免費小說網 > 朕真不是中山靖王啊 > 第282章 竇太后:我孫兒,我自己寵!
  “這田叔······”

  “就這么好說話?”

  “——說讓他做內史,他就做內史;”

  “說讓他收拾晁錯留下的爛攤子,就愿意收拾晁錯的爛攤子。”

  “這人······”

  “就沒脾氣?”

  在太子宮接見田叔,并簡單交流過之后,接連好幾天,這個問題都在劉勝的腦海中眷戀不去。

  直到秋九月過半,今年的秋收事宜基本臨近尾聲,竇太后借機阻止起一場‘家宴’時,劉勝心中,也還為此感到不解。

  看著寶貝孫兒百無禁忌的平躺下身,緊皺著眉頭躺在自己腿上,并如是發出一問,竇太后那溝壑遍布的蒼老面容之上,也只立時涌上一陣憐愛之色。

  “癡兒~”

  “不是他田子卿沒脾氣~”

  “是對我的寶貝孫兒、皇帝的寶貝兒子,他田子卿,不敢有怨氣。”

  “田子卿的性子,也確實不是那種鉆牛角尖的。”

  “只要想通了,就總是能很容易接受一些事、一些變化。”

  “——尤其是因為君主的意志,而產生的變化、變動······”

  聽聞祖母此言,劉勝仍大咧咧躺在祖母竇太后的腿上,雖稍點下頭,緊緊皺起的眉頭卻絲毫沒有舒緩。

  在御榻斜前方,賈皇后、薄夫人緊挨著坐在一起,看著劉勝這幅模樣,面上也盡是一抹酷似一人的姨母笑;

  在薄夫人身后,皇七子劉彭祖則是將略有些羨慕、憧憬的目光,撒上了劉勝平躺在御榻之上的身影。

  而在竇太后、太子勝祖孫二人身旁,陪坐于御榻之上的天子啟,看著劉勝如此架勢,只面色陰郁的沉下臉去······

  “好歹也是做太子的人了,一點禮數都不懂······”

  似是自語,卻又明顯可以抬高音量的一聲‘呢喃’,自沒能躲過因視力喪失,而導致聽覺愈發敏銳的竇太后的耳朵。

  聽到天子啟這一聲呢喃,或者說抱怨、牢騷,竇太后只云淡風輕的將頭稍側過去些;

  那早已無法聚焦于一處的目光,甚至都沒能投注于天子啟身上的某一點;

  但光是這側頭的動作,便已是讓天子啟下意識將雙手撐在了身側,已然是做好了隨時起身的準備······

  “我的孫兒,我自個兒寵著~”

  “皇帝若是看不慣······”

  語調極盡淡然的說著,竇太后便稍低下頭,大致看向正躺在腿上、昂首看著自己的孫兒劉勝。

  “若是看不慣,那皇帝,便來替小九吧。”

  “——這兒孫繞膝的天倫之樂,皇帝,總還是要恩準我這老婆子享一享的。”

  “不讓我的孫兒這么做,那,就由兒子做吧······”

  乍一聽上去稀松平常,實則已是有些抱怨天子啟‘不關心我這親母’的意味,甚至還帶些幽怨的話語聲,自是讓天子啟面色稍一緊。

  神情陰晴不定的沉吟良久,終也只得偷偷瞪一眼劉勝,旋即便堆起一抹極盡燦爛,又極其僵硬的笑容,將身子盡量側過來寫。

  “呵呵······”

  “母后,言重了,言重了······”

  ···

  “過去這些年,兒臣忙于國事,實在沒能在母后身前盡孝。”

  “這,都是兒臣的不是。”

  “早些年,有梁王三不五時入朝,替兒臣盡孝于母后膝前;”

  “但時日久了,朝野內外物議鼎沸,梁王,也不便在常朝長安了······”

  ···

  “——兒臣肩負宗廟、社稷的重擔,操勞國務而無暇;”

  “——梁王肩負梁國上百萬民生計,投鼠忌器而難朝。”

  “居然讓母后,沒能享受到兒孫繞膝的天倫之樂,這都是我們做兒子的不對。”

  “現在,有孫輩聚在母后膝邊,替兒臣等盡孝;”

  “兒臣高興還來不及,又怎么會、怎么敢看不慣呢······”

  竭盡所能的,以自己最平易近人,甚至是做謙卑的笑容,向母親表明自己‘絕對不吃兒子的醋’的立場,待竇太后不冷不淡的輕‘嗯’一聲,天子啟才訕訕坐正了身。

  許是因為這個小插曲,也可能是刻意想要給劉勝營造機會:之后的交談,天子啟從始至終,都一言不發。

  但即便是愜意的躺在祖母竇太后的腿上,肆意揮霍著孫輩在祖輩面前的特權,劉勝心中也同樣明白:自己接下來的每一句話,天子啟,都肯定會豎著耳朵聽。

  只要有一句話說的不對,劉勝,就很可能要在這場家宴之后,被天子啟‘盛情相邀’,前往未央宮······

  “說來這田子卿~”

  “唔······”

  “算下來,也有八十多了吧?”

