免費小說網 > 明夷于飛 > 章節526:歸程
    龍淵中央林地。

    云修的及時趕到,終于搶在旁人之前收回了九淵陣圖。直到他操縱副令重新封印了九淵陣圖上不斷外泄的靈力,內心的緊繃才終于放松了下來。

    轉頭,就見剛剛還在拼命搶奪九淵陣圖中的那個女修,狼狽不堪的從下方鉆了出來,神色惶恐。

    云修凝神一看之后,卻詫異的叫出了“顏師妹”三個字。

    這位昆侖的顏師妹,可謂美名遠揚。她乃是昆侖四大主峰,曦和峰首座昊辰仙君的嫡系后裔,還是當代景云仙子榜上大名鼎鼎的霞霓仙子。不僅在昆侖被很多年輕修士追捧,連魂寰弟子中,也有不少她的擁躉。

    云修非但認識,還曾打過多次交道。

    魂寰素來跟昆侖的關系交好,兩家日常的往來協作,次遠比其他幾家宗門要親近。

    譬如昆侖諸峰日常云臺對劍的獎勵、宗門任務的懸賞等等,都需要提前大批量的跟魂寰定制。

    像這些已經成了循例的日常,長老們就不耐煩去處理了,這統一推給了下面的大弟子們去代勞。

    作為魂寰當代掌門的首席弟子,很多跟昆侖對接的俗務,都是由云修這個大師兄親自料理。而昆侖那邊,則以曦和峰為代理。

    故而早些年間,跟云修打交道的最多的昆侖弟子,正是這位曦和峰的霞霓仙子顏令甄。

    在云修的印象里,霞霓仙子驕傲的如同九天的玄鳳,不僅妝容精致、神采奪目,為人行事更是矜持清高,目下無塵。

    他何曾見過霞霓仙子這般狼狽的時刻,有那么一瞬,云修甚至懷疑自己是不是認錯了人。

    在云修脫口說出“顏師妹”三個字時,顏令甄也認出了云修,她驚惶不安,遇到了熟人卻終于把即將崩潰的情緒釋放了出來,顏令甄半含哭腔的說,“云師兄,救命。”

    云修自然立刻應承下來,“師妹放心,魂寰昆侖素來至交,有我在,你無事。”

    顏令甄剛剛歷經生死,恓惶難安,此刻連頭發和衣飾都不能保持最基本的整齊整潔。

    云修快速的掃視了顏令甄的狀況,并沒有發現她身上又明顯的外傷。雖然內心焦急,卻也不好現在就催促顏師妹立刻動身。

    只能先開口問詢她一些基本的情況,“顏師妹怎會孤身來此,剛剛那魔偶又是何人所控?”

    在剛才打量顏令甄的時候,云修就有些奇怪,雖然這位顏師妹并沒見什么顯著傷口,可她周身居然連一件防護靈器都沒有,甚至手中也沒有武器。

    云修是知道昆侖大隊伍一起出發獵龍的,當日辛夷師妹出了意外昏迷時,杜陸離師妹幾乎要把地面磨平,來回踱步的念叨著大師兄和昆侖獵龍隊。

    可如今顏令甄居然一個人忽然出現在這么深的林地中心地帶,莫非是昆侖獵龍隊那邊也出現了什么變故不成?

    云修簡直有無數的問題要問。

    顏令甄自然是信任云修的,可她此刻卻焦慮急迫,剛剛這一路所見,讓她覺得龍淵禁地密林那邊的尸傀,怕是針對昆侖的陰謀。

    顏令甄迫切極了,“那個魔偶是何人所控,我并不清楚。不過云師兄,你怎么也一個人在這里,你可有什么辦法能快點找到我大師兄么,要快!”

    云修見她神色,就知道定有別情,也不啰嗦,撿重要的告訴顏令甄,“我跟莊師弟等人也遇到了意外,這才獨自過來拿回陣圖。他們都在后面不遠處休整,這話說來就長了。”

    “對了,你們昆侖落華峰的杜師妹、凌恒師弟還有辛夷師妹都跟我們在一起。顏師妹,不若你先跟大家匯合,再做商議如何?”

