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談闊論的工人看見蔡萬鈞走了進來，聲音立馬小了許多，食堂一時安靜了不少。
蔡萬鈞隨意的掃了一眼，溫和的笑了笑，知道自己還未收攏工人的心，還有很長的路要走。
“廠長，您先去找個位置坐吧，我去幫您買飯。”何雨水笑著說道。
“不用了。”
蔡萬鈞擺了擺手，三兩步走到排隊買飯的隊伍后面排了上去，何雨水無奈跟上。
排在蔡萬鈞面前的是個中年工人，回頭見是新上任的副廠長，很有眼色的要給他讓位置。
蔡萬鈞連忙擺手拒絕了，溫和的笑道：“我看大家都在議論這個評先進的事情，就你默默的站在隊尾沒參與，好像有點不以為然的樣子，能告訴我是什么原因嗎？”
“這個……”中年工人頓時遲疑起來。
“沒事，你大膽的說，說錯了我也不怪你，我看你也是個老工人了，應該了解我的作風啊。”蔡萬鈞拍了拍他的肩膀，溫和的說道。
“行，那我就說了，蔡廠長，您的經是好經，我就怕有些人故意給您念歪了。”中年工人咬了咬牙，小聲說道。
“哦？你不反對評先進？”蔡萬鈞驚喜的問道。
“干嘛要反對？干的好就該獎勵，還應該重重的獎，像眼下這種干好干壞都差不多的樣子老實人最吃虧，心里頭憋屈的慌，您這次評先進又給了大家希望，但我覺得這還遠遠不夠，您要是能重新恢復以前的計件工資，我估計大伙都能選您當廠長了。”中年工人故意大聲說道，他就是老實人中的一員。
“沒錯。”
“我也支持！”……
排隊的工人都在注意這邊的談話，聽到能恢復計件工資，紛紛出言附和，他們都享受過計件工資的好處。
“呵呵，眼下恢復計件工資是不可能了，要是搞一個半計件，大家都有什么看法？”蔡萬鈞聽了大喜，原來支持改變現狀的工人不少啊，正好試著宣傳一下自己的主張。
“啥叫半計件啊？”
“就是一半工資計時，一半工資計件，這樣既照顧了那些年紀大、身體不好、還有學徒工的利益，又能讓大部分積極肯干的人多拿工資，你們覺得怎么樣？”蔡萬鈞笑著解釋道。
“嗯，這樣也不錯，至少比現在這個樣子要好。”中年工人笑著點頭。
“那什么時候開始啊？”有人迫不及待的問道。
“這事還要詳細的調查研究，怎么個搞法還得廠委會決定，不過時間不會太久。”蔡萬鈞含笑回道，這下能成功的轉移工人們的注意力了，就算有人故意挑事也不怕。
“你們這些人就會畫大餅，我見的多了，眼下符景略的事情你怎么解釋？”吃飯的工人中突然傳來一道不和諧的聲音。
“問的好！”蔡萬鈞沖聲音的來處豎了個大拇哥，笑著反問道：“那我先問你一個問題，符景略夠不夠資格當先進？你只要回答夠或者不夠就行了。”
“應該夠吧，他今年確實立了不少的功勞。”
“這就是了，首先聲明一點，符景略我不認識，他的名字是余峰鶴處長報上來的，我直接拿給楊廠長看了，我想他們應該有足夠的資格判定符景略能不能當先進。”蔡萬鈞笑著豎了根手指，故意撒了個謊，
先把自己摘了出來，接著忽悠道：“發現問題之后，我就去調查了一下符景略，知道了他的實際工作情況，一半時間表現好一半時間表現不好，但是工作卻完成的很好，沒有耽誤事。
這引發了我的一個思考，為什么兩個小時能干好的事情非要拖到四個小時去完成？為什么不能兩個小時內把本職工作干好，再利用剩下的兩個小時去干別的事情？所以我才有了這個半計件工資的想法。”
蔡萬鈞這一番忽悠成功的引起了在場大部分工人的共鳴，立刻就有人附和：“是啊，天天磨洋工也煩，要是能夠多做活多領工資也不錯啊。”
“是這個理。”……
“當然，咱們廠里第一次搞這樣的評選，出現了這樣小小的失誤，我也是有很大責任的，我在這里向大家道個歉，不過現在結果已經出來了，再更改也不合適。不過我可以保證，下次一定把工作做細，不再犯這樣的錯誤。