  “孝惠皇帝時,我進宮到呂太后身邊伺候時,那田子卿,就已然是名揚天下的義士。”

  “沒記錯的話···漢中?”

  “太祖皇帝一朝、宣平侯張敖一案后,田叔,是被太祖皇帝,任命為了漢中郡守吧?”

  將話題自然地轉移開,竇太后便帶著半帶回憶、半帶遲疑的口吻,自顧自發出如是一問。

  見殿內眾人都不敢作答,竇太后便又自顧自嘆口氣,搖頭唏噓道:“算下來,這田子卿,雖算不上開國元勛,也已是四朝老臣。”

  “——是太祖遺臣吶~”

  “是曾經和蕭相國、曹丞相共事,在太祖高皇帝、孝惠皇帝身邊伺候的老臣······”

  滿是唏噓,又莫名有些惆悵的感嘆,自也惹得殿內眾人一時間神情各異。

  ——陪坐于竇太后身旁的天子啟,聽聞呂太后、孝惠皇帝等字眼,面上自頓閃過一抹僵硬;

  而賈皇后、薄夫人二人,一沒有了解這些往事的興趣,二沒有追問竇太后的膽子,三又從未曾經歷過,甚至鮮少聽聞過此事;

  聽竇太后感懷起過往,二人只默契的低下頭去,迅速進入各自擅長的‘透明人’狀態。

  至于躺在祖母腿上,靜靜聆聽這些往事的劉勝,則是在竇太后這一番唏噓感嘆之后,也隨之陷入一陣短暫的思緒之中。

  竇太后方才說起的這段往事,知道的人其實并不多。

  ——作為先太宗孝文皇帝的皇后,竇太后最開始,其實并不是‘代王后’,甚至都不是代王劉恒的姬嬪;

  竇太后最開始,是以良家子的身份入宮,并被分配到呂太后身邊伺候的。

  后來,太祖高皇帝駕崩,孝惠皇帝劉盈繼位,作為孝惠皇帝的母親,呂太后自然想要為年幼登基的兒子,盡量多攬些權力、多消除些隱患。

  呂太后最先想到的,是那些以‘天子手足’的身份,對長安朝堂中央隱隱造成威脅的關東宗親諸侯。

  但兒子劉盈,又是一個名副其實的真君子、老好人,突出一個‘友愛兄弟手足’;

  怎么辦呢?

  為了確保宗親諸侯不脫離掌控,同時又不讓兒子劉盈正義感爆棚,不顧自己的皇位、利益,去給那些同父異母的弟弟們出頭,呂太后便只能選擇相對溫和的方式,來控制這些可能對劉盈、對漢家造成威脅的宗親諸侯。

  ——聯姻。

  在華夏封建時代,控制一個人最溫和的方式,始終是聯姻。

  于是,自太祖劉邦駕崩、孝惠皇帝繼位時起,漢家的宗親諸侯當中,便席卷起一股‘娶呂’風潮。

  在那樣一個百廢待興,開國之君駕崩、繼位之君暗弱,君權旁落于女身的呂太后之手,各方勢力暗流涌動的時代,幾乎每一位劉氏宗親諸侯,都娶了一位呂氏的王后。

  之所以要說‘幾乎’,而不是全部,自是因為早在太祖劉邦尚在之時,皇庶長子——齊悼惠王劉肥,便已經娶妻生子。

  將呂氏女嫁與宗親諸侯,并借著這些‘呂氏王后’們控制宗親諸侯,曾一度引發接連不斷的慘案。

  太祖劉邦八子,除去長子齊悼惠王劉肥、次子孝惠皇帝劉盈,以及被呂太后毒殺的三子趙王劉如意、呂太后從小親手養到大的老七淮南王劉長,其他四位宗親諸侯,都娶了呂氏女為妻;

