書房里，凌闖和蕭九重相對而坐，凌攬月早被趕回自己的院子休息了。
房間里靜悄悄的，兩人沉默地喝著茶，一時間誰都沒有開口說話的意思。
良久，凌闖才輕哼了一聲道：“年關將至，陛下準備什么時候回京？”
蕭九重放下茶杯，淡然道：“臘月二十六起程即可。”
聞言凌闖劍眉微皺，臘月二十六起程，必須趕在除夕夜到達洛都，這一路上非得日夜兼程不可。
不過凌闖也知道蕭九重是為了什么，如今戰事停歇，北方并沒有什么事情需要蕭九重親自處理，他留在朔云城自然是為了阿月。
凌闖眉頭舒展，口中卻毫不客氣。
“陛下如此兒女情長，只怕受累的還是阿月。”朝廷那些老學究自然不敢罵蕭九重，但背地里非議阿月卻是免不了的。
之前三年陛下都在洛都待得好好的，如今未來的皇后跑到朔云城來，陛下就守在北方不走了。
不是為了皇后，難道是因為舍不得自己多年就番的地方？
蕭九重道：“舅舅放心，朕會處理好，絕不會讓人非議阿月。”
一聲舅舅，讓凌闖險些嗆到。
他瞪著蕭九重看了好一會兒，才咬牙道：“蕭九重，我怎么不知道你這么不要臉？”他跟蕭九重雖然相差七八歲，但也算得上是從小一起長大半個師兄弟的交情。
蕭九重覬覦自己外甥女也就罷了，如今竟然能一臉平靜的叫自己舅舅。
當上了皇帝的人都這么不要臉嗎？
蕭九重淡定地道：“你是阿月的舅舅，朕叫你一聲舅舅也不虧。比起關心朕的臉面，大將軍還是多關心關心自己吧，你若一直都孤家寡人的，阿月怎么能放心得下與我回京？”
凌闖輕哼，“用不著你操心，管好你自己的事就是。”
蕭九重淡定地挑了下眉，輕抿了口茶果然不再多說。
凌闖早知道和蕭九重逞不了口舌之利，倒也不在意。
“你和阿月的事情，是怎么打算的？”凌闖最在意的始終還是外甥女，雖然說婚事已經昭告天下，但畢竟尚未大婚封后，哪怕后印就在阿月手里也是名不正言不順。
蕭九重又在朔云城待著，就住在大將軍府，說阿月是回朔云城待嫁也有些說不過去。
蕭九重道：“明年春若是能一舉平定北晉，婚事便定在秋天。”
“來得及？”凌闖問道，很快反應過來盯著蕭九重道：“平定北晉？你想要什么樣的平定？”北晉不是突然出現在那里的，跟大靖僵持了幾十年，要怎么樣才能算平定？
“來得及，洛都已經在準備婚事了。”說罷眉宇間流露出一絲冷酷，“至少要讓北晉二十年之內無力再動。”
凌闖低眉思索了一下，道：“可以試試。”
身為龍朔軍大將軍，凌闖對北晉王城的局勢自然也是了然于胸的。
北晉剛剛經歷了一場大敗，北晉王城內必然風云涌動，明年開春后未必還有能力發動大戰。
但、北晉人不來，他們不會過去么？
趁他病，要他命。
正是如此。
蕭九重道：“不是試試，是一定要成功。朕正月十五之前便會返回朔云城。”
凌闖肅然道：“好，龍朔軍上下會隨時準備出兵。”
安靜的書房里，兩人三言兩語間就定下了明年的大計。
說完了正事，凌闖背脊也漸漸松弛下來，眉宇間多了幾分慵懶之色。
“賀蘭扈你打算怎么辦？”賀蘭扈雖然本事平平，卻是賀蘭氏的嫡系，也是賀蘭氏正當年這一輩嫡系唯一還活著的子嗣。
凌闖想了想，道：“還有那個賀蘭綽。”
賀蘭綽那日并沒有被殺，事后被龍朔軍俘虜，也已經押回了朔云城，如今正和賀蘭扈一起當階下囚呢。
蕭九重垂眸思索了片刻，道：“先關著，這兩個人我還有用。”
凌闖點點頭，對此并不意外。
賀蘭氏是北晉舉足輕重的家族，這一次可算得上是全滅了。賀蘭扈和賀蘭綽這兩個人對北晉重不重要另說，但對賀蘭氏和阿史那靈德肯定很重要。
