免費小說網 > 朕真不是中山靖王啊 > 第202章 朕掐指一算,榮要拆廟墻了
  送走了晁錯、陶青、劉舍、蕭勝四人,天子啟面上凝重之色,卻也并沒有緩和多少。

  皺眉低下頭,又看了幾封奏報,天子啟索性將身子往后一躺,徹底平躺在了榻上。

  “關中的糧食······”

  “有功將士的封賞······”

  “陣亡、傷殘者的撫恤······”

  “歲末大計、歲首朝議······”

  “——呼~~~······”

  “都是錢吶·········”

  疲憊的嘆息聲,卻惹得一旁的宮人面色稍一怔;

  片刻之后,十幾名侍奉于殿內的宮人,便都似是接收到了什么信號般,輕手輕腳退出了清涼殿。

  待殿內,只剩下平躺在榻上的天子啟,以及在御榻旁五步的位置,如老僧入定般閉上雙眼的宦者令春陀,那道久違的聲線,才終于在天子啟身后響起。

  “陛下若是需要錢,梁王那里,倒似是頗有閑余?”

  “臣回來的路上,親自在睢陽附近看了看;”

  “梁王的王宮,是完全按照未央宮的大小、布局所修建,一寸不長、一寸不短。”

  “——臣甚至親眼看見:梁王宮的‘宣室殿’,也和長安未央宮的宣室殿一樣,以山為基,宛如聳立云端······”

  “還有方圓三百多里的東苑、被擴展至七十里的睢陽城,都是由架空通道相連在一起,從宮殿連接到平臺,長達三十多里。”

  “梁王出入宮殿,無不清道禁絕行人,言警、稱蹕,外出隨從千乘萬騎,高掛陛下賞賜的旌旗。”

  “排場之壯,莫說是‘擬似’,便是較陛下‘更甚’,也絕對沒有夸張······”

  黑衣人平緩的語調傳入耳中,只惹得平躺在御榻上的天子啟會心一笑。

  稍一思慮,便強迫自己將弟弟劉武的事放到一邊,天子啟終是似笑非笑的閉上了雙眼。

  “楚國的事,辦的不錯······”

  “——臣沒去過楚國。”

  “——陛下,或許是記錯了。”

  話音剛落,黑衣人便趕忙開口否認,只讓天子啟愈發滿意了起來。

  沉默片刻,又冷不丁問道:“既然提起梁王了,那就說說吧;”

  “——現在的睢陽,是個什么情況?”

  “我那弟弟派來長安的內史韓安國,最近,又在忙些什么?”

  見天子啟問起正事,那藏身于帷幔之間的黑衣人,也稍斂去面上笑意。

  沉吟措辭片刻,對開口道:“睢陽城內,人心惶惶!”

  “所有人都在擔心,梁王會因為奉常袁盎遇刺一事,而被陛下、太后降罪。”

  “至于韓安國,似乎是到長公主府上哭了一通,終于說服了長公主,將自己引薦到太后面前······”

  “——哭了一通?”

  “——是‘哭’了一通,還是~”

  “——呃?”

  聽出天子啟話語中的深意,黑衣人只稍一頷首:“除了哭,韓安國還帶了幾箱東西,留在了長公主府上······”

  聞言,天子啟這才嘿然一笑,又略帶譏諷的搖了搖頭。

  “這才對嘛~”

  “長公主的府門~”

  “不用金磚頭,是砸不開的~”

  “嘿······”

  “倒也算他韓安國聰明。”

  ···

  “梁王呢?”

  “是個什么打算?”

  天子啟冷不丁又是一問,那黑衣人也還是再一頷首。

  “梁王,似乎打算來長安。”

  “臣估算,應該是等韓安國,替梁王求得了太后的原諒之后,梁王才會從睢陽出發。”

  “至于目的,似乎是······”

  “負荊請罪?”

  唰!

  幾乎是在黑衣人口中,道出‘梁王打算來長安’這幾個字眼的同一時間,天子啟面上愜意之色便陡然消逝!

  猛地睜開眼,一字不落的聽完黑衣人的匯報,天子啟才若有所思的坐起身,面色陰沉的稍低下頭。

  “來長安······”

  “負荊請罪?”

