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實說,對于莫成君,易長盛的感官極為復雜。

  尤其是上次在李永壽的帶領下游覽天痕山,遇到莫成君后,就更加難以形容了。

  有道是‘無形裝逼,最是致命’。

  莫成君或許沒啥感覺,但在易長盛的心里,他已經蒙上了一層神秘的面紗。

  后期,他也不是沒有過旁敲側擊。

  無論是李永壽這邊,還是其他星河劍宗的人,雖都說的有些遮遮掩掩,但大體的情況他還是了解了些。

  可越是了解,他越是覺得不可思議。

  其他且不說,光是一個過了四十大限的人,居然還能成就筑基,就已經讓人難以置信了。

  更不要說,這位據說還拿出了好幾本密錄,自創的?

  這,是一位筑基能干的事兒?

  這不應該是陰神登仙,甚至是那高不可攀的仙人們該做的事兒嗎?

  這樣的人,他在之前教授《蜃龍眠》的時候,那真的是半點沒看出來!

  更讓他奇怪的是,這樣的人,星河劍宗那么多真仙法門不學,又為什么非得學外宗的一門幻法神通?

  這又算什么?

  很長時間內,易長盛的腦海中充斥了各種疑惑。

  但出于某種奇怪心理作祟,他越是知道莫成君在星河劍宗的地位,越是不愿主動來見。

  至于今天,他們之所以來的最遲,也不是拿大。

  而是因為跟著李永壽去了荒山山脈的深處,去欣賞了山川之壯闊,跑的遠了些。

  當然,再收到消息后,他們也沒耽擱就往回趕。

  在路上,他聽了情況后,就已經有了些猜想。

  只是,這猜想,他自己都不愿相信。

  應該說,了解是相互的,莫成君從他這里學了幻法神通,而他也知道莫成君是筑基修士,更修成了《七玄劍氣》。

  有這個前提,他就沒想過莫成君真能修成《海市蜃樓》,至少,不可能短時間內修成。

  只是,真入了莫家小院,看到沉睡中的莫成君后,他有那么一段時間的失神。

  因為,這彌漫四周的氣息,這沉睡不醒的狀況,他太熟悉了。

  或者說,《海市蜃樓》最大的缺陷就在此處。

  當夢中輪回的久了,就會迷失在幻夢之中,分不清是那莊周夢蝶,還是蝶夢莊周。

  于是,也不知有多少師門長輩修煉此神通時,就是因為迷失在夢里難以清醒,最后活活耗盡壽元,成為枯骨。

  這種狀態,在仙都派內也有個說法,就叫做‘夢中沉眠’。

  是一種有好處,卻也有危險的修煉狀態。

  至于解決的方法?

  曾經,是沒有的,至少在《蜃龍眠》創造出來的很長一段時間內,是沒有的。

  這也是《蜃龍眠》雖是真仙法門,但在仙都派內并不怎么受重視的原因之一。

  它或許夠不上邪法的門檻,也談不上是損人利己的魔功,但有這要是一睡就死的缺陷,那誰還敢修煉?

  當然,任何玄功妙法都是一個完善的過程,至少在現如今的仙都派,就有一種專門應對的法門,名為‘點醒術’。

  這術法談不上多高深,也沒什么攻擊效果,但它卻是數代仙都派長老們的智慧結晶。

  其作用就是在長時間沉睡后,可以以此術法將人從睡夢中點醒。

  自從有了這個術法后,《蜃龍眠》才真正在仙都派流傳開來。

  同時,仙都派也有規定,同一時間,必須有一位《蜃龍眠》的修煉者保持清醒。

  他們的責任就是在約定的時間內,將沉睡的修士喚醒,暴力打斷夢中輪回。

  這當然會造成極壞的影響,心神失守,迷迷糊糊間,無法分辨現實與幻夢都是輕的。

  更甚者,有心境不穩,法力反噬,有走火入魔的風險。

  在仙都派的歷史上,甚至有因此而殞命的高功大修。

  自然,這也不算是從根本上解決問題,但依舊無法否認這門‘點醒術’,對于《蜃龍眠》修煉者的巨大效用。

  莫成君也是知道《海市蜃樓》的弊端,和那一門‘點醒術’的。

  雖然從根本上講,《海市蜃樓》和《黃粱一夢》有所不同,但至少是同出一源。

  這也是他在發動神通時,留下那句話的原因——在他的計算中,三天,自己這一場夢怎么也該結束了?