    人最怕落單,尤其在荒郊野外的險地。

    此刻有了云修這個熟人,還得知了落華峰其他人也在不遠處,顏令甄的內心忽然安定了許多。

    “他們居然都在,太好了。”忽然得知了同門的消息,顏令甄露出了欣喜的神色,她立刻請求道:“云師兄,當前有件十萬火急之事。剛剛我被那魔偶抓住時,卻進入了一片密林當中。在那里至少有上百只尸傀埋伏。”

    “我擔心那處絕地,是針對蘇師兄他們設下的陷阱。需得盡快找到咱們昆侖的隊伍,阻止他們進入伏擊才是。”

    顏令甄也不是普通的昆侖弟子,她作為曦和峰掌令師姐多年,哪怕遭遇這種重大驚嚇,卻也還能第一時間反推利弊。

    那些賊修如此大費周章綁架自己,總要有所圖謀才是。開始顏令甄還懷疑,是不是對方是知曉了自己和昊辰仙君的關系,想勒索某些必須的極品材料或靈藥之類的。

    可等到她看到那些可怕的尸傀后,顏令甄卻有八成把握,那些人是想以自己為誘餌,好把昆侖弟子們都弄到絕境中去。

    可她當時只是隱約能看見周圍的環境,身上依舊被完全禁錮,根本做不出任何反抗和傳訊。

    現在遇到了云修,顏令甄當機立斷的請求云修幫忙。這份果決和判斷,著實令人贊賞。

    云修的反應更為錯愕,“顏師妹,你說龍淵有尸傀?”

    顏令甄肯定的說,“有,我親眼所見。而且數量非常之多,最少能有數百具,也可能更多,我不能確定。”

    云修的臉色變得非常難看。

    普通修士對于尸傀不甚了解,甚至可能連名字都未曾聽過。

    但云修和顏令甄卻是頂級宗門里的核心弟子,從小就以宗門未來長老或掌門的方向培養著的。

    尸傀這種兇殘隱秘的魔修手段,他們兩個卻不陌生。

    尸傀出世,萬里荒骨。

    一旦尸傀成軍,要滅殺它們就要付出極大的代價。上百具尸傀已經算是小成氣候了,必須要想辦法盡數剿滅。而且還要深挖,找到那個背后孵化尸傀的真兇,將之徹底誅殺才行。

    云修對于尸傀,知道的還比普通人更多。這其中的緣故,還跟莊天瑞有關。早在幾年前,小師弟莊天瑞忽然性情大變,一場自作自受的意外之后,莊天瑞醒來后就抱著云修嚎哭不止,說了無數奇奇怪怪道歉的話。

    弄得云修頗為不好意思。

    但是從那時候起,自己那位小師弟卻是完全不一樣,不在處處針對自己,也沒有了各種挑釁作對,而是時常流露出親昵和信任的姿態。

    甚至也不再以尋釁霸凌他人為樂,而是私下不斷請教自己,勤練功法。

    對于莊天瑞的這種改變,云修自然喜出望外。

    可他依然發現了很多不對勁的地方,照理說小師弟的勤奮向上應該讓他徹底洗去“紈绔”的惡名才是。

    然而除了云修,并沒有人對莊天瑞的變化有太多的認知。小師弟似乎有意無意的在裝相,他依然做出了很多荒誕不經的事情。

    以前的莊天瑞會各種輕狂囂張,倘若在外面遇到了什么喜歡的東西,總是會粗魯的搶奪過來,卻并不珍惜,甚至會直接挑釁他人,到處樹敵。

    但現在的小師弟卻似乎更有針對性,他依然會盯著某些稀罕的寶物,耍賴和玩笑一樣折騰著自己的師父,死皮賴臉的纏著師父弄到手里。

    雖然在外人看來,這依然是個非常任性又不懂事的紈绔性情,但卻并沒有真正的得罪任何勢力。

    云修漸漸發現,小師弟“胡鬧”的背后,其實是在籌劃著什么。可他似乎也在畏懼著什么,以玩世不恭的胡鬧在遮蓋著。

    只是對著自己,卻多多少少透露了一些。

    偶爾莊天瑞會拜托云修幫忙找些莫名其妙的資料,以莊小師弟從前那些不學無術的底子,沒有云修幫忙,很多事他根本無從下手。

    這些資料里,就有關于尸傀的。

    開始云修也只是從魂寰金書玉簡閣上幫小師弟找一些秘聞筆記。莊天瑞似乎對尸傀極度感興趣,居然把以往那些看到就頭痛的玉簡全部通讀了。

    然后表示還不夠,需要再去尋找,并且指明要那些關于尸傀如何煉制之類的玉簡。

    云修聽了大驚失色,這種玉簡那絕對是禁忌中的禁忌,難道自家小師弟乖了沒有兩個月,卻又開始要作大死了么?!