  “不······”

  “不會這么簡單的······”

  自顧自發出一陣呢喃,又思慮片刻,便見天子啟稍側過頭,目光看向自己身側,實則,卻明顯是對身后的黑衣人做著交代。

  “想個辦法,讓梁王收到風聲;”

  “——就說:朕打算殺梁王!”

  “——只要梁王來了長安,就肯定無法活著回去!!”

  此言一出,黑衣人當場愣在原地,下意識抬起的手,也遲遲沒能合成揖;

  心神俱驚之下,足足愣了有十五息,待天子啟都有些不耐的又將身子轉過來些,黑衣人才用力咽了口唾沫。

  “陛、陛下。”

  “梁王······”

  “太后那邊······?”

  聽著黑衣人發顫的聲線,以及明顯有些驚恐的語調,天子啟也不由嘿然一笑。

  “風聲而已~”

  “又不是真要殺?”

  “——不過是嚇唬嚇唬我那好弟弟~”

  “免得來了長安,在母后那里哭上兩聲,母后再心一軟,就又開始鬧什么儲君皇太弟之類······”

  聞天子啟此言,黑衣人這才長松了一口氣,心有余悸的一拱手。

  “臣,明白······”

  “——嗯······”

  一番交流之后,御榻上的天子啟、御榻后的黑衣人,以及御榻旁呆立的宦者令春陀,便陷入一陣漫長的沉寂之中。

  御榻上,天子啟面色百轉,明顯是在想什么事;

  御榻后,黑衣人欲言又止,似乎是不確定自己該不該退去。

  至于御榻旁的春陀,儼然已經成了一件雕像。

  除非黑衣人離開,春陀,便絕不會從‘石化’狀態中解脫出來······

  “韓安國~”

  “嗯~~~”

  “——你覺著這個韓安國,是個怎么樣的人?”

  足足過了有一炷香的功夫,天子啟才再發出一問,將殿內的沉寂所打破。

  聽聞此問,黑衣人也終是將飛散的思緒拉回眼前,先是下意識一拱手;

  而后又回憶著天子啟的詢問,再沉吟措辭片刻,才將自己的看法,以一種機械式的僵硬口吻道出。

  “梁人韓安國,表字長孺,祖籍梁國成安縣,自幼博覽群書,申商、韓非、雜家等學都有涉獵。”

  “先帝十九年春,遷居梁都睢陽,憑借淵博的學識,得到了梁王的信重和禮待。”

  “——吳楚起兵叛亂之前,梁王曾應召入長安;”

  “當時,韓安國就曾建議梁王:一定不要輕易向陛下許下諾言,除非太后頒布冊立儲君的詔書,否則,就以‘國小民寡’‘財瘠兵弱’等話搪塞陛下。”

  “但韓安國的建議,梁王后來忘記了······”

  ···

  “之后,吳楚之亂爆發,梁王陣腳大亂之時,只有梁國中尉張羽、將軍韓安國二人,能和叛軍戰斗并取得勝利。”

  “但張羽本就是武人,有這樣的表現并不讓人意外;”

  “反倒是韓安國,文士出身,卻先以‘謀士’的身份為梁王策劃,之后又以‘將軍’的身份,在睢陽抵御叛軍······”

  “從此間種種來看:韓安國,是一個能文能武,才華卓絕的人。”

  “但與此同時,韓安國對梁王的知遇之恩非常看重,對梁王非常忠誠;”

  “如果不發生什么大變故的話,韓安國,應該很難效命除梁王之外的其他人······”

  天子啟隨口一問,黑衣人便似戶口百科般,將韓安國的來歷悉數道出;

  最后,還沒忘補上一個‘能文能武,但很忠誠’的評價,以供天子啟參考。

  也果然不出黑衣人所料:對于自己這一番細致入微的答復,天子啟感到非常的滿意,面帶笑容的連連點下頭,只差沒開口稱贊。

  只是在點頭表示贊可之后,韓安國的話題,便和過去,君臣二人談論過的許多話題一樣,被天子啟自然地丟在了一旁。

  發出接下來的一問時,天子啟也已側過頭,望向身旁不遠處的宦者令春陀。

  “那小混賬,忙什么呢?”

