用暗號叩門后，顧涼跟著應門的侍女來到內院。
侍女告訴她：“這幾天老夫人醒的次數不多，等老夫人睜眼十統領便領葉琪來，和老夫人用膳。除了剛睜眼見不到葉琪，老夫人鬧了幾次，后面便沒有了。”
顧涼點點頭，頷首道謝，“辛苦了。”
“郡主太客氣了。”
侍女替她開了門，側過身子讓顧涼進屋，隨后合上門扉。
事不宜遲，顧涼直接扯開身上的布袋，拿出用油紙包好的粉末，叫侍女端了碗水來。
粉末幾息后便溶入水中。
“勞煩姑娘，幫我把祖母抱起來。”
侍女上前幫顧涼扶起葉老夫人，顧涼將水給葉老夫人灌了進去，然后擼上她的衣袖，擰眉觀察著。
幾息后，侍女忽然驚道：“郡主——”
她話音剛落，葉老夫人驀地嘔出了一口黑血。
屋內頓時漫開一股腥臭的氣味。
葉老夫人皮膚下的蠱蟲開始到處涌動，像是陷入了煩躁。
玉瓶內金蠶撞了一下瓶蓋。
顧涼緩了一口氣，緊張到發木的臉上，終于多了一抹放松的慶幸。
侍女還很緊張，“郡主，莫不是……”
顧涼喘著氣笑了笑，“沒事，這是藥起效了……”
“姣姣……”
葉老夫人不知何時睜開了眼睛，虛弱的看著她，聲音極低。
“祖母……”顧涼鼻尖一酸，握住她的手，當即紅了眼睛。
“這是哪兒啊……”葉老夫人眼皮打架。
剛說了兩句話，她便犯困了，幾息后又陷入了沉睡。
“祖母你再等等，很快就好了。”
顧涼逼回眼淚，冷靜下來后，和侍女一道給葉老夫人換了衣裳。
收拾了屋內的穢物，打開了窗子通風。
到了廊下，顧涼把身上的藥粉包全都給了侍女。
叮囑道：“早晚各一次，混在水里服用就好。吐出黑血是正常情況，說明外祖母體內的蠱毒在往外排。若吐了紅血，立即叫人來告訴我。”
侍女用力點頭，“郡主放心。”
不知不覺已經到了黃昏，顧涼趕緊乘馬車趕到沛國公府。
沛國公府門前還留著炮竹的殘骸，門檐下的紅色宮燈將整個門楣襯的發紅。
顧涼眼神一晃，心里的石頭終于放了下來。
一路被管家引到前堂，堂屋內卻沒有什么笑聲，顧涼走在抄手游廊下，若有所思的耷拉著眼皮。
管家：“國公爺，表小姐來了！”
“姣姣！”
顧涼被這一嗓子喊回了神志，倏地抬頭。
慈眉善目頗有幾分彌勒佛像的老人，大笑著朝她走來，張開雙臂，將她抱了個滿懷。
顧涼眼圈紅了。
“外公……”
她指尖抓住葉歸盛的衣襟，心中酸澀混合著愧疚，一齊涌上腦袋。
“外公！”
顧涼埋在葉歸盛懷中嚎啕大哭，脆弱的像個小孩子一般。
葉歸盛臉上的表情頓時無措起來，笨拙的大掌拍著她的背脊，放柔聲音哄道：
“姣姣怎么了啊，怎么還哭了，這么想外公嗎？外公這次回來不走了，還能給姣姣送嫁呢。不哭了……”
葉二夫人感動的拿起手絹抹眼淚。
葉氏也紅了眼睛，趕緊別過頭抹了眼淚，起身上前笑著說道：
“好了姣姣，別哭了，今天你外公舅舅表哥回來，是大的好日子，該笑才是！”
顧涼克制著對外公的愧疚，好半晌才停下哭聲。
抬頭在堂屋內看了眼。
大表哥葉越站在不遠處，眉眼凌厲正直，氣質沉穩如山岳，身形筆直如青柏。
對上她的視線后，氣勢肉眼可見的柔和下來，嘴角動了動，朝她露出一個，極像是嘴角抽筋了一樣的，溫和笑容。
是活生生的人，而不是坐在四輪車上，臉色蒼白如紙的活死人。
顧涼用力按了一下眼睛，憋回了眼淚。
甕聲甕氣道：“母親說的是，我就是太想外公他們了……”
葉歸盛笑起來形似彌勒佛，根本看不出是征戰沙場幾十年的悍將。
“皇上授了外公中軍左都督的官職，你表哥是金吾前衛指揮同知，如今都是京軍了，姣姣不必傷心，往后能見面的日子多著呢！”
顧涼笑了，環視一圈堂屋，終于意識到有哪里不對。
“大舅舅人呢？”
堂屋內安靜了兩秒。
“哼！”
葉歸盛冷哼了一聲，中氣十足的喝道：
“不管那臭小子，他剛回來就吵著鬧著要接葉琪回來，不接就不在府上住。我叫他趕緊帶著他媳婦兒滾出去。這會兒兩人估計正收拾行李呢！”
顧涼愣了一下，驚訝到失語。
葉歸盛氣得吹胡子瞪眼，‘彌勒佛’的表象下終于露出沙場大將的戾氣。
警告的環視一圈堂屋中人。
“葉琪對同宗姐妹下手，不配為葉家人！既然出于一族，理應相互扶持！你們都記住了，日后誰敢像葉琪一樣，在府上耍心思，對自家人下手，本將軍絕容不下她！”
二房的幾個庶出乖巧的垂著腦袋，葉歸盛盯了他們片刻，稍稍安心下來。
但很快就更生氣了。
老二房里的庶出比老大更多，可人家就能和和氣氣的。
老大沒有老二的本事，找了個看似溫和的女人，實際上一直被人家牽著團團轉，真不知像誰！
幸好他今早看出老大身上的劣性，果斷把他從繼承人的位子上踹了下去。
葉歸盛看著葉越，十分滿意。
老大唯一有用的地方，就是和先夫人生了葉越這么個孫兒。
“至于老夫人……”
葉歸盛沉默了許久。
氣道：“她老糊涂了，姣姣讓她和葉琪一起去莊子，辦得好。她沒想清楚之前，誰也不準提讓她回來的事！”
屋內全是小輩，對葉歸盛的話沒有能插嘴的地方，紛紛應是。
顧涼和葉家人一起用了晚膳。
膳后，葉歸盛喊了顧涼陪他走走。
夏日晚間還算清涼，蛙鳴蟬聲此起彼伏。
顧涼走在葉歸盛身側，看著廊下潺潺流水，溫聲道：“外公想說什么便說吧。”
葉歸盛沉默須臾，長嘆了一口氣。
“姣姣，外公先跟你道個歉。”
“外公實在狠不下心，看著你姐姐在北地受苦……”
“已在之前拿軍功求了皇上，寬恕了玉珠了，這會兒人也快到鄴京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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