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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 20 章

    聽了韓臨風這么說,郭偃稍微收斂了嬉皮笑臉,狐疑地又看一眼那蘇小姐。

    這一看,可不是!那姑娘的大眼美則美已,就是不看人,走回坐下時,也是靠丫鬟攙扶摸索著前行。

    這可真是天妒紅顏啊!可惜!可惜!不過美人茫然看不清事物,全靠纖手摸索……若是換了二人獨處,也別有情致……

    郭偃的腦子里裝的都是玩樂的湯水。因為韓臨風的暗示,他不敢再言語冒犯,卻死都不肯再出去淋雨找地方。

    雨這么大,去哪另尋地方?身后的其他同伴也紛紛呼喊起哄。

    僵持之下,韓臨風終于稍微側身,讓這些人魚貫進去。

    幸好茅屋夠大,他們在茅屋的另一邊支起了小桌和篝火。

    外面的雨此時下得更大了,落云見他們進來,本來是拿起東西想走的。

    可是出了茅屋沒走兩步,又被大雨逼了回來。外面地勢低洼之處,簡直成了河,就算徒步前行也甚是困難。

    既然韓世子不來招惹她們,她們也只能暫且在這避雨。

    郭偃越過篝火,看著另一邊的蘇落云還是有些心癢癢。可惜美人再次回屋 時候,就讓丫鬟拿了馬車上遮紗的帷帽戴上了,將花容月貌遮得嚴嚴實實。

    他過不了眼癮,便小聲問韓臨風這蘇小姐是哪個府上的?韓臨風卻裝傻充愣,避而不答。

    郭偃心中暗罵,疑心這小子學壞了,竟然如此藏私,枉費他每次吃喝玩樂都想著這小子!

    這時屋外的雨聲持續,聽得久了,便有些昏昏欲睡。

    那郭偃原本就在郊外臨溪亭臺的酒宴上飲了不少酒,現在無聊,伴著雨聲困乏了。

    就在燒水煮茶的功夫,郭偃熬度不住,便命人鋪了獸皮加了厚墊子,擁著帶來的美艷女子,倒在地鋪上鼾聲大作。

    其他的人也是一個個尋了地方酣睡休息,或者三兩圍坐在一起嬉笑說話,各自尋了樂趣。

    蘇落云和香草獨坐茅屋一角,與他們倒是井水不犯河水。

    這些富貴閑人在玩樂之余,也會談些時事。

    現在說得最多的就是北地作亂的反賊曹盛。據說這曹盛高舉收復失地的大旗,招兵買馬,與北地鐵弗國騎兵為戰,風頭愈加猖獗。

    前些日子好不容易抓了他,誰知半路出了悍匪,竟然將他給劫掠走了。

    現在北地戰亂又起,鐵弗國可汗甚為惱火,就此事與大魏交涉數次,言語激烈有撕毀休戰條例之勢。

    好好的太平日子,就因為幾個反賊攪鬧不休,這些貴人們似乎都有抱怨之詞。大約就是北地荒蕪,若為了些許不毛之地交戰,真是因小失大一類云云。

    蘇落云默默聽著這些,心里卻有些感慨。

    她的舅舅胡雪松其實也是那曹盛的簇擁者。畢竟當年北地二十州丟得實在太憋氣。年歲大些的百姓也總是想起當年丘臺被圍之恥。

    大魏好兒郎誰不想著能收復故土,早日一統?