    云修當然寧死都不肯答應他,莊天瑞卻非常堅持,把所有水磨的功夫都使了出來,見自家師哥始終不為所動,只能透了個底出來。

    他需要知道尸傀生成的由來,才能推斷出那些制造尸傀的幕后真兇。

    這番話說得沒頭沒腦,什么真兇假兇。

    云修待要細問,莊天瑞卻又不肯說了,只是又指出幾個門派中近期會發出的各種跳脫的丑聞和鬧劇,暗示自己“預見”未來會有尸傀禍亂虞洲,甚至導致魂寰覆滅。

    這話說得太過嚇人,反而不像真的。

    但莊天瑞當日指出的那幾件鬧劇,卻在不久之后,逐一的都發生了。云修還特意暗中調查了一番。

    那些鬧劇有的是歷久年深,乃是某些長老年輕時候落下的風流賬,現在才爆了出來,弄得老大沒臉;

    有的卻是為了斗氣,結果失手遭遇意外,好好的接親喜事變成了結仇,兩大家族從此不相往來;

    還有一起乃是鑒寶,魂寰九宮門眼神最犀利的執事走了寶,心灰意冷直接辭了鑒寶閣大執事的職位,離開了魂寰……

    這些熱鬧當初在魂寰鬧得極大,成為人人茶余飯后的談資。

    里面甚至牽扯了好幾支魂寰不同的亭殿勢力,根本不可能是莊天瑞能暗中插手和提前知道的。

    云修不得不對莊天瑞的所謂預知半信半疑起來,他糾結良久,還是配合了小師弟,兩人配合著進入了魂寰掌門的書房,在里面找到了更多關于尸傀的禁忌筆記。

    ——原來尸傀需得是有靈根和靈脈的修士才能煉制;

    ——煉制尸傀的材料越好,將來它們晉升的機會越大。而所謂上佳材料,乃是以煉體為主的修士最佳,比如曾經消失的體修宗門法門,或者昆侖的劍修;

    ——尸傀之間可以相互吞噬腦內的石晶來晉級,一旦煉制出頂級的傀尊,則可以借力它指揮數萬尸兵。高階修士也可以用來煉制尸傀,且事半功倍。

    ——尸傀的制作不算煩難,但在銘刻了身體魔紋,植入尸晶后,需要尋一處陰煞之地養傀。在養傀期間,尸傀是不能頻繁被驚動,否則會煉制失敗,成為最最低級的行尸,只能嚇唬凡人,卻沒法驅使戰斗……

    當初莊天瑞對那個禁忌玉簡看得極為仔細,牢記了很多關鍵信息。弄得云修差點以為他真的要去煉制尸傀了,緊張不已。

    后來卻被莊天瑞偷偷拉著,以各種荒誕放任的借口游歷元炁大陸。哪里有什么兇煞傳說,他就打著好玩的幼稚借口往哪里鉆。

    真正的目的就是為了找到可能養傀的陰煞之地。

    結果陰煞之地還真讓他們找到了好幾處,甚至還誤打誤撞絞殺了不少變異的兇獸。

    然而莊天瑞預言之中的尸傀,卻一個也沒找到。

    時間久了,云修甚至懷疑是不是師弟又換了一種別致的淘氣,元炁大陸自道統之戰后,將近十萬年,未曾見過有尸傀大軍誕生。

    后來偶爾有人嘗試過,卻也是剛剛煉制了個別尸傀,就會別人察覺,直接被各宗門聯手徹底抹殺。

    怎么會忽然無緣無故就冒出尸傀大軍,而且居然會攻擊魂寰?

    可莊天瑞卻非常肯定,一定有人在偷偷煉制尸傀,且數目極為可怖。

    云修不知道自己小師弟的堅定從何而來,但他要搜尋尸傀的行為,卻在尚可接受的范圍。這么多年,他一直幫著莊天瑞到處搜尋。

    兜兜轉轉,從元炁大陸最東邊的翼洲,到面積最大的殷洲,甚至連兇煞遍地的厭洲都去過幾次。

    雖然一無所獲,卻也從未放棄。

    踏破鐵鞋無覓處,卻沒想到居然在極西的龍淵,才發現了那個尸傀大軍的蹤跡。

    怎么會是在龍淵?!

    竟然真的有尸傀大軍?!

    那么它們會真的如同莊天瑞所預見的那般,最終屠戮了魂寰,導致這個萬年煉器第一宗湮滅么?

    在獲知了這個重要線索后,云修甚至想立刻轉身去找小師弟,把這個重大的消息告訴他。

    顏令甄死死拉住云修的袖子,苦苦哀求,“云師兄,我怕已經來不及了。時間太過緊迫,我身上所有的傳訊法寶和靈器都被賊修搜走了。只能求你相助,此次恩德,必當厚報。”

    云修快速在腦中盤點了顏令甄提供的消息,他斷然的說,“顏師妹,我們來不及去找蘇師兄他們了。”

    顏令甄焦急,“那是為何?”

