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某種意義上講,陰土和陽世算是互不干涉的正反兩面,陰陽兩極,兩者之間少有交集,即使是有,也大都發生在陰陽之間的界限內。

  用莫成君的話講,就是二樓和三樓之間的墻壁內,而按照鬼靈門的說法,就是淺層的陰土。

  真正能陽世和冥土兩界穿梭的情況,其實是極少的。

  至于這原因也簡單,一方面,自是因為實力削弱的太過嚴重。

  陸地上的猛獸再是兇惡,到了水里也得嗆死;而水里的魚兒再是力大,到了陸地上,也就只能甩甩尾巴。

  想想當初的多惡,好歹是一代鬼王,來了陽世,連莫成君的《一九雷劫》都沒抗住。

  再想想《通幽》密錄之內的那些記載。

  凡此種種,其實就能用四個字表達——主場優勢!

  而這另一方面,則是穿梭兩界不易了。

  這終究是從一界到另一界,哪里是那般隨意的?

  再看看《通幽》神通能成為鬼靈門的不傳之秘,也不難發現,這冥土,真不是誰想去就能去的。

  綜上所述,得出的結論就是兩界運行還算是各有秩序,基本上沒法大規模干涉到對方。

  所以呢,在民間傳說中,‘百鬼夜行’已經是極為嚴重的鬼患了。

  那上述問題有沒有辦法解決呢?

  有!

  千多年前,那位掀起‘萬鬼日行’的九幽赤發鬼就給出了辦法。

  他先是解決了主場問題,就是以‘幽冥鬼霧’遮蔽天穹,將日月星辰的光芒阻擋在天穹之外,讓冥土鬼氣陰風吹遍人間,更讓整個人間陷入黑暗之中。

  如此,這環境問題就解決了。

  其次,陰土和陽世之間的距離,也并非是一成不變的。

  它們類似于天體運行,相互吸引,又相互排斥,兩者間的距離也是在不斷改變。

  而九幽赤發鬼就是在兩者距離最近的時間段,再兩界屏障最脆弱的地方洞開一道門戶,自然就能讓陰魂厲鬼來到人間。

  這時間點,即是每年的七月十五,中元節,俗稱鬼節。

  至于兩界屏障最脆弱之處,那自然得是那些終年不見陽光,陰氣濃郁之地。

  老實講,這種情況,即使是星河劍宗都未曾有過防備,沒法子,主要是沒碰到過啊!

  但鬼靈門不一樣,他們立派的宗旨就是‘殺鬼煉尸’,其創派祖師九叔更是在上一次‘鬼潮’中力挽天傾,論起對鬼潮的敏感和認識,整個九州人族,都找不出比他們更強的宗門了。

  此時,鬼靈門,祖師堂中。

  鬼靈門的一眾高層盡皆匯聚在此,他們皆面上露出焦急之色,但卻沒一個人說話。

  原本都舒展開來的臉色又變成了苦瓜臉,一個個的愁眉不展。

  唯有那銅鈴法寶的聲音越來越急促,‘當當當’的清脆響聲,好似生怕別人不知道一般,聲聲入耳。

  這也曾是那位九叔的隨身法寶,當時有極多的功效,可最后那場大戰,也是被損壞的不成樣子,后又被鬼靈門尋了位的煉器大師做了修復。

  只是,破鏡難圓,修復后的銅鈴已經失去了殺伐之力,唯一留下的就是對幽冥鬼霧的感應,甚至得到了極大加強,足以監控整個云州。

  若是再出現鬼門洞開,鬼霧彌天的情況,它就會做出反應。

  老實講,這事兒千多年來,都沒發生過了,以至于鬼靈門門主都快給忘了。

  鈴聲越發刺耳,終是有人忍不住了,張二長老開口,道:“門主,門主?”

  “什么?”

  鬼靈門門主似是被驚醒,直面祖師牌位的他驟然扭頭,問:“星河劍宗那邊來消息了?”

  張二長老訥訥道:“沒,還沒。”

  “那你叫我何事?”鬼靈門門主的音調都提高了幾分,語氣不善:

  張二長老聲音越發小了:“這銅鈴聲能否停一停,實在是聽的讓人心煩了?”

