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醫圣的意思是，只要朕想要治好身體，早晚還是要再剖一次心，與阿月無關。”蕭九重開口道。
醫圣正色點頭道：“不錯，我方才問這個問題，倒不是因為要陛下剖心，而是同命蠱。”
同命蠱，同命蠱，只聽名字也知道是怎么回事。
一旦用了，一榮俱榮，一損俱損。
“天元珠不是那么好得的，這么多年藥閣也只有那一顆。因此我才想到以枯骨花配合其他藥物，嘗試煉制出與天元珠效果差不多的東西來代替。”
醫圣道：“所幸運氣不錯，當真讓我從東海找到了它。當然陛下若是不愿，我也還有別的法子，只是效果可能會差一下，但保陛下活過天命之年不成問題。”
蕭九重平靜地道：“那就這么辦吧。”
“陛下……”
蕭九重抬手阻止了凌闖想要說的話，平靜地道：“醫圣說了，這是治朕的病，與阿月無關。朕這一生從未有過一日安寧，大將軍總不希望朕拖著這樣的身體過完下半輩子吧？”
凌闖不語。
他自然知道蕭九重這話半真半假。
真的那一半是蕭九重確實很希望自己能完全恢復健康，這世上恐怕沒有人比蕭九重自己更清楚，拖著重病的身體練就一身高深的武功，在戰場上出生入死到底需要付出多少努力經受多少痛苦。
即便凌闖與他算得上生死之交，從小身體康健無病無災的他也不能切身體會蕭九重的痛苦。
但他見過蕭九重年少時發病的模樣。
也正是因此，三年前蕭九重毅然放棄自己即將康復的身體，冒著生命危險救了阿月，才讓凌闖無話可說。
假的一半便是與阿月無關。
凌闖了解蕭九重，如果不是為了阿月，他未必會選擇這么激進的治療方式。不是因為他怕死，而是他清楚的知道，自己什么時候該做什么事，現在不是他該冒險的時候。
醫圣道：“我還需要時間，仔細研究到底該怎么做。”
蕭九重道：“一切自然聽前輩安排，朕也還有些事情需要處理。只是阿月那里……”他能等，卻不知道阿月能不能等。
醫圣道：“無妨，我縱然治不好阿月，保她一時平安還是做得到的。”
“多謝前輩。”蕭九重和凌闖齊聲道。
縮在角落的蕭戎衣忍不住問道：“醫圣前輩，攬月姐姐要一直睡著么？”
醫圣莞爾一笑道：“自然不用，小戎衣不用擔心，阿月很快就會醒來的。”
蕭戎衣鄙視地看了陸觀月一眼。
“……”陸觀月暗暗磨牙，他早晚毒死這個小鬼。
“阿月，該醒了。”
“阿月……”
凌攬月恍恍惚惚間似乎聽到了一個熟悉的聲音，她掙扎著想要回應，卻又一時想不起來到底是誰在叫自己。
心口處的絞痛更是讓她痛苦難耐，好累，她不想醒了，就這么睡下去吧。
“阿月。”
有什么冰涼的帶著點點微甜的汁液進入了喉嚨，那淡淡的甘甜四下散開，仿佛擴散到了整個胸腔。
原本心口的絞痛也漸漸平息了。
“阿月，醒醒，還痛嗎？”
凌攬月緩緩睜開眼睛，看到坐在床邊一臉慈愛地望著自己的老者。
眼淚無聲地從她眼眶里滑落，順著臉頰滴落到了床上的錦緞上，暈開了一片濕潤。
“師、師父…您怎么老了？”凌攬月低聲道。
醫圣莞爾一笑，伸手揉揉她的發絲，道：“師父一把年紀了，自然老了，阿月也長大了。”
“師父……”
凌攬月呆呆地望著醫生，眼淚撲簌簌掉得更厲害了。
她已經很久沒見過師父了，印象中師父的須發還沒有這樣白。
“有沒有哪里不舒服？”醫圣問道。
凌攬月感受了一下，驚訝地發現自己心口的疼痛消失無蹤，仿佛那真的只是夢中的幻覺一般。
她伸手按住自己的脈搏，脈象紊亂顯然并不是一個健康的人該有的脈象。
醫圣輕嘆了口氣，道：“阿月，別多想，師父已經有辦法了，你不會有事的。”
凌攬月臉色瞬間變了，本就蒼白的臉色此時已經變得猶如白紙沒有絲毫血色。
她不由抓住醫圣的衣袖，急促地道：“師父，九叔…陛下的身體、陛下是因為我……我不要……”說到焦急處，她忍不住咳嗽起來，蒼白的臉上泛起了不健康的紅色。
上一次是九叔救了她，這一次又要誰付出代價？
醫圣飛快地點了她的幾處穴道，厲聲道：“阿月，靜心！”
“你身上的蠱蟲已經失效了，現在心脈全靠引星術維持，不能再動氣！”
醫圣道：“陸觀月叛出師門，為師只剩下你一個徒弟了，你要為師白發人送黑發人嗎？還有你舅舅，你要丟下他一個人？”
凌攬月唇角顫了顫，終于聽從醫圣的話，閉上眼睛靜心調息。
如果是前世三年前的她，或許真的會不顧自己死活的鬧騰。
但如今的凌攬月卻不能，她還記得舅舅和龍朔軍的未來，還記得前世師父最后一次見自己的時候，飽含愧疚失望又無奈的眼神。
還有……
心口如被針刺了一般的疼痛，凌攬月連忙摒棄腦海中的雜念，安定心神。
良久，她才緩緩睜開眼睛。
“師父，我沒事了。”凌攬月輕聲道：“阿月不孝，讓師父操勞了。”
醫圣看著她平靜的模樣，欣慰地道：“好孩子，你想明白了就好。不管怎么樣，事情已經過去了，只要人還活著，總會有希望的。”
凌攬月乖巧地點頭，看著醫圣臉上難掩疲憊之色，催促道：“師父，您才剛回來吧？我已經沒事了，您快去休息。”
醫圣這么大年紀，風塵仆仆趕路回來，為了凌攬月又耗費了大半天的精力，此時確實很是疲憊了。
他又為凌攬月把了一次脈，叮囑她平心靜氣，這才起身出去。
殿外其他人都在焦急地等待著，他們都聽到凌攬月和醫圣說話了，卻不敢貿然進去生怕刺激到她。
見醫圣出來，凌闖才問道：“前輩，阿月怎么樣了？”
醫圣道：“無妨，大將軍進去看看吧。心情不要大悲大喜，暫時不會有事的。阿月自己也是醫者，這一點她還是能控制的。”
跟吸收天元珠藥力不同，那確實不是人自身可以控制的，否則當初他們就是用打也得把她打醒，何至于對她下斷塵？
但現在白玉蠱王已經被迫沉睡就是個擺設，阿月身為醫者，只要還想活著，不至于不知道如何控制自己的情緒。
凌闖松了口氣，說了聲多謝前輩，便快步進去了。
醫圣看了一眼旁邊的蕭九重道：“她確實都想起來了，陛下先別去見她，讓她緩緩。”
“是，前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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