幾年的消磨，當年那個面對罪犯連眼皮都不會眨一下的刑警隊長早就一去不復返。
不知道從哪次開始，他曾經的警察身份在那些混混眼里再不管用。
債臺高筑的時候，他甚至要在那些曾經在他面前點頭哈腰的人面前做低附小才能蒙混過關。
前一刻還對著宋呲牙裂目的常川，對上那雙仿佛噴出火焰的眸子，他的膝蓋就軟了。
宋麒麟這個王八蛋，睡了他的老婆，害了他的兒子……
可是他的膝蓋還是軟了，這是生理反應他控制不了。
“我讓你把剛才的話再說一遍！”宋麒麟怒吼道。
話落的同時，他的拳頭狠狠的砸在常川的臉上。
常川看著宋麒麟，雙腮都止不住的發抖，千萬種情緒沖上他的腦海，可是腦子卻一片空白，渾身的血液也仿佛凝固一般。
江璃的腦子里忽然閃過一道閃電。
不好！
她連忙跑到貨架后面，將星辰推了出去，她的腳步很快，連頭也不帶回的。
宋麒麟聽到身后的動靜，這才收斂了自己的情緒。
被貨架堆滿的倉庫逼仄潮濕，整棟大樓情況都差不多，江璃不想讓星辰再繼續呆在這里。
走出大樓后，江璃的腳步不快不慢，輪椅上的星辰始終垂著腦袋，他的安靜沉默，還有悲傷……跟這個行色匆匆黃昏下的城市格格不入。
江璃沒說什么，只是經過肯爺爺的時候，她看見甜品窗口沒人，買了兩份圣代。
“第二杯半價，我買了一個草莓的，一個巧克力的，你想吃什么？”江璃將兩份圣代放在他面前。
那一抹光照進星辰漆黑的眼眸里，他下意識的去拿巧克力圣代，他喜歡巧克力圣代，媽媽喜歡草莓圣代。
他還很小很小的時候，常川工作忙沒空帶他出去玩，但是前一天他都會交代媽媽，給他買個他最喜歡的巧克力冰淇淋。
那時候，好像全世界都愛他。
可是，后來因為他，他的世界變了，都變了。
最后，他搖了搖頭，一個都沒有拿。
江璃又找服務員拿了個打包袋，把圣代裝好，一起塞進星辰的懷里。
“我們先回家。”江璃說。
星辰沒有回答，但他抓緊了江璃給他的圣代冰淇淋。
回到家里之后，江璃把星辰放在沙發上，確認他不需要去上廁所之后，就給他換上了他喜歡的小黃鴨的家居服，讓他躺在沙發上。
這樣坐著他會舒服一些。
她沒有刻意打開電視機。
這個時候，誰都需要靜一靜。
安頓好星辰之后，她又去廚房就著家里的食材炒了個青椒肉絲，煎了兩個蛋，最后又煮了一大鍋面條。
把東西都放在餐桌之后，江璃才把星辰抱上餐桌：“一小碗面，一個簡單，一勺子青椒肉絲，可以吃完嗎？”
星辰抬起眼睛看著江璃，他的眸中有光影晃過，像是有千言萬語想說，卻又一個字都說不出口。
他試著拿起筷子和勺子，可是試了幾次，又無力的放下。
見狀，江璃也不催他，只低著頭小口小口吃著碗里的面。
“媽媽。”半晌后，星辰才發出聲音，他的嗓子啞了，忍住眼淚也很辛苦。
江璃抬頭看著她：“怎么了寶貝？”
“我想問……”星辰咬了咬起皮的唇，又沉默的糾結了一會兒，他才說：“媽媽待會兒還直播嗎？”
江璃搖頭：“不播了，我……”
這時，江璃的電話響了。
是宋麒麟打來的。
江璃：“喂。”
宋麒麟的聲音充斥著疲憊，道：“這邊我已經處理好了，星辰怎么樣？”
他早就不恥常川這種自己處理不好生活，就把氣撒在老婆孩子身上的做派，他更清楚他剛才在倉庫說的那句話，并不是單單的撂狠話。
這句話成為點爆他的導火索。
就因為他貢獻了那一點點成為了父親，就能大言不慚的傷害自己的孩子嗎？
無恥！
對付這種人渣，只需要講究一個十倍奉還。
至于其他的，說什么都是多余。
“還好，就是剛才被嚇著了，剛才回來的路上，我給他買了冰淇淋，這會兒我煮了面，你要不要買兩個菜上來，我們一起吃。”江璃說。
本來姐姐邀請他去吃飯，是一件能讓他開心興奮的事情。
可現在的宋麒麟一點也開心不起來。
他只感覺到胸口被一塊龐然大物狠狠壓著，他很難受，難受的喘不上起。
宋麒麟下意識的摸了摸口袋，熟練的從煙盒里拿出一根煙，可是站在這個逼仄的窗戶旁，他想到這里是江璃的地方，那是作罷。
“不了，我還有的忙。”
江璃：“你不是都處理好了么？”
宋麒麟：“還有善后，我不親自盯著不放心。”
江璃：“好，你忙。”
宋麒麟：“你一會兒還直播嗎？”
江璃：“不播了，我也想靜靜。”
宋麒麟：“也好，多買點零食，吃不下看著也高興，五顏六色的。”
江璃笑了：“聽起來是個好主意，我試試。”
手下走到宋麒麟旁邊，給他做了個手勢，意思是倉庫已經收拾干凈。
宋麒麟輕輕點頭，然后對電話里的江璃說：“你先掛了。”
江璃：“好。”
掛了電話，江璃坦白的告訴星辰：“剛才的電話是你宋叔叔打來的，他把常川狠狠揍了一頓，他剛才說的話實在太過了。但我和你宋叔都覺得他是個危險分子，所以我們以后不打算讓你見他。”
“是這輩子永遠不見嗎？”星辰問道。
江璃：“你十八歲以后自己決定，但是在那之前，我真的不打算讓你再見他。”
“哦。”星辰應了一聲，心里好像輕松了一點。
人最無助的時刻，莫過于夢醒了，還無路可走。
這些日子，星辰雖然嘴上不提，但他偶爾也會想起常川，想起以前那個最疼他的爸爸。
可是前段時間，他的爸爸變成了魔鬼。
星辰到底是五歲的小朋友，他的心底還是有一點點無法說出口的希望，那就是以前的爸爸能回來。
可是，今天……
聽著貨架外的動靜，是常川發狠的追打江璃，毀壞倉庫的聲音。
他說他是父親，就可以傷害自己。
星辰很怕，他知道爸爸不是在開玩笑。
現在的爸爸，就是爸爸嘴里以前說過的流氓，混蛋。
但也是真的爸爸。
他不知道以后，要怎么面對這樣的爸爸，再見面他還能叫他爸爸嗎？應該叫他爸爸嗎？
星辰想不通，但他確定他不想認這樣的爸爸，更不想面對這樣的爸爸。
聽媽媽說，他十八歲之前都可以不見到爸爸，他的心里有點酸楚，也有點輕松。
但輕松大于酸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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