  可事實,三天,他在夢里還未完成一次輪回。

  至少,他還沒死!

  確切說,他不僅沒死,還活的挺好。

  在蘇醒前,他正在與人斗劍,蓄百日之勢,才用出了那一式劍訣,與半夢半醒之間,亮了出來。

  應該說,在星河劍宗這地方,劍氣三百丈真不能算多強,也是劍意大成的修士傾力一劍,才能有此威能。

  這一劍,不能說絕世無雙,卻也璀璨奪目。

  更重要的,這一劍蓄滿了劍意。

  那不是《四季劍訣》的四季輪轉,更不是其他六峰的劍訣。

  那是一種驕傲,自骨子里透出的一種驕傲。

  仰,不愧于天!

  俯,不怍于人!

  那是一種極致的自信,自信天地傾塌,大廈將傾,我自巋然不動。

  這不屬于任何一種劍訣,但這就是莫成君領悟的劍意。

  然后,他用這劍意,揮出了自己最巔峰的一劍。

  ……

  傲立于虛空,莫成君已經睜開了眼,他看著那高天之上被分割的云海,眼神中沒有詫異,沒有難以置信,有的只是絕對的自信。

  這一刻,莫成君真有一種,我想分開這天,那這天就必然會被分開的自信!

  只是,下一秒,莫成君敏銳的就察覺到了不對,他迅速低頭。

  然后,他迎上了一個小院,足足數十雙眼睛。

  尤其是在這其中,他還看到了沈默林,看到了若離仙子,看到了好多位內門長老。

  當然,最主要的,他看到了自己的后臺大佬,四季劍尊沈錦繡。

  這一刻,他懵了!

  這,這是啥情況?

  怎么都跑我家來了?

  沒等他開口,就聽一個溫和,卻又安定人心的聲音傳來:“成君,你,這是成功了?”

  說話的正是女劍尊沈錦繡。

  莫成君落了下來,微微沉吟,才回道:“成功?嗯,還有很多地方需要改進。”

  “所以說呢?”

  “已經完成了七七八八。”

  女劍尊笑了,如這午后的陽光,暖入人心。

  只是下一刻,她看向四周眾人,道:“好了,這里已經沒事了,大家請回吧。”

  這算是翻臉不認人了,張嘴就下逐客令。

  在場的不少人,尤其是藥王門孫長老和幾位內門長老,那眼神中充滿了探究欲望。

  但眼前這位開口了,他們還真不敢說什么,只得一臉悻悻然的離開了。

  而在他們走后,整個小院瞬間清空了一大半。

  但諸如傳功長老沈默林,就舔著臉留了下來,很顯然,他就想問問莫成君又在搗鼓啥東西?

  只是,他們在女劍尊那平和卻又充滿壓迫的目光中,訕訕的離開了,還帶走了一大波人。

  比如說巴陵兒,若離仙子,趙如蘭和巴霓裳。

  等所有人都離開,薛嶺很自覺的出去了,還把門給關上了。

  此時,整個小院就剩下莫成君和女劍尊兩人,沒人知道他們談了什么,但整整一個時辰后,女劍君才御劍離開。

  然后,就是一道諭令自星河大殿傳下:悟道殿后山,以莫家小院為中心,向外三里內皆為禁地。

  無故擅入者,殺無赦!

