免費小說網 > 血蓑衣 > 第三百五十六章 :觀隅反三
  十月初十,平涼府,瀚軒樓。

  夜晚,柳尋衣抱著一壇酒,獨坐窗邊,憑欄俯瞰著平涼城空空蕩蕩的街道,雙眸忽明忽暗,不知在沉思些什么。

  “砰、砰砰。”

  突如其來的敲門聲,將柳尋衣從“夢境”拽回“現實”。不等他起身迎客,緊閉的房門已被人輕輕推開,洵溱不請自入,手中還拿著一封書信

  “自西域歸來,你一直心事重重,郁郁寡歡。今夜甚至連晚飯都不吃,只將自己關在房中喝酒,究竟所為何事?”洵溱一邊朝柳尋衣走來,一邊好奇地問道,“莫非你仍在為湯聰的死而自責?又或者……你在思念遠方的佳人?”

  柳尋衣微微一笑,轉而抱起酒壇走到桌旁,戲謔道:“洵溱姑娘何時對我的私事如此感興趣?”

  “因為你對我很重要。”

  洵溱的脫口而出,令柳尋衣不禁一愣。她黛眉微蹙,似乎也意識到自己言語有失,趕忙解釋道:“別忘了你我之間的約法三章。眼下,玉龍宮之事已成,少秦王與北賢王的關系無疑更進一步,在這個節骨眼上,我不希望你橫生枝節。”

  柳尋衣苦澀一笑:“你多慮了。我也希望北賢王順利坐上武林盟主的寶座,斷不會因為一己之私而貽誤大局。”

  “那就好!”洵溱頗為滿意地點了點頭,隨之眼神一動,狐疑道,“未入平涼,你已知城中有座瀚軒樓,難道你之前來過?”

  “非但來過,而且險些葬身于此。”

  柳尋衣自我解嘲,與此同時,一幕幕往事再度涌上心頭。雖未多言,但洵溱仍能從他的語氣中,感受到一股濃濃的惆悵之意。

  “能讓一個男人如此憂愁的,無外乎名利和女人。”洵溱別有深意地反問道,“柳門主對這里念念不忘,不知是為了那方‘手帕’?還是那支‘金釵’?”

  昔日在天山,柳尋衣曾向洵溱留下遺言,其中手帕指的是遠在臨安的趙馨。而金釵,則指泉州溯水閣的白霜。

  曾在瀚軒樓設下陷阱,險些害死柳尋衣的人,正是白霜。

  當時,白霜奉陸庭湘之命,為騙取驚風化雨圖,一路跟隨柳尋衣來到平涼城。司空竹在暗中布下天羅地網,欲要人圖兼收。好在白霜心存一念之仁,令柳尋衣早作防備,使出一招移花接木,方才堪堪逃過一劫。

  今日故地重游,難免睹物思人,令柳尋衣思緒萬千,黯然傷神。

  雖然他和白霜已劃清界限,但心中對柳尋玉的思念,卻早已化成一道不可解開的心結,令他對與柳尋玉有著七分相似的白霜,同樣暗存糾結,難以釋懷。

  見柳尋衣神情落寞,一言不發,洵溱的眼神不禁微微一變,繼而將手中的書信遞到他面前,釋然道:“罷了!既然柳門主不喜歡外人打聽自己的私事,那我們便談些公事。”

  “這是……”

  “北賢王的親筆信。”洵溱解釋道,“江州出事了。”

  柳尋衣大驚,趕忙接過書信,匆匆觀閱一番。片刻之后,他臉上的惆悵之色已然消失不見,取而代之的則是一抹濃濃的凝重之意。

  “如何?”洵溱好奇道,“對于信中內容,你作何感想?”

