你敢違逆太后！”
慕舒目帶殺氣地直視唐綰綰，身形一動，卻被早有準備的太監們攔住：“世子爺，這是慈元殿，萬萬不可再沖動了。”
此時，蒼羽卻忽然款步上前走到了唐綰綰面前，竟伸手去扶她。
“你……你干什么！”唐綰綰嚇了一跳，厲聲質問，下意識地就想往后躲開。
但蒼羽怎么可能給她機會，抬手捏住她的胳膊，低低地在她耳邊輕笑了起來：“唐綰綰，你在利用慕舒身份高貴，還有他認死理又高傲的性子對付我之前，沒有想過這還是一把雙刃劍嗎，如今他死磕太后也要你的命，是不是很驚喜？”
“你放開我，混賬，不要碰我！”唐綰綰渾身一顫，又氣又怕地尖叫了起來。
眾人嚇了一跳，以為蒼羽也要上前打人。
蒼羽卻忽然手腕一提，將她硬生生地“扶起來”，略放開了聲音給眾人聽見：“綰綰郡主，你何必給太后娘娘出難題呢，太后娘娘宅心仁厚，你也該感恩知趣才是。”
太后眸光一閃，隨后朝著那些原本打算上前攔開蒼羽和唐綰綰的太監們看了一眼。
太監們立刻識趣地后退。
蕭太后瞇起眼看向蒼羽，頗有些興味，她倒是想看看這個‘少年’能說出點什么來。
蒼羽看了眼唐綰綰，在眾人看不見的角度，對著她森冷地勾起唇角，用嘴型道：“你不是最自得自己的郡主頭銜，最自得自己被你父王疼愛，最看不順眼唐煙煙嗎？”
唐綰綰恐懼地看著她，拼命掙扎，卻掙不開蒼羽鐵箍一般捏住她的手，疼得她眼淚都要出來了：“你想干什么？！”
“我啊，今天會讓你眼睜睜看著你失去一切，好不好？””蒼羽朝她露出個無聲的笑容。
那笑容在唐綰綰眼底只覺得如惡鬼一般的可怕和森冷。
蒼羽忽然松開了手，看向蕭太后：“太后娘娘，寧王扶助陛下有功，郡主一位主要也是對王爺的褒獎，摘取寧王府郡主一位確實有傷功臣顏面。”
殿上眾人聞言，頓覺得無趣，看起來這蒼羽也不過說些場面話罷了。
卻不想蒼羽話鋒一轉：“但是，寧王可不止一位女兒，寧王愛女之心是一樣的，郡主之位完全可以賜給德能配位的寧王府小姐。”
此言一出，連慕舒都驚了一下，別說其余眾人，竟有一種豁然開朗，難題迎刃而解的感覺。
沒錯，寧王府這不還有一位“仙姑下凡”，德行堪配夸贊于街市的二小姐嗎？！
世子之位都可以被摘掉另傳，郡主之位為何不可以？
而且，寧王府還是有一位‘仙姑下凡’的郡主，不但保住了顏面，還可以平息唐綰綰的丑聞引起的朝議。
并且，唐綰綰一旦不再是郡主了，就可以處置她以平息慕舒和慕府的憤怒。
慕舒冷笑一聲：“寧王府二小姐確實比這個卑劣賤人更配稱郡主。”
唐綰綰再腦子不夠用，也能明白這是什么意思，她恐懼地大叫：“不可以，不……父王不會同意的！我是嫡出！唐煙煙這個卑賤的庶女怎么能跟我比？”
蕭太后聞言，眼中精光一閃：“蒼家二公子倒是個靈活的人物，不過此事寧王會同意嗎？”
蒼羽看了眼唐煙煙，唐煙煙垂下眸子微微彎起唇角，她忽然上前，恭謹地道：“煙煙不敢妄自尊大，長姐是嫡出，確當問過父王意見。”
“你這賤人，父王絕不會同意，你想取而代之，絕不可能！”唐綰綰捂住自己紅腫的臉，盯著唐煙煙，咬牙篤定地道。
蕭太后朝身邊女官點了點頭，那女官便退了下去。
殿上眾人知道這是太后遣人去問寧王的意思。
蒼羽在一邊看著，眼底閃過一絲異樣的深思，寧王到底是在朝廷上太有面子，還是德高望重到蕭太后都這般親眼有加，事事都要這樣小意照拂。
一刻鐘之后，那女官便匆匆上來遞給太后一張條子。
太后一看，又看了眼唐煙煙，便示意女官宣讀。
女官轉向眾人，在唐綰綰期待的眼神里，面無表情地宣讀：“長女無德，乃本王家教不嚴之過，懇求太后秉公處置，由次女接任郡主之位。”
此言一出，唐綰綰不可置信地瞪大了眼，一夕之間一切翻轉，失去一切讓她眼淚梭地落下，她聲嘶力竭地喊：“不……不……父王絕不可能如此對我！太后……太后饒命啊！”
說罷，她噗通一聲跪了下來。
太后淡漠地瞥了她一眼：“拖下去，關入宮刑司，再行定刑。”
蒼羽看著她，唇角彎起森冷的笑弧。
唐綰綰恐懼地顫抖著，她恍惚間才明白，也許從蒼羽出現在唐煙煙面前那一刻時，就已經算計好如何一步步讓她失去她最在意、最引以為的一切。
……
“讓她失去一切，生不如死，為慕勤贖罪才是你幫我的目的吧？”唐煙煙看向蒼羽，神情復雜地道。
她一身郡主華服，站在白玉欄桿邊上，一切都得償所愿，可她心情竟莫名地有些黯然。
蒼羽桃花眼微彎，輕笑著替她扶正頭上的金雀朝冠：“不必在意太多，煙煙郡主，我說過，我會把郡主的朝冠戴在你的頭上，你我配合默契，如今結果皆大歡喜，不必在意過程和原因。”
唐煙煙看著她，張了張嘴唇，卻不知道要說什么。
蒼羽微笑：“好了，煙煙郡主，你該上馬車進宮謝恩了。”
“小姐，不，郡主？”綠霜輕捏了下唐煙煙的手腕，示意她該走了。
唐煙煙終歸是垂下眸子，對著蒼羽福了福：“二公子說得是，不必在意過程，這個結果是您賜給我的福分，煙煙多謝二公子。”
隨后，她便離上了馬車離開。
紅蕊問：“小姐，蒼二公子怎么知道您才是王爺真正最疼愛的女兒呢？”
小喬夫人才是王爺當初在廟里遇到一眼鐘情的人，卻被大喬王妃李代桃僵，搶了位置。
大喬王妃出身相府嫡女，美艷驕橫，手段狠辣，王爺為了不讓小喬夫人受害，一直做出疼愛大喬王妃和郡主的樣子，實際上所謂的寵愛放縱，不過是因為不上心。
甚至是……捧殺大喬王妃母女，所有的實際好處都是小喬夫人的子女所得。
可這些都是極為隱秘的私宅內情，又怎么會讓蒼羽知道了？
唐煙煙有些惆悵：“因為蒼羽，是我遇到最聰明的‘少年’，‘他’若愿意，必能體貼入微讓你心花怒放，若是不愿意，也能讓你痛不欲生。”
綠霜聽著自家小姐這一語雙關的話，暗自嘆息。
可惜，蒼羽為什么有那樣不好的出身，否則確實與聰敏的二小姐是絕配呢。
……
這頭唐煙煙進宮謝恩，蒼羽正準備回府，忽然被人喚住了。
“蒼羽，你站住！”
蒼羽回頭一看，就看見慕舒正站在她身后不遠處，冷冷地盯著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