    云修冷靜又快速的分析,“你方才也說,那批賊修做戲引戰,就是為了挾持你為誘餌,好引誘蘇師兄他們進入禁地。既然他們這般安排,無論你是否趕回去報訊,想必他們的后手定然陸續開始了。”

    現在回去,別說來不來得及。在已經知道有那么多尸傀的前提下,沒有完全的準備,他們幾個過去多半是送死。

    顏令甄急道,“難道我就因此不管了么?”

    云修說,“不是不管,而是管不到。況且我相信,只要有蘇師兄在,以他的謹慎小心,不會那么輕易上當。更何況,難道你昆侖就這么大大咧咧的只安排了一隊金丹、筑基的精英修士,一點后手都沒有么?”

    雖然云修還不知道陵替圣君帶來望舒執事在暗中保護,但以他的見識,各家精英弟子可都是寶貝。

    來龍淵歷險的確不假,但不可能沒有安排暗中的高手進行守護。

    話說到這里,顏令甄又冷靜了幾分,她也想到了有陵替圣君在,憑他的見識和手段,應該不會讓獵龍小隊深入險境。

    云修見顏令甄冷靜了幾分,又說,“還有一個更重要的理由,我們剛剛也被一群偽裝身份的散修圍攻,不得不啟用了我師祖的天階陣圖,卻又意外失控,導致陣圖被破。”

    顏令甄神色微微變動,她聽云修繼續說,“大家各都有損傷,我師弟莊天瑞傷情最重,可我卻不得不留下他在原地,自己出來尋回陣圖和辛夷師妹。”

    顏令甄聽到熟悉的名字,詫異的問,“辛夷師妹,她,她怎么了?”

    云修指著另外的方向,“沒時間再耽擱了,現在就得去找辛夷師妹,她單獨掉落在那邊的方向。具體的事情,我們路上再說。”

    云修踩上自己的靈劍,帶著顏令甄先去找香茅子。

    ……

    ……

    龍淵海岬,巨大的昆侖鯤舟重新揚帆待發。

    在甲板之上,閔苒盤膝而坐,周身有輕微的血腥之氣。

    晏暖半跪在他身側,右手按著他的后背,幫他化轉剛剛服下的丹藥,神色頗為擔憂。

    閔苒微微閉目,卻仿佛能看見晏暖神色一樣,居然開口輕笑,“多謝你。我已經好多了,不礙事。”

    晏暖見他能開口說話,又捏住他的手腕,仔細的用靈力去探查閔苒體內的狀況,見方才那幾乎要炸裂的經脈果然已經平息了下來,這才放心。

    晏暖輕聲勸慰,“你剛剛何必那么冒險,其實我也能殺人的。”

    就在不久之前,被安置在昆侖鯤舟之上的散修們,又一次是集體鼓噪起來。

    最初,他們被這兩隊小隊伍帶著來到了海邊,沒有跟隨昆侖大隊人馬進入密林深處。

    就有不少散修暗中竊竊私語,嘀咕著昆侖自己去摸龍巢發財去了。

    但當時昆侖諸人剛剛得知顏令甄被人掠走,大家的臉色都太過難看,閔苒更是一副猙獰面容。

    那些散修縱然有些許不滿,卻也不敢再開口要求什么。

    晏暖和閔苒放好鯤舟,安排散修登舟,又逐一給他們分派了艙位。

    這艘鯤舟雖然不小,可當初來的時候,也沒剩余多少空余房間。

    忽然涌上來數百名散修,昆侖弟子們幾乎騰出了絕大多數的艙位,怕是他們自己在歸程當中,都采取要輪流休息的辦法才行。

    位置不夠,散修們也只能數人擠在一個艙房中。

    散修和宗門弟子不同,彼此防范心理甚重。在安排艙房的時候,他們就互相排斥,折騰了許久。

    好不容易終于安置完畢,卻又有散修提出要暫時離開鯤舟,想在周圍石灘撿拾一些龍芫草和火鱗蟹。

    這兩種材料在鯤舟周圍就有,都是可以配置靈藥的材料,售價尚可。

    散修們等了許久都不見昆侖獵龍小隊回來,全都有些躍躍欲試的想要去采摘靈植,回去好賣個高價。

    可閔苒干脆利落的拒絕了他們,原因也很簡單,昆侖嫡系女弟子尚且行蹤不明,不可能放任散修們自由出入。

    雖然不能因此就認定這鯤舟之上有人跟那群綁匪有勾結,但讓散修任意出入鯤舟,互通消息這種事,卻是想也別想。

    閔苒的做法無可厚非,可對于那群并不安分的散修來說,卻是攔人發財的可恨了。

    他們第一次被拒絕了,臉色難看的回去。卻在下面艙室開始相互串聯起來。

    眼瞅著昆侖只有十來個年輕弟子守護著這條鯤舟,可散修們的人數卻有足足上百人。真要鬧騰起來,這些昆侖弟子也不見得是他們的對手。

    散修中雖然有人想跟著去撿拾 去撿拾靈植發財,但也沒有令利智昏到要殺昆侖弟子,奪云海鯤舟的地步。

    那些鼓吹者就嘲笑不敢參與的人,“又不是讓你們殺人奪舟?!我們也沒這個本事。可現在只有十來個年紀不大的毛崽子在守船,我們一起沖下去,他們還能殺人不成?所謂法不責眾么!”