  “其一,府主為解絕情谷之危,竟不惜與昆侖派對立,料想府主與絕情谷主的關系,一定非比尋常。”柳尋衣揣度道,“其二,金復羽越俎代庖,看似替昆侖派出頭,實則是想趁機拉攏,并借機打壓府主在江湖中的威望。其三,昆侖派掌門殷白眉對金復羽的橫插一腳,非但沒有阻撓,反而裝聾作啞,順水推舟,儼然對賢王府心存不滿,甚至是……異心。”

  望著言之鑿鑿的柳尋衣,洵溱微微頷首,并接話道:“其四,金復羽指名道姓要你前往江州救人,儼然別有用意。他之所以對你如此‘關照’,極有可能是由于西域之行,你一手破壞了他的好事。”

  “言之有理。”柳尋衣不可置否地點頭道:“準確的說,自爭奪‘驚風化雨圖’開始,我便一而再、再而三地破壞金劍塢的計劃。金復羽此人老成練達,睚眥必報,我屢屢壞他好事,他豈能不恨我入骨?”

  “還有一節。”洵溱正色道,“你殺了簡仲!雖不知簡仲和金復羽究竟有何關系,但他能不畏生死地為金復羽深入吐蕃,足見二人交情匪淺。”

  “你的意思是……金復羽想替簡仲報仇?”

  “極有可能!”

  “為何?”

  “若說破壞金復羽的好事,你柳尋衣肯定不是第一個,也不是最后一個,更不是最惹眼的一個。金復羽能在江湖中做到今時今日的地位,仇人和朋友同樣多如牛毛,數不勝數。若說他是個心胸狹隘之人,只怕不太妥當。”洵溱分析道,“但他誰也不針對,偏偏對你柳尋衣指名道姓,難道你不覺的金復羽此舉,與他昔日韜光養晦,知榮守辱的內斂性格十分矛盾嗎?”

  “你的意思是……真正激怒他的,并不是我破壞他的好事,而是我殺了簡仲?”

  “不錯!”洵溱的眼中精光閃爍,幽幽地說道,“簡仲對金復羽而言一定極為重要,否則他斷不會做出此等魯莽之舉。”

  “他們到底是什么關系?”柳尋衣的后背不禁泛起一絲寒意,喃喃自語道,“二人無親無故,就算金復羽對簡仲有救命之恩,也不至于對他如此關心?除非……”

  “除非什么?”

  “除非簡仲對金復羽有極大的利用價值。”柳尋衣沉聲道,“失去簡仲,如同斷其一臂。唯有這樣,金復羽才會如此震怒。”

  “利用價值……”洵溱黛眉微蹙,思量道,“簡仲并非金劍塢的人,也未在四大高手之列,他對金復羽究竟有何價值?”

  言至于此,洵溱突然眼前一亮,大膽揣測道:“莫非在金劍塢之外,金復羽還在暗中醞釀著什么陰謀?而這件事不便由金劍塢的人直接插手,因此便交給看似與金劍塢毫無關系的簡仲,讓他秘密行事。如此一來,金復羽便借金劍塢掩人耳目,從而讓自己的秘密陰謀得到順利施展。”

  “明修棧道,暗度陳倉!”柳尋衣驚嘆道,“不久前,當青城、峨眉與賢王府漸漸疏遠,臨陣倒向金劍塢時,我曾大膽懷疑,金復羽或許有一些鮮為人知的隱藏實力。而這些隱藏在金劍塢之外的秘密,或許正是金復羽在武林大會上的制勝法寶。你說,簡仲會不會與此事有關?”

  柳尋衣的大膽揣測,對中原武林無疑是一記重錘。若是所言非虛,金劍塢的真正實力,則遠不是表面看上去那般簡單。

  依照江湖格局,賢王府的實力遠在金劍塢之上,可為何青城、峨眉會輕易動搖,甚至臨陣倒戈?反觀四大世家,卻對金復羽忠心耿耿,無論洛天瑾如何離間,始終無法撼動他們與金劍塢的關系。

  將這一切看似偶然的事情串聯起來,再大膽懷疑,悉心琢磨一番,柳尋衣和洵溱不禁感到一陣膽戰心驚,神湛骨寒。

  “看來,我們以前太小覷金復羽了。”洵溱神情凝重地呢喃道,“若非你陰差陽錯地除掉簡仲,只怕直到武林大會的那一天,我們都不會察覺到金復羽的古怪。”

  “簡仲之死,一定對金復羽影響極大。”柳尋衣凝聲道,“否則他斷不會露出馬腳。”

  “露出馬腳……”洵溱眉頭緊鎖,似在苦苦思量,“逝者已矣,縱使報仇也不能復生。金復羽聰明絕頂,真會因為一時意氣而露出馬腳嗎?”