凌攬月的院子里，剛剛睡了一覺起來的凌攬月神清氣爽，整個人恢復了神采奕奕的模樣，絲毫沒有在外奔波許久的疲憊風塵。
一邊端坐在梳妝鏡前，任由幾個丫頭仔細為自己梳妝打扮，一邊詢問這段時間將軍府的大小事情。
“大小姐盡管放心，府中一切都好呢，倒是大小姐在外面奔波許久，都瘦了。”紅綾心疼地道。
從青州回來之后，大小姐連朔云城都沒回，直接就跟著陛下出關的。關外那樣的環境，便是平時尋常姑娘也覺得辛苦，更何況是如今這個季節？
凌攬月端詳著鏡子里的自己，“瘦了嗎？沒有吧？”
旁邊清羽遞上了一支羽釵笑道：“大小姐關心的不是瘦不瘦，而是美不美吧？咱們大小姐可是越來越漂亮了。”
凌攬月拈著手中發簪拍了拍清羽的腦門，“你也來調侃我？”
“奴婢不敢。”清羽捂著腦門連連道，眼底的笑意卻是掩都掩不住的。
主仆幾人正說笑間，外面來人傳話說公孫小姐和鄒小姐求見。”
聞言凌攬月展顏笑道：“她們來得倒快，快請進來。”
說罷便起身朝外間的暖閣走去，才剛坐下就看到公孫嫣然和鄒惠容跟著丫頭從外面走了進來。
“你們不回洛都么？”凌攬月看向踏進門口的兩人含笑問道。
脫下外面的披風遞給身邊的丫頭，公孫嫣然一邊笑道：“剛出來就回去，豈不是讓家里人笑話？”
鄒惠容也笑道：“我爹跟我說了，避一避這兩年不回去也好。倒是嫣然，是怕回去就出不來了吧？”
公孫嫣然含笑不語，也不反駁。
“喝茶。”凌攬月已經為兩人倒好了茶，“外面冷著呢，去去寒。你們這段時間可還好？我還一直擔心你們在朔云城不習慣呢。”
“你還好意思說？”鄒惠容斜了她一眼，道：“見天兒跑得沒影，若不是這次大將軍大勝北晉人，我們還不知道你這段時間干了這么驚天動地的事情呢。”
公孫嫣然也跟著點頭，眼底帶著點點譴責的意味。
凌攬月無奈，“你們別聽他們胡說八道，我難道還能親自上陣去砍殺不成？”
“不是不可能。”兩人齊聲道。
語畢，三人各自相視幾眼，齊齊笑出聲來。
笑過之后，才說起這段時間各自的事情。
公孫嫣然在朔云城的書院里做了一段時間的先生，如今倒是已經漸入佳境。最初書院里的學生并不肯接受她這個突然到來的女先生，但公孫嫣然并不在意，有書院院長的支持，公孫嫣然毫無意外地以自己的才學收服了那些學生。
這其中倒是還有另一層原因，朔云城的讀書人少，能參加科舉的人就更少了，若非如此想要讓他們接受公孫嫣然只怕更難。
只是讀書習字或者考個秀才舉人之類的，倒是沒那么在意老師是誰。
但若是再往上將來入朝為官，自己的老師是個女子還是會讓不少人忌諱的。
對此公孫嫣然也不在意，她早已經有了自己的打算，如今在書院里教書不過是為了學一些經驗罷了。
比起公孫嫣然，鄒惠容要更順利一些。
朔云城民風彪悍，女子拋頭露面的不在少數，一個年輕貌美的女掌柜雖然引人注意，卻也不是什么離經叛道的大事。
更何況她似乎還跟凌家大小姐和風華堂的靈樞女神醫交好，朔云城里自然更沒人敢打她的主意了。
如今鄒惠容的生意已經走上了正軌，正是財源廣進的時候。
聽說兩人都好，凌攬月也放心了下來。
公孫嫣然和鄒惠容畢竟是跟著自己一起來的朔云城，她們若是出了什么事，她心中定然會愧疚的。偏偏她從回來就沒消停過，還真沒怎么照顧過她們。
“怎么不見靈樞跟你們一起來？”凌攬月好奇道。
鄒惠容道：“靈樞這段時間忙得不可開交，哪里還有時間出門？”她的商鋪與芳華堂相隔不遠，靈樞是什么情況她自然是再清楚沒有了。