    也有人提出質疑,“那萬一下去了容易,人家不讓回來呢。這要是吧咱們漏在龍淵,那就一個等死了。”

    對于這種顧慮,那些提議的人也有破解之法,“自由組隊,每隊至少留下一人看家。萬一昆侖真不讓上船,留下的人就威脅他們,說這是屠殺散修,回去定要找昆侖討個說法。”

    那人洋洋得意的說,“這么長時間了,你們還沒看明白么。昆侖最重聲譽臉面,為著它自家的名聲,也做不到把咱們留在龍淵不管。”

    “只要咱們能下去,就肯定能上來。”

    眾人逐漸被他煽動了起來,再次沖到甲板上,集體要求下船采摘。

    面對這種鼓噪,閔苒厲聲禁制。

    可對方卻依仗著人多勢眾,法不責眾的想法,試圖直接沖下鯤舟。

    鯤舟上有昆侖的禁制,但更多的是從外面的防護,對內的防護極為薄弱。況且現在處于臨時停泊的狀態,防護禁制也沒有開到最大。

    鯤舟里面的人真的硬沖,完全能夠破開內層結界。

    那領頭之人得意洋洋的帶頭往外跳船,甚至帶著一點挑釁之意。

    出乎眾人意料的,閔苒直接抬手斬殺了此僚,沒有半點猶豫。

    那散修之所以能帶頭鬧事,也是跟他自己本來就有十來個同門在一處有關。他們這個小門派素來自私又抱團,見自家人被閔苒斬殺了,立刻就都沖過來要找閔苒報仇。

    閔苒喝阻了想要幫忙的其余昆侖弟子,讓他們各司其職,守好各自崗位,不得擅離。

    閔苒有兩重顧慮,散修和昆侖的矛盾非一日之寒,他知道自己一旦動手,回去定然要面對執事們的裁決,給四海地散修聯盟一個說法才行。

    說不得自己要去望舒峰的空獄煎熬一段時日了。既然如此,那斬殺散修這種罪名,還是讓一個人扛好。免得將來再多栽進去幾個。

    第二重顧慮則是怕鬧事是假,奪船才是真。鯤舟乃是大家回歸昆侖的重器不容有失。雖然鯤舟核心區已經安排了一整小隊防守,但也要擔心趁亂作祟。

    故而閔苒一個人群戰那十來個散修,在砍殺了八個人之后,那小團伙剩下的人嚇得直接投降,哭著哀求起來。

    閔苒讓人把他們單獨關押起來,并驅逐了剩下的散修全部回歸艙室,不得出來。

    能看出散修們看閔苒的眼神都充滿了敵視,然而他們卻也不再鼓噪,偃旗息鼓的都回了進去。

    等到散修們離開了甲板,閔苒才噴出鮮血,直接倒了下去。

    剛剛和那群散修的爭斗中,卻有人暗中用了極為陰寒的符咒攻擊閔苒,且是暗中偷襲。

    雖然閔苒已經把那人殺了,可那陰寒符咒卻讓他靈脈里的靈氣直接體內爆炸了起來。晏暖察覺到不妙,立刻找出了壓制靈力爆炸的犀黃平意丸和玉露百花丹給閔苒服下,并助他消化丹藥,品順內息。

    晏暖探查到閔苒的內傷,這才說自己也能殺人的話。

    閔苒對晏暖卻是耐心包容,他說,“這些人有我就夠了,何必臟了你的劍。”

    晏暖擔心,“此事怕不能善終,等到回歸昆侖,他們定然又要去告狀討說法,怕是九老那邊要生出是非。”

    昆侖七十二云浮峰,乃是內門所在。

    最近數百年,昆侖和散修的矛盾,不知為何越來越大。

    在云浮峰上,昆侖內部也分成了兩派。一派強硬,主張就事論事,不服就戰,沒有委屈自己人的道理。這一派尤其以落華峰的謝辭君為代表,號稱強硬派。

    而昆侖內部也有人不同意謝辭君,覺得昆侖如今乃是道門領袖,領袖就要有領袖的氣度。

    對于弱勢群體要諸多包容忍讓才是,一旦昆侖和散修有了矛盾,先不問是非,就要責罵自家弟子一番,補償了散修再說。這樣的做法自然會在修真界迎來不少好口碑。這一派以昆侖瑤臺九老為代表,被成為有容派。