  ……

  傍晚,書房內。

  喧囂落盡余下的總是孤寂,但如莫成君這般習慣了獨立思考的人,反而挺享受這種孤寂。

  他獨坐與書房之內,一手持筆,一手按紙,筆懸在半空,紙一字未落,

  而他的目光中,盡是復雜滄桑。

  老實說,在搞清楚今天發生的事情后,莫成君腦海里就冒出了兩個字——鬧劇。

  事實上,在設計和填充神通時,他就專門分析過《海市蜃樓》的缺點,并在自己的神通《一夢黃粱》中,做了改良。

  夢里的世界說是虛幻,但身處其中,你絕不會以為自己的生活都是假的。

  其時間流速也要遠比現實的快的多。

  理論上,三天已經足夠了,哪怕一事無成,活到老死,也能自然醒來。

  只是,他終究是第一次使用神通,預估不足,以至于三天時間,并沒能經歷夢中一世,從而引發了后續的事。

  老實說,哪怕沒有易長盛出手,莫成君最多再睡上三五日,也就能自然醒來。

  這要是放在普通人身上,不吃不喝睡上好幾天,那自然是大事,可放到修士身上,也就灑灑水,啥也不是。

  莫成君現在都覺得自己之前著實魯莽了些,動靜鬧得那么大,估計瞞都瞞不住了

  當然,事已至此,他也不愿多糾結。

  現在,莫成君考慮的就不是這些。

  現在,他在回味的這一次《黃粱一夢》神通的使用,回味著那山村少年的人生。

  毫無疑問,山村少年是起點極低的一個開局。

  莫成君之所以選擇了這個身份,是因為他覺得,唯有真正低賤到了泥土里,才能歷練出最可貴的品質,才能撥開云霧,見證最真實的自我。

  出了山村,入了江湖,少年人也曾進過幫派,看過場子,當過打手,與人在黑夜街巷間廝殺。

  這段時間,他過的很迷惘,沒有方向,只是為了活著而活著。

  但不得不說,他為人擋過刀,也有人為他擋過刀。

  他有了過命的友人,有了愿意為對方兩肋插刀的兄弟。

  當然,也是這段時間,他學了基礎劍術,打牢了根基。

  可就在他都開始適應這樣的生活時,他所在的幫派被人掃了。

  很突然,有很多他熟悉的人死了,死在他的面前。

  而他的那位過命兄弟,居然是別家的暗子,這似乎很可笑。

  但還是因為他的這位兄弟,他被放了,沒死在幫派斗爭里!

  他還曾入過宗門,一個算不上多么強大,但歷史悠久,有著不俗傳承的劍道宗門。

  在這里,他有了一位愿意認真教他的師父,有了帶他如小弟的師兄,有了嬌憨可人的師妹,有了一眾咋咋呼呼,卻淳樸的同門。

  也是在這里,他開始認真學劍,練武,并認識到自己曾經獲得的那門食氣法和劍訣有多么珍貴。

  在這里,他的武力值有了爆發式的增長,開始在宗門內嶄露頭角。

  然而,再小的宗門也少不了恩怨情仇,再落魄的門派也有內部斗爭。

  當掌門突然被殺,整個宗門徹底亂了,幾個山頭爭吵不休,然后就是內亂不止。

  他安穩了沒幾天的日子,又結束了,在內斗之下,他們這一支成了替罪羔羊,被迅速剿滅。

  山村少年又幸運的逃出一命,從此,宗門少了一人,江湖上多了一位漂泊劍客。

  而隨著時間的推移,他當過散人,做過俠客,也曾為了一口吃食,幫人看家護院;更被裹挾著參軍,上過戰場。

  直到某一天,他突然發現,那時間磨礪之下,他的劍越來越是鋒銳,他的武力越來越高,甚至搏出了一個‘八臂劍客’的名頭。

  然后,他遇到了一群人,一群行事不羈,卻又心懷天下的人。

  他們認為朝廷無道,宗門污濁,幫派橫行,百姓苦楚。

  他們認為這樣的天下需要推翻,需要重建,需要擁有一個新的開始。

  這種思想,對于一個從最底層走出來的人,那沖擊是無語倫比的。

  于是,他加入了他們。

  他為他們的理想而拔劍,而他們,也為他提供了成長的資糧,讓他快速強大。

  直到某一天,他突然發現了一個真相,一個讓他無法接受的殘酷真相——這群人,居然就是屠戮了山村的那幫‘山匪’。

  這或許就印證了那一句,屠龍的少年,終成了惡龍!

  這一天,少年瘋了!

  他真的瘋了,被命運的玩弄給逼瘋了,但瘋了的少年是真正的可怕。

  他開始直面本心,大開殺戒,追索著這群人,他一直殺戮了下去。

  也是從這一天起,隱秘的組織里少了一位刺客,而江湖上多了一位殺神。

  也是從這一天起,少年不在相信任何人,他只相信自己的劍,只相信自己的眼。

  他開始行走天下,以手中劍殺該殺之人,殺想殺之人。

  此后的數十年,就是一位劍客真正的崛起之路,他面對過仇殺,屠戮過門派,遭遇過背叛,直面過美人,甚至攪和進廟堂。

  直到最后,他似乎擁有過很多,又似乎什么也沒有。

  唯有劍,手中的一把劍,成了他的寄托,他的執著。

  直到某一刻,他突然明悟,唯手中劍,杯中酒,不可辜負。

  于是,他提著劍,拿著酒,上了那座絕頂的山峰,直面了絕巔的劍道,那位白衣勝雪的劍圣。

  然后,他揮出了那一劍,那蘊含了極致劍意的一劍。

  那一劍,莫成君稱呼為,傲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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