  其中,被先封為梁王,之后又移封為趙王的老五劉恢,因為寵妾被自己的呂氏王后逼死,而選擇為愛殉情;

  初封淮南王,之后移封趙王的老六劉友,則是被自己的呂氏王后誣告到了呂太后面前,于是被呂太后幽禁至死;

  老八燕王劉建,雖然沒有和自己的呂氏王后完全撕破臉,但在劉建死去之后,劉建留下的唯一子嗣,也被那位呂氏王后伙同呂太后殺死,并對外宣稱:燕王無后。

  于是燕王劉建一脈物理絕嗣,燕國遼闊的疆域,也隨之落入了呂氏子弟的囊中······

  算下來,太祖高皇帝的兒子當中,也就是老四:代王劉恒,在娶了呂氏女為皇后的前提下,沒有同自己的呂氏王后發生沖突,并全須全尾的活到了呂太后駕崩。

  所以,先帝劉恒最開始的王后,其實并不是如今的竇太后,而同樣是一位呂氏王后;

  只是這位呂氏王后,以及先帝與這位王后生下的幾位嫡子,究竟是因為什么原因,而在短短幾個月時間內接連‘病故’······

  咳咳咳;

  不可說,不可說······

  說回竇太后:在最開始,其實就是呂太后身邊的一個婢女;

  待呂太后大肆外嫁呂氏女,以圖通過這一位位呂氏王后,掌控漢家的宗親諸侯,呂太后身邊的婢女竇漪房,也以類似陪嫁、滕妾的身份,被賜給了代王劉恒。

  到呂太后駕崩,長安爆發諸呂之亂,先帝從代國入繼大統,并先后‘痛失’一位王后、四個嫡子之后,因誕下子嗣(劉嫖、劉啟、劉武),而得以繼承姬嬪之流的竇姬,才得以成為皇后。

  只是對于這些陳年往事,除非竇太后主動提起,否則便絕不會有人膽敢提及;

  甚至即便是竇太后主動說起此事,絕大多數人能做的,也只有默然點下頭,假裝自己是一尊泥塑雕像······

  “田叔這個人,小九怎么看?”

  在提起那段往事之后,竇太后沉默了很久、失神了很久;

  直到一聲輕詢,才終將劉勝的注意力拉回眼前,并悄然斂去面上愜意,在祖母身側乖巧跪坐起身。

  ——不是竇太后這番話,讓劉勝不敢繼續躺在祖母腿上;

  而是從竇太后的語調中,劉勝明顯聽出了一些自己極其熟悉的東西。

  這個東西,劉勝最近經常會從天子啟身上感知到。

  ——竇太后,是在考校劉勝······

  “田叔這個人······”

  “有點奇怪;”

  “就好像這個人,完全不為自己考慮似的。”

  “——我說朝堂缺內史,他就一副‘確實如此’的架勢;”

  “——我說他是個不錯的人選,他也還是一副‘確實是這樣’的神容。”

  “到最后,田叔對擔任內史一事的疑慮,也完全沒有類似‘我該怎么做’‘我需要做什么’‘我不能做什么’之類的內容。”

  “就好像這個人,從來都只會為宗廟、社稷考慮,卻絕不會想起自己,其實也是一個肉體凡胎、有七情六欲的人······”

  面帶遲疑的說著,劉勝不忘稍抬起頭,對祖母另一側的老爹劉啟稍昂了一下頭。

  “父皇說過:沒有追求的臣下,是不能用的。”

  “因為沒有追求的,不是廢物,就是所圖甚大、大到誰都無法滿足的人。”

  “——孫兒不認為田叔是廢物,又或是‘所圖甚大’的人。”

  “只是他這性子······”

  “孫兒,實在有些說不上來哪兒不對。”

  說到最后,劉勝面上雖仍帶著些許嚴肅,但語調中,已然下意識帶上了些許撒嬌的語調。

  雖然沒有明說,但從竇太后那如菊花般燦爛的笑容中,就不難看出竇太后,也明白了劉勝話中的深意。

  ——皇祖母~

  ——教教孫兒嘛~~~

  ···

  “好~”

  “既然小九不懂,那我這瞎老婆子,便瞎說兩句······”

  ···

  “這田叔啊,治的是黃老~”

  “法效無為之道,講究一個順其自然、上善若水的道理~”

  “對于私欲,不單是田叔,幾乎每一位真正的黃老名士,都看的很輕······”

  ···

  “這黃老之學啊,真真是治國最好的學問了~”

  “小九日后,可要多翻翻黃帝、老子的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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