    在昆侖內部,強硬派和有容派素來互不待見,每次遇到事情總要相互踩上幾腳。

    可有容派總是站在高屋建瓴的角度款款而談,其他宗門和散修們都盛贊有容派才能體現昆侖泱泱宗盟領袖的風范,不斷稱頌叫好。

    反而是強硬派因為到處得罪人,無論有理沒理,當事人總是落下囂張跋扈、傲慢暴躁的結論。

    漸漸的,在昆侖內部,有容派的呼聲就越來越高。

    甚至有不少執事主張要重擊強硬派,以免他們因為自己的性情桀驁不羈,而拖累了昆侖的名聲。

    這也導致了很多散修告狀,會先去尋瑤臺九老,由他們為自己伸冤主張,以保公平。

    眾所周知,瑤臺九老生平最厭之人,乃落華峰謝瘋子。

    閔苒聽到晏暖的擔心,譏諷的笑了下,“我才不怕,他們最愛針對的乃是落華峰。可我是太玄峰的人,師尊乃是楚藏言!”

    “瑤臺九老那種人怎么肯輕易得罪化神仙君的弟子。你仔細想想,九老那么‘公正嚴明’、‘有口皆碑’,你可看過他們真的罰過什么化神嫡系么?”

    落華峰乃是九老首要針對的對象,不過落華峰的仇恨都穩穩的拉在謝辭君一個人身上。九老每次跟謝辭君對上,都自己鬧得灰頭土臉,從未占過上風。

    而九老乃是太上長老的級別,也不好自己去針對謝辭君的弟子們。再加上蘇子越杰出穩妥,硬是完全護住了自己的幾個師弟、師妹。

    所以晏暖也沒認真的去觀察過九老對他人的處置。如今她睫毛輕輕抖動,仔細的回憶了一下。

    方才驚呼,“呀,還真的沒有過。甚至好像連各峰峰主的弟子,也沒人被他們處罰過。”

    閔苒給了她一個心領神會的眼神,“所以我說不用怕,那都是拜高踩低的老油條了。就算是針對你們落華峰,卻也從來沒有成功過。可卻通過這種態度,收獲了一個不畏強權,敢跟掌門嫡系硬碰硬的聲望。這不是妥妥的老神仙手段么?!”

    晏暖輕輕捂嘴,思路仿佛又被拓寬了不少,“縱然不會收到懲處,可咱們跟散修之間的矛盾,怕是又有新流言出來了。”

    閔苒的臉色變得肅正,“只有九老那種睜眼說瞎話的,才會覺得雙方之間的矛盾可以彌合消散。在利益面前,哪有什么和緩溫柔,只有徹底壓制。”

    “不過我想通過龍淵這次的經歷,咱們獵龍隊和望舒的各位師兄,怕是沒有人再會認同九老的包容說了。”

    龍淵一行,散修們的所作所為簡直刷新了這些年輕弟子們對下限的認知。哪怕原來還有一些不諳世事的弟子,會被瑤臺九老包容說給洗腦,怕是經歷過這么一番折騰后,都會站到落華峰這邊來。

    閔苒和晏暖低聲商議,也是為了緩解她心中的不安。

    自從和蘇子越分開之后,晏暖嘴上不說,可內心中的牽掛和憂慮,卻從來沒有放松過半分。

    閔苒只能盡自己所能的東拉西扯,讓她暫時把焦慮的情緒忘掉一些。

    ……

    ……

    兩個人守在甲板上閑聊,卻聽見遠遠有劍嘯的“嗡嗡”聲。

    “是師兄他們回來了!”晏暖驚喜的站起來,這是御劍時候的破空之音,每個昆侖弟子都很熟悉。

    可這聲音,怎么聽起來有些倉促尖利,這跟昆侖弟子往常御劍時的從容敏捷之音,完全不同。

    它甚至帶著點倉惶之意,莫非是昆侖弟子們遭遇了什么意外么?