  “這是老祖宗的提醒,你還聽得煩了?幾天不見,你金貴了啊?”

  鬼靈門門主更氣了,說話都帶‘刺’,但他目光在其他宗門高層身上劃過時,看著一個個愁眉不展的苦瓜臉,終是一揮手,甩出一道術法。

  他并沒有停下法寶,而是加了一個禁音結界,將聲音給控制在了某個極小的范圍內。

  如此,整個祖師堂是安靜了,可外面的嘈雜聲又傳來。

  那里有被敲響的巨大銅鐘,有人聲的竊竊私語,有御器破空的呼嘯聲,有開啟陣法的嗡鳴聲……

  沒了銅鈴聲,這些嘈雜之聲皆傳入祖師堂內,一眾宗門高層沒得了清凈,反而更加煩躁了!

  然而,再是煩躁,他們依舊得等待著,哪怕時間過的好似煎熬,他們也只能等待著星河劍宗的消息。

  沒有人比他們更清楚這‘萬鬼日行’的危害,這就不是他們鬼靈門可以解決的。

  他們,早已經把情況傳遞過去了,也再等星河劍宗的命令!

  時間,在煎熬中緩緩流逝,幽冥鬼霧蔓延,外界的天也不見了光亮,也不知是黑夜,還是白天。

  直到某個時刻,一個胖乎乎的身影闖入了祖師堂,跌跌撞撞,手中還拿著一張紙。

  鬼靈門門主一邊上前,一邊問道:“吉祥,星河劍宗那邊怎么說?”

  吉祥的臉都憋紅了,很顯然是跑的太急,但他還是第一時間回答:“星河劍宗那邊讓我們自行抵抗。”

  “自行抵抗?”

  只這一句話,就讓整個祖師堂都炸了鍋,一群長老好似聽到了什么不可思議的事兒。

  張三長老最是壞脾氣,他直接罵道:“這星河劍宗什么情況?這等大事居然讓我等自行抵抗?

  他們干嘛呢?

  作為云州執牛耳者,他們居然不派遣弟子門人下山?”

  有長老說話更是難聽:“呵呵,他們是不知這萬鬼日行的可怕,居然還想用這等災禍削弱我等宗門實力?

  實在是不知所謂,毫無遠見!”

  “我以前還挺佩服劍修風骨,可沒想到他們居然是這等風骨,呵呵呵,那位天痕劍尊也是徒有虛名之輩!”

  當然,也還有對星河劍宗抱有好感的,就奇怪道:“據我了解,星河劍宗的那七位宮主,皆不是短視之人,看往日行徑,一個個都是性格剛烈。

  這,是不是哪里出錯了?”

  鬼靈門門主也不理會眾人,他接過吉祥手中的紙張,抬眼細看。

  真就只一眼,他的神色就越發難看了。

  吉祥終于喘過一口氣,立刻道:“不是這樣的,星河劍宗并非不管不顧,而是沒法管。”

  一頭發花白的長老吹胡子瞪眼:“小吉祥,別去星河劍宗待了一段時間,就胳膊肘忘外拐!”

  小吉祥的臉又紅了,剛剛是急的,這次是氣的!

  “不是這樣的,是我剛剛沒說清楚……”

  “夠了!”

  鬼靈門門主一聲爆喝,打斷了一切嘈雜,他目光凜冽如刀,掃過眾人,只一眼就讓所有人都靜若寒蟬。

  伴隨著本命符篆的問題解決,這一位在鬼靈門的威望早已是扶搖直上,說是那位開山祖師之后的第二人,都不為過。

  只是,迎著眾人的目光,他并沒有開口,而是一步步又走到了祖師堂前,直面一個個牌位,外人看不見的角度,他神色變換,似難以抉擇。

  沒等來解答,一眾高層皆是面面相覷,最終,所有人的目光都定在了張一長老身上。

  這位無比沉默的老人微微遲疑,終是踏前一步,開口問:“門主,星河劍宗到底說了什么,可否讓我等看看,一人計短,二人計長,我等也可參謀一二?”