    現在朝廷主張與鐵弗國議和,曹盛這類熱血漢子逆了朝廷主張,私自結軍,便也成了反賊。

    胡雪松雖然對收復失地心生向往,卻也不敢明里支持,只是私下跟外甥女飲酒時,悵然說著“男兒何不帶吳鉤”一類的豪言壯語。

    這個曹盛在民間倒是很得人心。

    可蘇落云不想聽這些。因為那個劫走曹盛的賊人,當初就是在她的船上躲避著的。她可不想跟這些亂七八糟的事情攪到一處去。

    跟她一樣興味闌珊的,應該還有個韓世子。她聽那些貴人說得熱鬧,卻聽不見韓臨風搭話。他這樣耽于吃喝的子弟,應該也不喜歡這些打殺時事,

    蘇落云此時心里想的是韓世子方才的話,聰慧如她自然也聽出了韓世子的維護之意。看來這位世子的心底倒也很好。

    所以當韓臨風的小廝走過來,問她們要不要熱茶的時候,蘇落云并沒有推拒。

    但接過茶杯時,她只是捧在手里取暖,并沒有飲。不然如跟香草一般被人迷翻了,真是呼天不應,叫地不靈了。

    韓臨風也坐在獸皮上,隔著篝火,懶理同伴們的搭話,卻有意無意地將目光落在靜坐一旁的蘇落云身上。

    今日又偶遇這姑娘,實在出乎他的意外,韓臨風在看到她的那一刻,心里難免咯噔一下。

    不喜偶遇的,不光是他。

    看那蘇小姐板直著腰身,背對著他們僵直而坐,看起來也是竭力忍耐的樣子。

    蘇落云聽著外面的雨聲,心里的確有些焦急。她們出來甚久,午飯都沒來得及吃。這會除了心急,其實還有些腹饑難忍,腹鳴得人尷尬。

    只希望另一邊避雨的貴人們嬉笑聲大些,沒有注意到她這邊……

    “我這里有些糕點,小姐若不介意粗糙,可以拿來墊腹。”就在肚子又咕嚕嚕叫了一陣后,突然有男聲在她的身旁響起。

    蘇落云嚇了一跳,她自問聽覺敏感,可不知為何,總聽不到這位世子爺的腳步聲。

    原來趁著他人都說笑不注意時,韓臨風起身踱步來到了蘇落云身邊,并將一個糕餅盒子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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餅盒子遞給了落云。

    當他瞟到落云手里一直未飲的茶杯,似乎有些了然,單手揭開了糕餅盒子,拿起一塊糕,將它一分為二,一半遞給了蘇落云,另一半則被他放入了口中,大口咀嚼了起來。

    待他咽下,說道:“還好,這塊沒有受潮,在下吃過了,小姐可以放心品嘗。”

    他雖然沒有明說,可是蘇落云卻覺得他察覺到了自己的戒備,如此試吃,也是為了表明君子坦蕩。

    她不好再推阻,謝過世子后,便摘下帷帽,將那半塊糕慢慢吃下,總算緩了些饑餓。

    韓臨風隔著篝火坐在了落云對面,開口閑問:“蘇小姐,為何會在這里避雨?”

    蘇落云低頭說,自己是來尋覓香料為趙駙馬配香,又說公主要得急,今日回去,她晚上還要去公主府上拜訪。

    當然,后半段都是誆騙人的,她沒事哪里能摸到公主府的門檻。

    這般言下之意就是:我正替漁陽公主辦差,世子爺若識趣,莫要招惹我!

    韓臨風挑了挑眉,覺得這小姐倒是會現學現賣,將他的狐假虎威學得有模有樣。

    他假裝沒聽懂她的弦外之音,往篝火里添了根柴道:“你真不該接這差事。駙馬爺素來厭惡男子沾染胭脂花香。若你做的不對他心意,只怕公主會遷怒于你。”

    這正是蘇落云擔心的。現在聽韓臨風這么說,她忍不住咬了咬嘴唇,自言自語道:“難道趙駙馬沒有喜歡的味道?”

    韓臨風看著她貝齒輕咬紅唇的模樣,微微瞇起了眼,又不動聲色調轉目光看向了燃得正旺的火堆。

    似乎是落云的話也觸動了他的一些久遠記憶,過了好一會,他才輕聲道:“喜歡的味道……大約都是放不下的回憶……”

    蘇落云聽了這話,愣愣想了一會:是呀,若是真心歡喜過,怎么會輕易放得下?