凌攬月點點頭，這個季節正是容易生病的時候，芳華堂肯定不會輕松。
“那就只能過兩日去看她了。”
公孫嫣然笑吟吟地靠近她，小聲道：“聽說陛下也來了大將軍府？”
看到她的眼神就知道她在想什么，凌攬月無奈地白了他一眼，伸手將她的腦袋推開，“你什么時候也這樣八卦了？”
公孫嫣然笑道：“這怎么能叫八卦？我不是想知道該什么時候給你準備禮物么？以后可就要稱呼一聲皇后娘娘了，也不知道還不能像現在這般說笑玩鬧。”
凌攬月斜眼道：“沒有價值連城的禮物，我可不收。”
公孫嫣然吸氣，“這么狠？我可是窮人，你也忍心？”
“你算窮人？”凌攬月不信，公孫嫣然指了指跟前兩人，“跟你們比起來，我可是正經的窮人，說不定什么時候還要找你們打饑荒呢。”
凌攬月和鄒惠容對視一樣，笑道：“有什么需要的，盡管開口。”
公孫嫣然笑道：“還不用。放心，真到了需要的時候，我不會跟你們客氣的。”
“叩見陛下。”外面傳來紅綾的聲音。
聞言三人連忙起身，蕭九重已經從外面走了進來。
看到還有兩個姑娘在，蕭九重怔了一下腳下一頓。
“臣女叩見陛下。”
既然已經進來了，自然沒有皇帝退避他人的道理。
蕭九重上前扶起凌攬月，掃了兩人一眼道：“平身吧，是公孫老大人家的千金和鄒姑娘？”
蕭九重對公孫嫣然還能有些印象，畢竟是公孫家的大小姐，鄒惠容因為之前顧文華的事情也見過。
他不是臉盲，更何況這兩人都跟阿月交好。
“正是臣女。”見皇帝陛下一語道破自己的身份，兩人還是有幾分受寵若驚的，她們知道這都是因為凌攬月這個朋友。
蕭九重點點頭，拉著凌攬月到一邊坐下，有些漫不經心地問道：“在邊城可有什么不習慣的？”
“多謝陛下關心，臣女二人一切安好。”公孫嫣然恭敬地道。
“過些日子朕要回京一趟，若是家書可一并帶回。”
“多謝陛下。”兩人歡喜地應道，然后識趣地告退了，“臣女告退。”
蕭九重點點頭，兩人與凌攬月道別，一起退了出去。
暖閣里只剩下兩人了，凌攬月笑吟吟地問道：“跟舅舅聊完了？怎么不好好休息？”這段時間她跟在蕭九重身邊，其實并沒有多辛苦，真正辛苦的是蕭九重。
蕭九重拉起她的手，微微蹙眉道：“手有些涼，怎么不多穿些衣裳？”
凌攬月無奈道：“我好著呢，你別忘了我自己就是大夫，倒是你……過幾天還要回京，還是趁著這幾天好好休息吧。那些耗費精力的事情就先放一放，別忘了你的身體還沒好全。”
所以說武功太高了也不好，尋常人若是如蕭九重那般，不養個一年半載怎么好？
雖然慢了一些，但至少身體真的可以好好調理。哪里像蕭九重這樣，才剛好一些就到處跑，仿佛自己是無堅不摧的石人一般。
偏偏他內力實在高強，尋常大夫一不小心甚至會被他給騙過了。
蕭九重口中雖然應了，卻并沒有回去的意思，而是拉著凌攬月在窗邊坐了下來。
凌攬月也不多說，只是靠著他的肩膀兩人靜靜地坐在一起，享受這寧靜安然的時刻。
凌闖剛走進小院門口，越過小半個花園就看到坐在窗邊相依相偎的兩人。
“大將軍？”跟在他身后的樊洛見他突然停了下來，有些不解地道。
凌闖轉身道：“本將軍想起來還有件事要處理，晚些時候再來見阿月。你也剛回來，先回去休息吧。”
樊洛雖然不知道大將軍為何到了門口又改變主意，倒也不多想恭聲應是，跟在凌闖身后退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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