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安回到無線電六廠的時候，已經是晚上九點多。
此時此刻，在這個沒有夜生活，也沒有足夠娛樂消費的年代里，再加上寒冬臘月的室外氣溫，絕大多數職工早已經鉆了被窩。
至于這些早早鉆被窩的人們，有沒有為計劃生育增加煩惱...
反正趙安穿過樓道的時候沒聽到有什么動靜！
“張海，你辛苦一點兒，去把咱們三車間有自行車的年輕人都叫來。
別人問起的時候，你什么都不要說，只需要告訴他們我有急事請大家幫忙就行了！”雖然已經不用挪用廠里賬戶上的資金，但是趙安也沒有敲鑼打鼓的進行宣傳，而是在沒有掙到大錢之前先低調的做事做人。
同時，也是想看看，會有多少人愿意在這個時間點，穿衣起床過來幫忙。
趙安用了‘幫忙’這兩個字，其實也就是想試探一下，看看會有多少人愿意給他這便宜老爸面子。畢竟沒有車間副主任的名頭，恐怕這個時間點能叫來三五個人就已經是奇跡。
沒一會兒，原本已經大面積熄燈的三棟宿舍樓，很多房間陸陸續續又亮起了燈。
隨著這些房間亮燈，一個又一個年輕人向著三號宿舍樓走來。
最終，這些人全部匯集到了趙安的404房間門口！
“大家自己找地方坐，等人齊了再說。”
當時間來到十點整的時候，房間里已經擠滿了人，甚至很多人只能在走廊之中。
趙安沒想到會來這么多人，剛才說的可是幫忙，并沒有說給大家伙兒找掙錢的機會。
能來如此之多的人，屬實在意料之外。
眼瞅著走廊里都有大堆的人，趙安無奈之下只好長話短說。
“先跟大家說聲抱歉，這么晚把大家伙叫起來。
廢話我就不啰嗦了，直接跟大家說正事。
咱們廠一時半會兒恐怕很難復工復產，所以我給大家找了一件能養家糊口的雜活。
可能掙的不多，但是至少在停工停產的這些天里，能幫大家增加一些進項。
至于說干什么活掙多少錢，暫時不能跟大家透露！
如果想跟著我干的，明天早上四點半廠門口集合。”
眾人沒想到大半夜被叫起來，竟然是聽這樣一段沒頭沒尾的話。
干什么活兒不講，掙多少錢也不說！
而且明天四點半就要集合，這個時間點天還黑著呢！
這讓所有人都充滿了疑問。
既然趙安不打算開口，很多人也不再追問，而是帶著疑問各自回家。
出了三號宿舍樓的門口，在回家的路上有些人就已經開始了議論。
“你們怎么說？明天要不要去幫忙？”雖然趙安剛才已經點明，這不是單純的幫忙而是有一定的收入，可是有些人依舊把此次事件定性成幫忙。
“四點半是有點早…”嘴上沒有說幫，也沒有說不幫，只是強調時間有點早。這話里話外的意思，有誰會聽不懂呢！
“他不是說能掙錢嗎？要不就去看看唄！
要是咱們廠子一時半會兒真的復不了工，就咱們廠賬上那點錢，將來發工資都夠嗆。
現在但凡是一個能掙錢的機會，都不應該錯過…
況且，馬上要過年了，總要掙點過節的錢吧！”有人覺得只要是掙錢的機會，在眼下這種困局之中，就不應該挑挑揀揀。
“我覺得還是跑一趟吧！掙不掙錢先放在一邊，新領導什么時候來還是個未知數，至少人家現在是咱們車間的一把手，說的好聽是求你幫忙…
算了，反正明天也不用上班，無非就是早起一會兒而已。
犯不上為了多睡一會兒覺，就得罪一個不應該得罪的人。”兩害相較取其輕，有些人一句話說到了問題的核心。
幫忙也好，早起也罷，終歸大家沒得選。
古人都說，縣官不如現管！
為了屁大點兒的事兒，真不至于去得罪一個現管的人。
這話說出口之后，大家伙兒心中已然有了答案。就算有人心生不滿，也不好再表態。
要是表態的話傳到了趙安耳中，要是四機部下派的領導一時半會兒不能到位，到時候一定會被趙安各種穿小鞋。
“就當是忍一時海闊天空好了！”某些人只能自我安慰。
“就算明天不掙錢，就算只是純粹的幫忙，再加上對方這是第一次開口，該幫的忙還是要伸一把手。
況且，老廠長跟書記都不敢提前發工資的事，趙安可是直接就給大家發了下來。
就憑這一點，咱們也應該早起一會兒幫這個忙！”有30歲左右的人，看著年輕一些的工人似乎還有想法，于是趕緊從另一個角度給大家解釋。
畢竟，提前發到手的工資，著實幫大家解決了很多眼下的麻煩。
想到提前發工資的事情之后，再也沒有人開口抱怨！
很快，這些人各回各家...