大家也別總盯著這一次的評選了，廠委會已經做出了決定，養豬的規模要擴大到20頭甚至30頭，明年評先進的名額也要大幅度增加，只要大家積極干活，好好表現，不愁沒肉吃。”蔡萬鈞見狀立刻趁熱打鐵，誠懇的說道。
“好。”這番話說的有里有面，立刻贏得了大家熱烈的掌聲。
“歷害啊。”郭茂林嘆了口氣，也跟著拍起了巴掌。
“好，謝謝大家，大家繼續吃飯吧。”蔡萬鈞雙手合握，沖眾人來回揚了揚，笑著說道。
蔡萬鈞將食堂當成了自己的演講臺，成功的消彌了工人們對他的不滿，又宣傳了自己的主張，收獲滿滿，只有何雨水初步見識了他狡猾機變的另一面。
事情很快就傳到了楊廠長的耳朵里，除了對他高明的手腕表示贊賞和佩服之外，更多了一分警惕，原來他和符景略的交情真的很深，現在還故意隱瞞起來了。
同樣的，聶副廠長和潛智勇也被他的手腕震住了，迅速收起了使絆子的心思，準備暫時老老實實的和他合作把軋鋼廠的工作搞好。
……
大半下午，符景略和秦盈盈在秦玉蘭家愉快的享受了一段甜蜜之旅后就回了家，剛剛坐下休息，傻柱就笑呵呵的敲門走了進來：“兄弟，告訴你一個好消息，這次的先進有你的份。”
“什么？！”符景略聽了有些發懵，愣了一小會兒才反應過來：“真的假的？”
“當然是真的了，這樣的事情我能瞎編嗎？你這事鬧的還挺大……”傻柱信誓旦旦的回道，接著將自己在食堂聽到的議論包括蔡萬鈞的講話一五一十的說了。
“這還真是……”符景略聽完也不知道該說什么才好，原來蔡萬鈞這次的棋下得這么大，半計件工資自己也還是第一次聽說。
“看來蔡廠長挺維護你的。”傻柱自顧自的說道。
“嗯，看來這個先進還不得不接受啊。”符景略無奈點頭，暗自猜測這里面一定出了什么變故，余峰鶴明知道事情的厲害還是硬著頭皮推薦了自己，肯定受到了某種壓力，這事得問過他才知道。
“沒錯，你怕什么？反正有蔡廠長硬挺你，五斤豬肉啊，不要白不要。”傻柱笑著說道。
“也是，謝謝你了兄弟。”
“不用，那什么，你剛才帶回來的雞蛋能不能勻我一點？家里的雞蛋快吃完了，你嫂子現在又不方便回鄉下。”傻柱摸了摸后腦勺，不好意思的說道。
“行啊，你要多少？”符景略自無不可，這次和秦盈盈帶回來了二十多個雞蛋與一只線雞。
“給我來6個、哦不，8個吧，明兒個早上我殺豬給你留點好肉。”傻柱朝八仙桌上裝雞蛋的網兜掃了一眼，憨笑道。
“好啊，我這就給你拿。”
“那哥們先回了，錢我待會兒給你。”傻柱用衣角兜好雞蛋笑呵呵的說道。
“不急不急。”
禹雅清等傻柱出門走遠了，嫣然一笑，說道：“這還真應了那句老話，‘有心栽花花不發，無心插柳柳成蔭’了。”
“是啊，這送上門的好處不要白不要，不過楊廠長他們幾個頭頭之間肯定發生了什么，我待會兒去打聽一下。”符景略緩緩的點頭。
“我感覺你把事情想的太復雜了，說不定他們都覺得你很能干，在拉擾你呢。”禹雅清笑著開起了玩笑。
“嗯，也有這種可能，小茹，幫姐夫燒點水，我要洗澡。”
“好嘞。”秦京茹喜滋滋的應了，她才不管這么多，只要有好吃的就行。
“我來幫你吧，待會兒我也要洗。”秦盈盈聲如蚊蚋的說道，俏臉泛著些許紅暈。
“好啊。”
……
符景略騎車到了軋鋼廠先去找了項海川，了解了評先進的始末，之后又來到了余峰鶴的辦公室，給他敬過煙寒暄了一會兒就詢問自己被推薦的原因。
余峰鶴苦笑了一下，就將事情的來龍去脈都告訴了符景略。
“這是為什么？”符景略強行抑制住了內心的驚訝，好奇的問道。
余峰鶴當然不會當著下屬的面惡意揣測上司和同僚的用意，畢竟人心隔肚皮，只是神秘的笑了笑，悠悠提點道：“你現在已經不是小人物了。”
符景略聽了頓時有醍醐灌頂之感，是啊，自己一直以為自己只是個小人物，才小心翼翼的想要投靠這個，依靠那個，但自從順水推舟出了點主意不小心整倒了李懷德之后，在楊廠長這些人的眼里自己就不是小白兔了，而是過河的卒子，有將死老將的能力。
