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1年，10月15日，周二，陰天。
整個天空被擋得密不透風，黑壓壓的一整片，仿佛要往下墜，異常壓抑。陣陣狂風肆虐枯樹，沙石彌漫，街道上一片狼藉。
李民洋坐在出租車中，趕往財政資委辦公大樓，“下崗潮”這個話題，在他心中愈演愈烈。
這個天氣，馬三和鵬爺特定不會出去跑業務了，昨個家里安了部電話，托關系給了一條華子，才按這么快的，不然咋也得半拉月。
之后要走電話訂購，市面上的門店訂貨量有限，一次吃不了太多。
為此，李民洋專門預定制作了些名片，這可是稀罕玩意，樣式都是他特意設定，“薛經理”終于要坐實名頭了，鵬爺興奮了一晚上。
但其實吧，攏共三人，李民洋落款“誠德外貿”的董事長，其余馬三和薛鵬鵬都是經理，壓根就沒員工的，而公司的有關手續已經披露完畢，營業執照都掛在家里。
不管有沒有對外的銷售渠道，最起碼公司名字是挺唬人的，且秉承優良傳統：誠信為本、以德服人。
同時，在財政辦公大樓。
劉子亮恨不得比門衛都來得早，親自打掃會議室，在橢圓形的大會議桌上擦了又擦，尤其主位，郭志遠坐的位置上，不斷哈氣擦拭。
又將演講文稿放在主任的桌上，檢查了一遍落款名字后，方才心滿意足地離開，劉子亮自認為準備非常充分，且對自己的文筆很自信。
得知牛丹丹、倪娜娜兩位模特要來，科室里的同事們可坐不住了，在樓道候著，等待一睹風采，至于劉子亮，人就守在大會議門口。
看起來和其他同志不一樣，對工作非常上心？
萬一主任有需要使喚的，我不就在呢......劉子亮心里還這樣盤算著。
......
李民洋準時準點抵達財政資委大院，然在大樓底下，郭自遠親自迎接，牛力寶、常祥順、孔山等一眾廠區負責人早已到場。
之前因為“展銷會”的事，這伙人鬧得并不愉快，李民洋和薛鵬鵬明顯耍了各廠區的負責人，心里自是有怨氣，莫不是騙子？
可竟然，那李總會與孫旭衛私下合作，以三十的價格，把積壓的庫存全部賣出，東營還能盈利，讓牛力寶等人羨慕不已呀。
證明那李總還是有些能力的。
今郭主任親自帶隊，推動采購事宜，所以哪怕有多生氣，也得對“甲方”笑臉相迎。
見李民洋來，郭主任率先與其握手，表示由衷的歡迎。
“民洋同志，你能來我非常高興啊，希望這次的展銷會，讓你能夠收獲滿滿。”
郭志遠客氣道，但字里行間都是逼著買貨的意思，目的明確，在隱隱施加壓力。
“感謝郭主任為我們大家提供的好平臺，能應邀參加這么隆重的訂購會，我自是帶著足夠的誠意來。”
李民洋的回答很上道，令郭志遠非常開心，一下下拍著他的手背。
當然了，一句話令郭志遠對李民洋的記憶更加深刻。
在這時，人群中的孫旭衛，連忙向李民洋使眼色。
這段時間禿子可一直在伺候他，兩人達成口頭協議，無論郭志遠給出多低的價位，李民洋都得拒絕，然后再與孫旭衛私下簽訂代銷合同。
當然了，禿子給的價位會更低，如此一來，東營可以保證銷量，現金流轉起來，企業就還有轉型的機會，孫旭衛可一直未放棄。
然李民洋這時卻沒看孫旭衛，且跟郭主任說那種討好的話，不禁讓禿子心驚啊！
李民洋太理解郭志遠的位置了，負責國有企業資產管理，出售國企必須得通過他這里，所以能不討好？
這也是李民洋當初明確拒絕常寧，扯清關系的根本原因。
“哈哈哈哈，好好好，希望我們合作順利。”
眼下，郭志遠又順口接了這么一句。
隨后李民洋與牛力寶、孔山等人握手寒暄，在幾位廠區領導人臉上，完全看不出有任何情緒。
大家都和氣的很嘛，一片喜氣洋洋的場景，畢竟郭志遠就站在那里。
“民洋，你剛才那話怎么回事？咱們可是親兄弟啊，價格我也能給到你太低。”
李民洋到了孫旭衛這里，后者急著低語。
“孫哥，我總不能當面就得罪人領導吧。”李民洋眉毛輕挑。
“那你也不能說那種話，會引起誤會的！民樣，郭主任位置太高，咱真用不上的，你放心，有我就夠了，只要咱倆合作，可以更直觀地給你讓利。”
孫旭衛額頭溢出細汗，他真的很焦躁，就擔心李民洋出亂子，而這一番話暗示得足夠明顯。
在孫旭衛看來，李民洋有渠道，他有貨，這是最直接的利益關系，比認識誰都有用。
可李民洋真正賺了多少錢，禿子還蒙在鼓里，完全不知道這“年輕人”，現在的心究竟有多大，可不是只滿足“零首付”拉貨那么簡單了。
人們還繼續在焦急地等待著，魔都服裝廠的代表來遲了一會，大概十多分鐘后，一輛班車駛來大院。
隨后郭志遠熱情上前，走到車門口等待迎接，李民洋站在人群之中，眺望兩位在電視中出現過的模特。
“陸廠長，熱烈歡迎啊！”
郭志遠用力與陸德廣握手。
“郭主任，您太客氣了，我給您介紹一下，這位是我廠的副廠長，馮喜來，原來是渠道主任，干了一輩子的一線銷售。”
陸德廣熱情說道。
一小個子老頭走了出來，六十出頭，也到了退休的年紀，但依舊堅守在崗位上發揮余熱，現在是魔都服裝廠的困難時期。
“歡迎，歡迎啊，以馮廠長能力，我這里的衣服肯定不愁賣嘍。”
郭志遠又與馮喜來熱情握手，老套路，又在施加壓力，看這位主任的樣子，只要能來，務必得放下錢，就好像狗路過也得挨幾腳踹。
“郭主任，您過獎了。”
馮喜來客氣一句，話可遠沒有方才李民洋說得豁達、肯定，郭志遠自是不滿意，眉頭輕皺了下。
隨后郭主任又與魔都服裝廠的另外幾位同志一一握手，除了兩位壓軸的明星，牛丹丹和倪娜娜外，還有銷售科室的主任，薛鐵龍。
眾人全部到場后，一同走進辦公大樓，浩浩蕩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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