    晏暖的內心涌起了一陣陣的不安。

    遠遠的,有數個黑色的身影隱約的出現了,那些影子稀稀落落,并沒有跟他們以往那樣集結成陣。

    糟糕,肯定是出事了。

    見到不成陣型的影子,閔苒立刻放出了綠色的劍符,給遠方的同門指路。同時指令飛舟核心艙室的弟子,全力開啟鯤舟防御,并鎖死了下層艙室,不放任何散修出來。

    昆侖鯤舟,進入戰時準備。

    他們這邊安置完畢,那群遠遠的御劍飛行的昆侖弟子,已經越來越近了。

    晏暖看清了飛在最前面的正是方忌,他周身變染鮮血,左邊衣袖都被扯破不見了,露出來的胳膊上通體漆黑,腫脹得有兩倍有余。

    可就這樣,他身后還背著另外一名昆侖弟子,那弟子一動不動伏在他背上,雙手垂落,不斷往下滴答著鮮血。

    “方忌!”晏暖驚呼,立刻御劍凌空去接人。她身后還能分身出來的昆侖弟子,也都紛紛躍出飛舟,去接應自己的同門伙伴。

    兩邊人馬快速接近,方忌這只隊伍居然人人帶傷,不是背負著昏迷不醒的同門,就是兩兩相互攙扶,形容極為凄慘。

    晏暖眼淚都要飚出來了,她顫聲問,“你們,你們這是怎么了?”說著就要去接方忌背上俯臥的昆侖弟子。

    方忌卻搖頭,“我還能堅持,后面還有。快去接應他們,我怕有人堅持不住。”

    晏暖咬牙,卻也知道現在不是問話的時間,她用力擦了擦連,往后飛馳。

    果然,后面的昆侖弟子也極為狼狽,甚至不少人御劍拖了兩個人回來。

    大家立刻幫忙搬運受傷的弟子們,受傷的弟子中,有人是外傷嚴重,斷肢、重傷,比比皆是。還有人中毒嚴重,不是通體紅腫發燒,就是受傷處漆黑腫脹,惡臭難聞。

    不到一刻的功夫,甲板上就被受傷的昆侖弟子們鋪滿了。

    晏暖來回搬運了幾次,卻細心的發現,目前回來的人數根本不對。

    她仔細的尋找,也沒能找到蘇子越,還有任文錦等人。

    晏暖來到了方忌身邊,看著有女弟子喂服他祛毒的丹丸后,才去詢問,“方師兄,發生了什么事?我師兄呢?”

    方忌的一條手臂幾乎被陰陽傀扯斷,強撐著沒有昏過去,就是因為要交代后續事宜給晏暖和閔苒。

    他把龍淵里發現了尸傀大軍的事情簡短的告訴了兩個人,并說在這群尸傀當中,已經發現了堪比金丹的陰陽傀百余只,甚至出現了數只相當于元嬰的紫色靈鎧傀,還有一只弄不清修為的純白色傀儡。

    尸傀大軍,已然初具規模。

    晏暖和閔苒均是倒抽冷氣。

    方忌說,“陵替師叔要斬殺那白色傀儡,蘇師兄把道原圣君給的保命劍符都用上了。他擔心陵替師叔一個人無法與之抗衡,主動留下來幫忙。”

    晏暖心中焦急,“可按你所說,那白色尸傀已經能操縱紫色的靈鎧傀,怕是它的修為實力就要接近了化神圣君。單單憑借陵替師叔和我師兄,也打不贏啊。”

    方忌黯然,“要是沒有陵替師叔和蘇師兄斷后,怕是我們連這些人,都撤不回來。”

    閔苒看到這么多同門傷情慘重,心情自然也極為難過,可他依然堅持問,“那接下來我們要怎么辦?大師兄有交代過么?”

    方忌說,“有。大師兄說讓你我二人接替他為領隊。在我們都上船之后,再等三刻鐘,讓若他跟陵替師叔沒能回來,也不要等了。立刻回程。”

    “不行!”晏暖立刻反對,“我們不能扔下師兄,這樣留下他們,和拋棄同門有和區別?”

    方忌心里難過無比,可他依然堅持說完,“大師兄說,無論如何,要把龍淵藏有尸傀大軍的消息帶回到昆侖,這是最為首要的。”

    他盯著晏暖的眼睛,“尸軍再興,我們得立刻回去告訴掌門。這是蘇師兄的囑托。”

    晏暖懂得事情的輕重,可她也無法放下對師兄的記掛,她脫口而出,“那我留下等師兄,你們先回去。”

    閔苒厲聲喝問,“這說得是什么話,難道你是在逼我們看你去送死?還是要拖我們一起留下?”

    晏暖說不出話,狠狠的攥住自己的裙子,用力捏緊。

    閔苒快速的數了數甲板上的人數,發現回來的獵龍隊加上望舒執事的人數,還不足來時的三分之一。

    他顫聲問,“其他的人呢?”

    方忌低聲說,“都在這里了。”

    這句話簡單又無情。都在這里了,能活下來的,都在這里了。

    剩下的人,再也沒辦法回到昆侖了。

    他們來的時候,意氣風發,帶著昆侖特有的驕傲和自信,總覺得自己能撐起昆侖的威名,開啟新的時代。

    這一路雖然遇到了諸多挑戰,甚至抓出了幾個潛藏的叛徒。但卻并沒有人真的遭受重傷。

    就在不久之前,龍淵獵龍隊遇到最大的危機,也不過是被綁架走失的顏令甄。

    可轉眼間,就有六成的小伙伴再也不能睜開眼睛,在也沒有機會嘻哈哈的吵鬧、玩笑。

    這種戰損在昆侖,也是近萬年以來極為罕見的。

    閔苒再三尋找,也沒找到任文錦的身影,他內心已經有了不詳的預感,“那任文錦大師姐呢?”

