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前，李太妃之于李家，是一個榮耀，也是一個束縛。如今李太妃沒了，李家與皇帝，便算是徹底切斷了聯系。
嘉和郡主不好與李若多言，這句話說完，她便回到了內命婦那邊，又恢復了那百無聊賴的模樣。
李若垂了垂眼，又貼到趙夫人身邊去，默不作聲跪下來。
挨到天黑，靳皇后下了吩咐，讓眾人退到臨時搭起來的更衣棚子里歇息一個時辰兩刻鐘。之后夜里，便不用一直跪著守孝了，只每隔一個時辰，到靈前舉哀便可。
李若隨趙夫人一道退到后頭棚子里，吃食都由陳集安排的人送上來，李若喝了小半碗粥，拿茶漱了口，側頭瞧見嘉和郡主朝自己使了個眼色，她便與趙夫人說了一聲，一個人出了偏殿。
李若走到后頭一拐角背光之處，便瞧見了一身孝服的陳集。
陳集聞聲轉過來，大步流星朝李若奔來，瞧著她泛白的小臉，一時心疼不已，“怎么瘦成這樣？”
小半個月前李若一病，他也趁夜去看了一回，聽李若說沒什么大礙，他才放了心的。
白鹿那邊也沒傳什么消息過來，陳集便沒當回事，今日一見李若瘦得仿佛風一吹就能飛走，陳集怎么能不心疼？
“人多。”李若避開他的手，往陳集身前站了站，見他一臉可憐巴巴的模樣，又忍不住摸摸他的腦袋，“沒瘦多少，就是天暖和了，穿的少了，看起來就瘦了。倒是你，我聽白鹿說，圣上最近待你，不大好？”
“就那樣。他現在無事可做，無心可操，倒是把注意力落在我身上來了。”陳集聲音低低，“我不打緊，你放心。這兩日上，宮里的事兒我都安排妥當了，你若是有什么要緊事，只管找嘉和去。她給你我惹了那么大的麻煩，總該給些回報。”
陳集說得是元宵燈會那段日子里嘉和郡主惹出來的事兒。
李若輕輕頷首，陳集低頭認真瞧著她，怎么瞧都仿佛瞧不夠。
李若心思不在這兒，壓根沒注意陳集的視線，只抓緊問了問陳集相關的事兒，她對這宮里的一切都陌生的很，李家在宮里，也沒個能用得上的人，這些事兒，需得要問陳集才行。
“你進去看過太妃沒有？”
“沒有，我來的時候，就已經收拾妥當入殮了。”陳集斂回思緒，低聲道，“皇后娘娘叫人給我遞過話，太妃身上，沒什么不妥，太醫那邊也說，是年紀大了，一時氣火攻心，一口氣沒上得來，吐了血，傷了五臟。太妃，畢竟年紀大了.......”
“我知道。”李若垂著眼，“上一回，我進宮的時候，太妃與我提過這個。昨兒個，太妃落氣之前，宮里來了人，說是太妃想見我，他說自己是齊大伴手下的。”
“齊德寶不會這樣莽撞。”陳集蹙著眉頭，“你進宮以后，沒人再找你說過這茬？”
李若搖搖頭，“我從彭城伯世子夫人那邊探過口風，她說，娘娘不慣用內侍傳話，往常給自家遞話，也只叫身邊的掌事女官或者宮嬤出面。”
既然不是齊大伴，也不是靳皇后，那便只剩下一個皇帝了。
“他瘋了。”陳集咬著牙，側目看向那邊的正殿，聲音里透出幾分涼意。
“你別沖動。”李若低低安慰道，“人多眼雜，他就算懷疑什么，也不敢直接朝我下手，等出了宮，我便先抱病在家，熬到成親過后，咱們再想想法子，盡量把回幽州的事兒提上日程來。”
李太妃說要給她的那份賀禮，還有那日齊大伴給她的那只麒麟平安鎖，她沒告訴別人，陳集也還不知道。
這事兒，得等出嫁過后，她找個時間，私下里單獨與陳集說才是。
“我不沖動。”陳集垂下眼，突然伸手把李若攬在懷里，腦袋擱在她肩頭上蹭了蹭，“再等等，再等等，日后，我必定不叫你過這樣提心吊膽的日子。”
李若頓了頓，低聲應了一句，把頭抵在他懷中，輕輕道，“會有那一天的。”
皇帝說要給李太妃積攢盛德，從翌日開始，各家五十以上的外命婦們便可以不必再進宮守靈，有身體不適的，也可以不必進來了，只在家守靈便是。當然，這些外命婦里，不包括李家人。
皇帝發話了，說他們畢竟是李太妃的娘家。
但李家還有綿綿幾個小輩在，孩子太小，也不能一直跟著守靈，靳皇后請示過皇帝以后，特意下了懿旨，讓趙夫人領著綿綿幾個小輩回家守靈，只留了高氏古姍以及李若等人在宮里頭守著。
人一少，嘉和郡主便越發肆無忌憚，好幾次都混到李家人里，挨著李若，倆人互相依偎著，守在李太妃的棺槨跟前，時睡時醒。
這三天里，嘉和郡主幾乎與李若寸步不離，到三天停靈時間一到，李太妃的棺槨被轉到城外專門停放皇室棺槨的地方停放，等待安葬。
眾人隨棺槨移步城外，送了李太妃最后一程，之后的事兒，便不是他們該操心的了。
李若在城門與嘉和郡主告了辭，乘馬車回了李家，一進門，匆匆盥洗過后，也顧不上吃喝休息，只翻出齊德寶給她的那只平安鎖，來來回回打量著。
靳皇后舉哀祭拜完，回到棲梧宮，收拾妥當之后，歪在榻上，由宮人摁著肩捶著腿，慢條斯理的啄了口手中的熱湯，問道，
“圣上那邊怎么說？”
“死了兩個小內侍，一個宮女。全都是守靈那三日負責給李四娘子送吃食的。馮喜盯著弄死的。一條繩子勒住，投在井里，叫都沒叫出來。”掌事女官低低稟了話。
“這個馮喜，倒是狠得下心。”靳皇后揮了揮手，讓腳邊的宮女退開，自個兒盤起腿坐直兩分，又道，“御膳房那邊，打聽過了？”
“是。照娘娘的吩咐打聽過了，守靈那三日，給李四娘子送的吃食里確實加了東西，但不是毒。奴婢讓人留了些，給孫太醫看過。孫太醫說，是致幻一類的藥物。用多了也不大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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