  靜。

  “嗯?”

  還是一陣漫長的安靜。

  即便是天子啟‘嗯’了一聲,也依舊沒能讓御榻旁的春陀,從石化狀態中解離。

  見春陀這般反應,天子啟也只得呵笑著一搖頭,旋即便又躺下身。

  半躺下來,又用雙手手肘將上半身撐起,面色淡然的仰望向殿頂,便將同樣的問題,拋給了御榻后的黑衣人。

  在得到黑衣人的答復之后,天子啟淡然的面容,卻又莫名有些古怪了起來。

  “袁盎?”

  “——這小子,怎么跟袁盎混到一起去了?”

  滿是詫異的詢問聲,只惹得黑衣人一陣苦笑,語調中,也稍帶上了些許無奈。

  “先前,公子非將那件鎖子甲,以公子勝的名義,轉送給了袁盎。”

  “也正是有那件鎖子甲護身,袁盎才沒被梁王派來的刺客刺死。”

  “事后,袁盎就認為:公子勝是早就知道自己要遇刺,才托公子非,將那件鎖子甲送給了自己。”

  “——此刻,袁盎便在廣明殿外,當面感謝公子勝的‘救命之恩’······”

  聞言,天子啟面上疑惑之色只更甚。

  有那么一瞬間,甚至隱隱透露出些許驚詫!

  但在短暫的思慮之后,想明白個中緣由的天子啟,也終是嘿笑著再一搖頭。

  “呵······”

  “有點兒意思;”

  “那混賬無心插柳,甚至什么都沒做,就讓袁盎記了自己一個‘救命之恩’?”

  “那往后,袁盎豈不······”

  話說一半,天子啟面色只稍一怔,滿是輕松地面容之上,也油然生出些許玩味。

  “嗯······”

  “派人盯著些;”

  “看看那混賬,能不能把袁盎收服。”

  “若是能,那也不枉朕一片苦心······”

  “——真要讓那混賬,把袁盎治的個服服帖帖,那袁盎沒死在梁王手中的事,朕也可以不再耿耿于懷了。”

  天子啟戲謔一語,黑衣人自拱手領命。

  片刻之后,話題也被天子啟毫無征兆的再一次切換。

  “太尉、大將軍,都到哪里了?”

  “一路上,這二人可有什么不該有的言論?”

  嘴上說著話,天子啟也不忘自顧自坐起身,雙手用力的朝腳尖摸了摸,權當是在活動筋骨。

  而黑衣人聽聞天子啟此言,面上卻是頓時涌上一抹嚴峻!

  “太尉、大將軍,似乎都對陛下打算冊立公子勝的事,感到有些不滿。”

  “——太尉認為,陛下先前暗中授意太尉請立儲君時,曾暗示想立臨江王榮;”

  ‘太尉按照陛下的授意,上書請立儲君,雖然沒有說明請立何人,但請立的也是皇長子。’

  “現在,陛下改立公子勝,似乎讓太尉有些不快······”

  ···

  “大將軍則稍好些,雖然也同樣有些意外、有些牢騷,但并不打算反對陛下的決定。”

  “只是過去,大將軍做了很多年太子詹事,也曾從陛下、太后口中,都得到過‘拜太子太傅,傅教皇長子’的暗示。”

  “早先,大將軍也隱隱以‘皇長子之師’的身份自居,更曾為皇長子、栗姬出謀劃策。”

  “而現在,陛下要立公子勝,大將軍好像有些······”

  “呃······”

  “放不下顏面?”