然而，當這些人各自回家的時候，3號樓很多人家正黑著燈，爬在窗戶邊上看著樓下散場的人群。
而在這些好奇的爬窗客之中，在趙安404宿舍的左右，402跟406。
他們除了爬在窗戶上偷看之外，剛才還貼在門口偷聽。
甚至還以上廁所為理由，打開門來到走廊打聽了幾句。
“大半夜不睡覺，他們鬧哄哄的干什么呢？”402房間的房間中，看到老公吳大音上廁所歸來，媳婦李燕趕緊好奇的出聲詢問。
“沒什么事，好像是趙安找他們幫忙干點活！”老公吳大音說話時，關了燈抹黑來到床邊上床睡覺。
李燕看到丈夫躺下后，這才很小聲的開口繼續說道：“趙安這人會不會太高調了！四機部領導任命的是他爹，他這個當兒子卻上竄下跳！”
聽著媳婦壓低了聲音，吳大音當然明白，這是害怕隔壁的趙安聽到他們兩口子的對話。
“這種人，哼！哪怕手上有一丁點的小權柄，滿腦子都是要指使別人的念頭。
有什么話不能明天說，非要這個時間點，天寒地凍的把大家從被窩里叫起來。
看著吧！今天他折騰大家有多歡，等新廠長來了，3車間的職工對他就有多嫌棄。”吳大音并沒有在走廊打聽到關鍵信息，但是就憑大半夜的折騰大家伙，就這一點足以在道德上對趙安這種小人進行審判了。
“還好咱們不跟3車間的人...行了，睡吧！”媳婦李燕懶得再繼續這個話題，而是想趕緊睡覺，做為廠子弟小學的數學老師，她明天還要去學校值班早自習。
此時，整個3號樓，類似的摸黑閑聊可不止一家。
在今天晚上，至少在3號宿舍樓的4樓，知曉狀況的職工以及家屬們，對趙安的口碑可謂跌到了谷底。
第二天一大早！
天還沒有亮，無線電六廠的大門口，已經擠滿了推著自行車的年輕人。
“這么早，這幫人想干什么？”門口的保衛科值班門衛，以及傳達室的大爺，兩個人聽到外面的動靜后，披著軍大衣推門走了出來。
借著廠傳達室門口昏黃的白熾燈，一老一少兩個人，跟推著自行車的年輕人聊了一會兒。
搞清楚為什么天還沒有亮就聚集了這么多人之后，二人便披著大衣回到了屋里繼續睡覺。
出了廠大門之后，簡單的清點了一下人數，算上趙安現場一共五十個人。
這比預計的人數要多的多，原本以為有二十個人就已經很不錯，沒想到會有這么多！
一行人摸著黑，很快騎車來到了印刷廠，而到達印刷廠的時候已經是五點二十分！
看著印刷廠的招牌，大家還是一頭霧水。
不過，當看著整整一千套掛歷推出倉庫的時候，眾人似乎已經明白要幫忙干什么。
“咱們剛好五十個人，五個人一組分成十個組！
每個組各領一百份掛歷，然后各自找人流密集的地方擺攤兒。尤其是各所大學的附近，那里應該是最好賣的地方。
記住了，掛歷五塊錢一本，一分錢都不能降價！
賣完之后，便直接回無線電廠，下午五點準時來我宿舍碰頭。”簡單的分了組并且交代售賣的價格之后，十組人馬開始分頭行動。
整整五十個人，早上的飯都沒有吃一口，便冒著寒風騎著自行車行走在這古老的四九城。
隨著各個小組的落位，隨著太陽逐漸升高，這伙人終于可以看一看今天所要售賣的掛歷都長什么樣子。
每一個人的自行車后座，都用一個蛇皮袋裝了二十套掛歷。
此時，大家正好奇的一一展開…
“臥槽…”當看清要售賣的掛歷長什么樣子之后，幾乎每一個小組都有人發出類似的驚呼。
很快，一條尼龍繩拴在人行道的兩棵樹之間，而這些掛歷全部懸掛在尼龍繩上面供行人觀看。
第一個小組攤位完全擺放之時，此時也不過是早上七點一刻！
冬天的七點一刻，很多人還在被窩里戀戀不舍。
然而也就在此時，早起上班的人們，以及早起上課的同學，路過這處路邊攤的時候。
這些路過的人下意識的向這邊看了過來，這種觀望僅僅是好奇這幫人來的真早，這么冷的天居然這么早進行擺攤兒。
可是，就是這平平無奇的一眼，路人瞬間感覺自己的腿不聽使喚了。
眼睛正在釋放強烈的信號，并且強烈的建議大腦趕緊控制雙腿走過去。
剛剛靠近此處擺攤兒的場地，兩只手就已經不聽使喚的摸了上去。
“哎…同志，您手上的油！”畢竟是剛剛吃完早餐，有人手上還提著油條，這要是在掛歷上胡亂摸上一摸，這要是沾染了一些油漬污漬導致這套掛歷賣不出去，最后如何跟趙安交代呢？
“啊！不好意思，不好意思！”被提醒的人雖然有些尷尬，但好在還不至于惱羞成怒。
胡亂的在身上抹了兩把之后，這才謹慎的小心翻頁。
“二月份可真白…”
“三月份可真大…”
“好嘛！瞧瞧四月份兒這大長腿…咕咚！”看掛歷的人竟然吞咽口水。
“同志，多少錢一份？”僅僅看到四月份，眼前之人一邊問價時，一邊就已經伸手準備掏口袋了。
“五塊錢！”賣主隨口回道！
“不貴不貴…”壓根沒有人問他貴不貴，這貨竟然自己給自己心理安慰。
這人原本已經買了一份明年的掛歷，上一份掛歷同樣是五塊錢，只是那掛歷上全是水墨山水畫。
雖說水墨山水可以陶冶心性，但是...是吧！
古代皇帝都有愛美人兒不愛江山的主，更不說他們這些市井小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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