    方忌沉默了片刻,方才說,“任文錦大師姐負責斷后,她們那一隊負責押運一只紫色的靈鎧傀。可途中那靈鎧傀居然掙脫禁制,大師姐為了壓制靈鎧傀,用了劍祭之術。”

    劍祭!

    以血肉為引,以神魂為燃,封印諸邪。

    那是徹底自爆魂魄的禁忌之術。

    昆侖劍修從不畏死,但這種死法卻太過慘烈,決絕。

    大師姐!閔苒狠狠的閉了閉眼睛,“你說大師姐為了封印紫色的靈鎧傀,那是要帶回去么?”閔苒追問。

    方忌點頭,“陵替師叔說需得有個實證,才能堵住昆侖上那么多別有心思的嘴。”

    “那靈鎧傀呢?”閔苒又問。

    這種東西兇殘危險,他剛剛并沒有在散落的隊伍中看到有靈鎧傀的影子。

    方忌沉默良久,等到閔苒追問了第二次的時候,他才啞聲說,“那靈鎧傀再度被大師姐封印,可在我們撤離的時候,那群尸傀大軍卻像瘋了一樣追截我們。”

    “它們居然忽然學會了聲東擊西和相互配合,硬生生的沖擊了我們的劍陣,把那只靈鎧傀搶了回去。”

    這才是讓方忌最為難過的地方,大師姐連轉生的契機都犧牲掉了,他們卻沒能護住那只重新被封印的靈鎧傀。

    閔苒微微瞇起眼睛,他是望舒書閣最為博聞強記的弟子,又師承參商仙君楚藏言,在對尸傀的了解上,遠超出鯤舟上的所有人。

    已經出現了黑白二色的陰陽傀,又有紫色的靈鎧傀。在撤退的時候,甚至遭遇了完全不一樣的伏擊和堵截。

    閔苒在腦海中調用自己看過的資料,他已經有八成的把握,那只白色的尸傀,應該是尸傀中的不死傀。

    昔日魔界甚至尊稱其為不死圣傀。

    不死傀乃是尸傀中將階之上的統領,自身修為堪比元嬰,但可以操控多只尸傀為戰,擅長神識偷襲,極為難斗。倘若再次晉升,就能一躍成為堪比化神傀尊。

    陵替師叔要與這樣的一只不死傀纏斗,勝算不大。

    這只不死傀在龍淵養了最少有上百只陰陽傀,看來它是沖著沖擊傀尊去的。那是可以統御十萬尸兵的帥階尸傀。

    要養出不死傀可不是那么簡單的事情,最起碼當初不死傀本身,就要是元嬰以上的修士活體煉尸才行。

    并且要九次以上的煉化才能成形。

    這里面的需要喂的石晶和打熬的時間,絕對不會短了。

    到底是什么勢力能在龍淵偷偷煉就這樣一批尸傀出世?!

    這背后蘊含的陰謀,簡直讓人不寒而栗。

    閔苒的心思轉的極快,這樣一批即將成規模的尸傀,豈是用來對付他們這些低階弟子的?!

    真要對付昆侖等到不死傀進階完畢,在操控下面的靈鎧傀和陰陽傀,偷偷離開龍淵進入偏遠州府。

    只要不到三個月的時間,這支不死傀就能操控十萬左右的尸兵、尸部。那時候除了八大宗門萬年的積累。

    怕是其他宗門都經不起它們這樣一支尸傀大軍的平推。

    暗中培育這支尸傀大軍的人,一定所圖甚大。

    而他們獵龍小隊雖然倒霉,卻不會是這人要對付的目標。多半是他們誤打誤撞,意外撞破了這處藏兵之地。

    那么,倘若被那煉軍之人知曉了自己的藏兵處被昆侖撞破。接下來就只有兩種可能,要么對方會把全部知曉這件事的人都斬盡殺絕;要么,就是轉換地盤,直接起事。

    刻不容緩!

    閔苒甚至察覺到自己雙臂之上綻出了無數細密的疙瘩,他們如今這群人,根本不是對手。一旦被對方摸清底細,怕是連一個回去報訊的人都沒有了。

    閔苒站起來,看著半空中綠色劍符逐漸消逝的影子。

    劍符所留時間為三刻鐘。

    當綠色劍符徹底凋落之際,就是鯤舟離岸歸程之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