所以楊廠長三人推薦自己當先進的目的絕不單純，至少聶副廠長和潛智勇有離間自己與蔡萬鈞關系的用意，結果人算不如天算，蔡萬鈞認識自己，沒有上當。
懂了，原來自己是有力量的啊，只要好好團結一批純正的基層群眾，自然也能經營出一點勢力出來，到時候自然有人來團結自己，足夠笑到最后了。
“謝謝您，余處長。”符景略捋清頭緒之后朝余峰鶴真誠的鞠了一個躬。
“不用不用。”余峰鶴欣慰的擺了擺手，潛在的盟友又成長了。
“不耽誤您的工作了，沒什么事我先回了。”
“好。”
……
吃過晚飯后符景略把媳婦兒的小腿放在自己的大腿上幫她輕輕地按著，秦京茹跟著秦盈盈學著納鞋底，現在臨時手工沒的做，只能做這個，也算聊勝于無了，這時何雨水笑著敲門走了進來，見狀羨慕的說道：“嫂子，你可真有福氣啊。”
“嗨，馬馬虎虎啦，隨便坐，和自己家一樣。”禹雅清嫣然一笑，伸手邀請道。
“誒。”
何雨水沒坐，又走到秦京茹和秦盈盈身側看了一會兒，微笑著贊道：“這針腳真好，有空教教我唄。”
“你現在是干部了，用不著學這個。”秦盈盈莞爾一笑，拿針在頭發上篦了篦，說道。
“嗨，也就是個名義上的，什么時候有編都不知道，什么時候能轉正更不知道。”何雨水自嘲的一笑。
“那也比我們強多了，我們現在連個正式工作都沒有，臨時工也時有時沒的，眼下一個多月都沒干活了，離過年也沒幾個月了，又要交錢買糧。”秦京茹羨慕的說道。
“呵呵，也是。”何雨水尷尬的笑道。
“雨水，你也別著急，慢慢來，眼下編制確實很緊張，不過將來肯定是能夠轉正的。”符景略知道何雨水心里有事，笑著接過了話茬。
“嗯，我知道。”何雨水連忙走到八仙桌前坐好。
“說說吧，心里有什么不明白的地方？”符景略看著何雨水的眼睛，和聲問道。
“景略哥，蔡廠長明明和你的關系很好，卻當著工人的面故意說不認識你，你說他們這些人為了做成事是不是都會……都會用這些小手段？”何雨水微皺了一下眉頭，小聲問道。
“呵呵，雨水，你說忠厚老實的人能坐到他們那個位置上去嗎？”符景略笑了笑，反問道。
“懂了。”何雨水點了點頭，接著問道：“景略哥，那你將來會變成這個樣子嗎？”
“嘿嘿，我也不知道，但我肯定不會對你使這樣的手段。”符景略意有所指的笑道。
“謝謝你，景略哥。”何雨水開心的笑了。
“不用，對了，蔡廠長有沒有對你說調你來軋鋼廠上班的目的？”
“說了，他說……”何雨水就將蔡萬鈞對自己說的話一五一十的告訴了符景略。
“好，既然他這么信任咱們，我就再暗中幫他一把，讓他的功勞更耀眼一點。”符景略笑著點頭。
“怎么說？”何雨水好奇的問道。
“一兩句話說不出清楚，這樣，雨水，你來幫你嫂子按一會兒，我來寫材料。”
“好。”
符景略已經有主意了，既然蔡萬鈞想搞半計件工資，自己再送他一顆大雷，結合起來搞成績說不定會很耀眼，說不定還能播下一點火種。
這顆大雷就是符景略曾經在東倭人的公司遭受996特訓時學到的“5S”管理辦法，當然現在不能用這個名義，可以推脫是根據部隊整理內務的辦法想到的，那些內容自己還記得清清楚楚，“整理、整頓、清潔、清掃、素養”。
符景略邊回憶邊寫，主要寫大綱，具體怎么搞還得結合軋鋼廠的實際，不管怎么樣，“整理、整頓”還是可以搞的，東倭人50年代就搞了這兩個，企業的面貌頓時煥然一新。
反正都要半計件工資了，把這些當成考核因素工人肯定也愿意，符景略越寫越有信心，寫完后又檢查了三遍，這才裝進信封交給何雨水，小心叮囑道：“你一定要親手交給蔡廠長，眼下就只有他有這個膽子干這事。”
“明白。”何雨水鄭重點頭。
“行，那你回去吧，天也不早了。”
“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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