  “——畢竟大將軍過去,一直都認為自己會成為太子太傅;”

  “如今,陛下要立公子勝,大將軍似乎有些糾結:是應該做公子勝的太子太傅,還是請求陛下,將大將軍任為臨江王太傅······”

  滿是遲疑的一番話,也只惹得天子啟嘿然一笑;

  用盡渾身上下的力氣,才難得摸到了一次腳尖,天子啟才順勢往后一仰,雙手撐在身后,仰天發出一聲輕嘆。

  “這竇嬰啊~”

  “哪都好,就是太好面子······”

  “——說是這么說,也不過是想讓朕給他一個臺階,好讓他如愿以償,成為太子太傅罷了。”

  “至于臨江王太傅,竇嬰,是絕對不會做的······”

  語帶輕松的發出一聲調侃,又笑著緩緩一搖頭,天子啟輕松的神容,便悄然帶上了些許僵硬。

  “至于周亞夫嗎······”

  “嘿······”

  “——只能說,不愧是他爹:絳武侯周勃的血脈子嗣啊~”

  “嗯?”

  滿是戲謔,又明顯有些譏諷的‘嗯?’一聲,卻讓黑衣人諱莫如深的低下頭去,根本不敢在這個話題上,同天子啟搭話。

  ——周亞夫如今官拜太尉,手握‘自由調動天下兵馬’的滔天權勢,又剛立下絕世之功,平定了吳楚之亂!

  在這關頭,任何關于周亞夫的話題,對于黑衣人而言,都有些過于敏感了······

  “他們到哪兒了?”

  黑衣人低頭思慮間,耳邊傳來天子啟又一聲輕詢,惹得黑衣人趕忙抬起頭!

  “呃,三日前過的弘農,明晚,應該能趕到新豐。”

  “——最遲后日,便能回長安來······”

  仍帶有些許惶恐的話語聲,只讓天子啟再莫名其妙的嘿笑一聲,又低下頭去。

  似是想起什么非常重要的事般,低頭沉思了足足有半刻(15分鐘),才緩緩側過身。

  將腳垂下御榻,隨性的將鞋穿好,而后便站起身,低頭整理起腰帶。

  一邊整理著,一邊不忘繼續說道:“羊勝、公孫詭二人的人頭,已經被田叔帶回來了。”

  “還需要你派人,去一趟齊地。”

  “——畢竟這二人,是為宗廟、社稷的事而死,朕又給不了他們榮耀。”

  “嗯······”

  “還是你親自走一趟。”

  “就以‘友人’的身份,給他們的家人,給予一些補償吧。”

  “等風聲過了,再派人去齊地,暗中為這二人操辦好后事······”

  天子啟輕松地話語聲,卻讓黑衣人神情滿是嚴峻的低下頭,再拱手一拜。

  不知是不是‘感應’到了天子啟的動作,呆立一旁的宦者令春陀,也終于從先前的石化狀態中解離出身。

  趕忙替天子啟整理好身上衣冠,便稍一躬身:“陛下,可是要出宮?”

  “——嗯~”

  “——去叫太仆備車。”

  昂著頭,調整著硫冠系在脖頸處的系帶,天子啟嘴上也不忘繼續說道:“不用備御輦,隨便找輛普通的馬車就行。”

  “再把那混賬給我叫來,陪朕,到城外轉轉。”

  此言一出,春陀自是趕忙躬身領命,而后便邁著宦者獨有的小碎步,朝殿外‘快’步走去。

  而在春陀離開之后,天子啟卻并沒有如往常那般,示意黑衣人退去。

  若有所思的昂起頭,朝殿門外看了好一會兒,天子啟才面帶蕭瑟的回過身,用余光瞥了眼黑衣人。

  “皇長子榮,被朕封去了臨江。”

  “朕聽說,他去了王都江陵之后,非常不安分。”

  “——為了擴建王宮,甚至還拆毀宗廟外的矮墻,侵奪矮墻內的區域,來作為自己王宮的部分!”

  “這件事,你一定要多盯著點。”

  “把罪狀搜集全,以備待用。”

  低沉的話語聲,只讓黑衣人當下一愣!

  “臨江王?”

  “皇長子從長安出發,都還沒到王都江陵啊?”

  “人還沒到江陵,又怎么會為了擴建王宮······”

  面帶驚詫的發出‘半問’,黑衣人才終是會過意來!

  不敢置信的瞪大雙眼,抬起頭;

  待看見天子啟那冰冷的雙眸,正直勾勾盯著自己,黑衣人這才趕忙跪倒在地,沉沉一叩首!

  “臣······”

  “明、明白······”

  “臣,這便、便去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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