    就像她,現如今最喜歡的味道,是娘在世時最喜歡的茉莉香,每次嗅聞,都恍如回到兒時,母親正在妝鏡前一邊用茉莉頭油抹發,一邊轉頭沖著她笑……

    想著想著,落云猛然間有醍醐灌頂之感。

    放不下?趙駙馬當年抗住壓力,堅決不肯休妻,而后也是獨身三年。

    若不是陛下愛女心切一味相逼,趙駙馬很有可能會終身不娶。那么能讓駙馬放不下的,豈不是亡妻的味道?

    就是不知趙駙馬的亡妻又喜歡什么熏香呢?

    于是她試探著問韓臨風,駙馬爺的亡妻是什么樣的人。

    韓臨風愣了一下,似乎也明白了落云的心思,想了想回道:“我在京城雖然只有兩年,不過手下的小廝們跟駙馬府上的下人們熟識得很。待回去后,我會命人探訪一下駙馬亡妻的侍女在何處。你問一問,自然就清楚了。”

    蘇落云沒想到韓世子竟然肯如此幫襯她。感激之余,又不得不起些防備,只客氣地與韓世子道謝,并表明自己不過閑適一問,世子不必太費心。

    韓臨風嘴角輕輕一勾:“看來姑娘不喜歡欠下人情,正好在下也是,幫你也是為還人情。”

    落云有些聽不懂,他何時欠了自己人情?

    韓臨風當然不會提那日船上,刀架蘇落云脖子的事情,只是淡然道:“我的馬車曾經撞了姑娘,這份虧欠,怎么償還都不為過。而且公主不喜人提起駙馬亡妻,蘇小姐還是不必出面,免得惹了干系……”

    正說話呢,屋外的雨水漸漸停歇了。韓臨風站起看了看屋外,又看了看睡得四仰八叉的郭偃等人。

    他與他們混跡甚久,也知這郭偃是什么德行的人,若這位酒醒了,只怕又要幺蛾子。

    他轉頭對蘇落云道:“既然你要去公主府上,還是趁雨停快走吧,看你的馬車輪子太窄,不耐走泥道。我還要在這里等同伴醒酒,世子府的馬車可以借給小姐一用。”

    蘇落云雖然推脫了一番,無奈這位世子爺看似溫和,其實很霸道,不像是愛跟人商量的。

    他吩咐完后,世子府的小廝已經三下五除二,將蘇落云的用具箱子都搬到了世子爺的馬車上。

    蘇落云推拒不了,只能先謝過,坐上世子的馬車先走了。

    坐到寬敞的馬車里時,車廂里還彌散著殘留的脂粉氣。

    蘇落云伸手摸索時,發現旁邊固定的茶幾上安放著一副帶著磁鐵底扣茶盤。那紫砂茶壺摸起來逛街溫潤,應該養茶甚久,很得主人喜愛。

    落云指尖敏感,摸索下,發現壺底似乎有一行小字,仔細辨別一下,原來是《道德經》里的一句:“我獨泊兮其未兆”。

    這類修身養性的句子,經常出現在各種名貴的紫砂壺上,供主人把玩之余借以自省。

    跟韓臨風相襯的,本應該是“今朝有酒今朝醉”一類勸人及時行樂的句子。

    而看著眾人嬉笑玩樂,卻獨自清醒,無動于衷的離世之句,跟她認知里的韓臨風是很不相稱的。

    不過貴人身邊的物件大多是侍從挑選,友人饋贈,所以座右銘與人不相稱,不足為奇。

    蘇落云輕輕嘆了口氣,小心將茶壺放下,想著馬車的主人方才只憑借三言兩語就替她撥開迷霧,解決了大問題。

    她第一次升起了些好奇心:這位韓臨風,私下里究竟是個什么樣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