  鬼靈門門主終是回頭,臉上的猶豫糾結之色全部消失不見,又恢復了往日的堅毅。

  他看向眾人,輕聲道:“吉祥說的沒錯,星河劍宗確實是命我等派弟子門人下山,自行組織抵抗。”

  此言一出,騷動又要響起,卻又被他直接打斷:“但這并非是星河劍宗不管云州死活,也非是他們不愿派遣宗門弟子下山。”

  依舊是張一長老開口問:“這又是為何?”

  “因為,已有百萬鬼軍困了星河劍宗,換句話說,這一次‘萬鬼日行’就是奔著星河劍宗去的。”

  此言一出,又是滿堂嘩然,一個個長老皆是難以置信的樣子。

  “可為什么呢?”

  張二長老問出所有人心中疑惑:“這‘萬鬼日行’不該是為了血食嘛?

  為何要針對星河劍宗?

  那可是一塊硬骨頭,他們就不怕崩了牙?”

  鬼靈門門主未曾回答,他只是看了一眼張一長老,張一長老和他對視,無言,但嘴唇動了動,似是無聲吐出了兩個字。

  “補天?”

  鬼靈門門主苦笑,微微點頭,但并沒有過多解釋,甚至沒提這兩個字,而是看向眾人,直接道:“你又不是厲鬼冤魂,又怎知他們是何等想法?

  現在,我們必須討論的是一件事兒。”

  頓了頓,他才道:“雖百萬鬼軍都圍困星河劍宗去了,但必然會有離散的厲鬼冤魂,闖入凡人的城池村鎮。

  百鬼夜行,所過之處,當是寸草不生。

  所以,我們現在需要決定是否派弟子出山,殺鬼鎮尸,救民于水火?”

  “這……”

  一瞬間,祖師堂又安靜了。

  這絕對是個艱難的選擇,因為若是出山,那必然代表著死傷。

  鬼物陰魂可不和你講情面,修仙者的血肉更是他們喜愛的。

  可若是不出山,這云州大地,不知得死多少凡人。

  以前,其實這些都不用他們做選擇,因為星河劍宗都替他們選了,一道命令下來,他們也不敢不從。

  當然,他們之所以愿意聽,自是因為星河劍宗雖下命令,但他們自己永遠沖在前頭。

  可現在,選擇權到了他們手中,反而有些不知所措。

  只是,鬼靈門門主并沒有等他們商討,而是直接道:“我知道大家有些難以決斷,那這一次,我就獨斷專行了,可否?”

  一眾高層互相對視,僅片刻之后,他們都站了起來,躬身行禮:“請門主吩咐!”

  “先打開地底封印鬼窟和尸窟,讓所有弟子盡情挑選本命靈鬼和僵尸,能多契合一個是一個,無需節省。”

  “再開啟宗門九大密庫,各種法器符篆,丹藥陣法,盡數發放。”

  “最后由宗門長老帶隊,奔赴云州各大城池,做好規劃安排,這人是能救一個是一個,這城是能守一座是一座。”

  一群人應道:“尊宗主敕令!”

  聲音有些參差不齊,似是有氣無力,鬼靈門門主知他們所想,微微一停,又嘆息道:“我知你們所想,若是其他事兒,我其實也不愿多做摻和,意思意思就行。

  這千年時間,咱們也是這么過的。”

  “可這一次是萬鬼日行,是鬼潮,是我鬼靈門立身根本。

  若是此役,我等還要保存實力,就對不起列祖列宗,對不起鬼靈門的招牌,更對不起供養我等的這片土地。”

  “所以,此役,請諸君竭盡全力!”

  “謹遵宗主敕令!”這一次的回答聲已然充滿了斗志。

  決策已定,自然就是各種落實了,一眾長老皆是實權人物,離了祖師堂就立刻去忙碌了起來。

  唯有鬼靈門門主立在堂中,久久無言。

  直到許久之后,他似是自言自語,又似是向祖宗牌位詢問:“所以呢,本命符篆的問題剛剛解決,就來了這檔子事兒。

  這到底是宿命使然呢?還是老祖宗保佑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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