  柳尋衣詫異道:“難道你認為金復羽找我并非一時震怒?而是有意為之?”

  聞言,洵溱如受當頭一喝,醍醐灌頂,臉上瞬間涌出一抹難以置信的頓悟之色。

  “洵溱,你……”

  “柳尋衣!”洵溱美目一轉,別有深意地望著柳尋衣,幽幽地說道,“金復羽對你指名道姓,未必是取你性命,替簡仲報仇。”

  “什么意思?”柳尋衣精神一振,腦中卻是一片混沌。

  “還記得我們之間的說笑嗎?”洵溱諱莫如深地笑道,“短短時日,名揚天下。放眼當今武林,能與你有相似經歷的傳奇人物,唯簡仲一人而已。你曾自詡‘練百家功夫,取千家所長,南拳北腿無一不通,弓馬刀箭無一不曉’,而簡仲也曾說過‘自己的武功是集百家之所長,拳腳兵刃無一不通,暗器輕功無一不曉’……難道你不覺的,你和大名鼎鼎的‘九命無歸’有許多相似之處嗎?”

  “這……”

  “雖然外人不知道你的真正身份,但我卻知道柳大人是朝廷心腹。”洵溱似笑非笑地說道,“如此想來,你與簡仲就更像了。”

  “你究竟想說什么?”

  柳尋衣仿佛從洵溱的話中聽出一絲端倪,但意念卻如捕風捉影一般,令其難以捉摸。

  “我的意思是……簡仲雖死,但金復羽的秘密陰謀,卻斷不會輕易結束。”洵溱若有所思,緩緩作答,“因此,我懷疑金復羽點名找你,是有意讓你接替簡仲,替他完成簡仲尚未完成的秘密差事。”

  “這……可能嗎?”柳尋衣驚訝的連連咂舌。

  “不知道。”洵溱輕輕聳肩,苦笑道,“既然是揣測,何不大膽一些?”

  “都說福無雙至,禍不單行,萬沒料到我柳尋衣竟搖身一變,成了赤手可熱的人物。”柳尋衣自嘲一笑,臉上盡是苦澀之意。

  “福無雙至?赤手可熱?”洵溱心思縝密,瞬間聽出柳尋衣話中的破綻,追問道,“怎么?莫非除金復羽之外,還有其他人對柳門主……求賢若渴?”

  柳尋衣不禁一愣,心中感慨洵溱果然冰雪聰明,以后在她面前定要謹言慎行。稍有懈怠,便會被其看穿心思,將自己的秘密一覽無余。

  “不怕你笑話,其實任無涯也曾對我……”言至于此,柳尋衣突然話鋒一轉,信誓旦旦道,“無論如何,我絕不會背棄洛府主。”

  “那是自然。”洵溱陰陽怪氣地笑道,“朝廷只讓你潛入賢王府,并未讓你混入玉龍宮。”

  面對洵溱的明嘲暗諷,柳尋衣只能強顏歡笑,不作糾纏。

  “洛府主在信上道明,何去何從由你自己選擇。”洵溱神情一稟,正色道,“如何?你打算南下江州?還是東去洛陽?”

  柳尋衣輕笑道:“府主親筆書信在此,我還可以選嗎?”

  “你剛為賢王府立下大功,因此你不去江州,洛府主也不會怪罪。”

  “罷了!”柳尋衣嘆息一聲,隨之眼神一正,幽幽地說道,“就算不為府主之命,只為一探金復羽的秘密,這趟江州我也去定了!”

  洵溱柳眉輕挑,戲言道:“此去江州孤立無援,難道你不怕有去無回?”

  “吐蕃尚且不懼,又何畏江州?”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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