免費小說網 > 都督請留步 > 第269章 血色的婚禮(下)
  劉益守拒絕了羊侃“好心”載著他四處轉轉的提議,獨自一人在建康內城晃悠。內城基本上住的都是宗室大戶(普通宗室連住內城的資格都沒有,比如說蕭玉姚當初嫁人后,就居住在外城),這里朱門林立,一個個都是氣派得不像樣。

  然而氣派的是府邸里面,從外面看,只能看到那些冷冰冰的高大巍峨而已。

  建康內城的森嚴不是一朝一夕形成的,具體來說,就是西晉滅國,東晉再立,對當時的建鄴進行了一番大刀闊斧的改造。

  東晉在東吳原有的基礎上,對當時的建鄴城進行了全方位改造,具體說來,就是按魏晉洛陽模式改造。

  把宮城東移,對城市格局進行顛覆性改造,最后形成一個城門正對宮城正門、正殿大門,全城南北軸線統一。

  簡單來說,就是所有的門都打開后,只要皇帝的視野可以無限遠,那么他坐在龍椅上就能看到南郊的祭壇!

  至于官署、太廟、太社這些的位置,也完全照搬原本洛陽的格局,城門也增為十二個,并沿用洛陽舊名。

  通俗點說,劉益守現在基本上就在逛數百年前西晉時的洛陽內城,有一種滄桑而壓抑的不適感。

  “果然,這里不適合我啊!”

  劉益守輕嘆一聲,梁國和建康城,都給他一種扭曲而虛幻的繁榮。像是羊侃這樣有能力的人,居然需要通過賄賂重臣來謀求一官半職,可想而知其他出身不咋地又沒錢的寒門人才會是什么下場。

  南面是太廟現在不方便去,北面是政府高官,如朱異等人的豪宅,還有同泰寺,西面是石頭城戍衛重地去了說不定會引起不必要的麻煩。

  劉益守只能朝東陽門而去,正好在城門處遇到蘭欽。這次蘭欽似乎情緒不高的樣子,見到劉益守只是簡單的打了個招呼就放他出了內城。

  城外不遠處就是青溪,沿著河岸沿路都是擺攤的商戶,各種認識和不認識的小玩意,與內城的壓抑相比,這里滿是活潑的空氣,隨處可見討價還價的聲音。

  甚至不少小娘子對自己招手拋媚眼。

  “侯景之亂,乃是蕭衍咎由自取。然而江南百萬戶口死于戰亂,元氣大傷,何其無罪。”

  劉益守感慨的嘆息了一番,深以為大道蒼茫,自有途徑;不看富貴,只問本心。任何作弊一般的好大喜功與投機取巧,都逃不過上天的拷問。

  他雖然佩刀,卻是衣著樸素不引人注目。蕭衍為了降低太子暴斃造成的動蕩,竟然沒有下令全城縞素,齋戒三天,建康外城一切如常。

  這并不是蕭衍不希望建康城的普通人也“感同身受”,而是目前梁國國內的局面非常微妙。雖然北伐大獲全勝,最后卻沒有占到什么土地。

  反而是夏侯夔沖動冒進,被本來要依附的劉益守部痛毆,至少丟了五個郡!外加太子暴斃,新任太子人選難產,朝臣們各有主見爭執不下。

  這看起來不太像是要開疆拓土的朝陽帝國,倒很像是暮靄沉沉的帝國黃昏。文過飾非,喪事喜辦,甚至還用劉益守的大婚來“沖喜”,蕭衍的套路,也并非是什么都不做一樣的老態龍鐘。

  沿著青溪走了好遠,等再次入內城的時候,已經快趕上宵禁。劉益守悄咪咪的來到東宮門口,從貼身的口袋里掏出來一封信,不動聲色的遞給值守的衛士。

  半注香功夫不到,白天那個負責接待的年輕人,就急匆匆的出來,親自將劉益守引到偏廳,只見偏廳內坐著一位三十上下的婦人,眼睛都哭腫了。

  不問可知,這一定是前任的太子妃蔡氏。

  蔡氏容貌非常一般,但看起來賢妻良母的模樣,面相很是和善。她擦了擦眼淚對劉益守行了一禮問道:“聽聞劉將軍要娶蕭玉姚,也算是宗室之人。只是不知道今日來訪,所為何事呢?”

  以前根本沒打過交道,劉益守卻遞信進來,說有重要的事情要說,蔡氏覺得非常迷惑。不過好在她也知道,劉益守雖然被困建康,但手下雄兵數萬,正在淮南逞威,陳慶之等名將去那邊頂著才堪堪收拾局面,根本奈何不了那幫人。

  今夜劉益守前來太子府,只怕目的并不單純。畢竟是當過太子妃的人,這點政治敏感蔡氏還是有的。所以她不敢不讓劉益守進太子府。

  “如今三皇子蕭綱被封太子的呼聲甚高,不知道蔡夫人與這位嫡長孫,有什么看法呢?”

  劉益守對上午負責接待的那位年輕人做了個請的手勢。

  這話瞬間就讓屋子里的氣氛緊張起來了!劉益守敏銳的觀察到,蔡氏的表情悵然若失,似乎對太后的權力一點都不向往,但嫡長孫蕭歡就明顯是一副憤憤不平的表情了。

  這也很正常,蔡氏應該不是個貪權的女子,然而蕭歡失去本應該屬于他的皇位,就算涵養再好的人也無法淡定,這只是人之常情罷了。

  “劉將軍也是宗室之人了,不該挑撥教唆這些事情。”

  蔡氏平靜的說道,似乎對劉益守今天的到來很不感冒,說不定之前也有類似的人物來規勸,她臉上隱約還有些不耐煩。

  倒是蕭歡饒有興致的觀察著劉益守。蔡氏不想當太后,可是他想當皇帝啊!做夢都想!怎么可能不想呢!

  別說是器宇軒昂,看起來賣相很是那么回事的劉益守了,就算是一條狗叼著一張寫了“蕭歡應為太子”的布在他面前晃悠,蕭歡也會很高興的!

  劉益守將身上的佩刀解下,雙手遞到蕭歡面前,雙手攏袖對他行了一禮。

  “劉將軍這是何意?使不得,使不得啊!”蕭歡激動的推還佩刀,堅決不接受。

  這把佩刀看起來十分有檔次,一看就不是路邊貨。再加上交付佩刀跟交付佩劍一樣,對貴族來說有著非比尋常的意義,蕭歡一下子就慌了,他才十八九歲的年紀,怎么受得起手握重兵的實權人物贈送佩刀!

  “來梁國的時候,在下第一站去的是句容山,見的第一個人,就是陶弘景陶道長。當時他就跟在下說,有兩把刀,一把要交給天子,一把要交給在下。”

  劉益守娓娓道來,陶弘景名聲在外,一下子就把蔡氏和蕭歡給鎮住了!這把刀如果是陶弘景給的,那蕭歡就真不能拒絕了!

  蔡氏和蕭歡瞬間情緒就安定了下來,豎起耳朵聆聽劉益守怎么說。

  “當時在下覺得很奇怪,這把刀名為善勝,跟另外一把刀威盛為姊妹刀。寶刀贈天子,威盛既然是給了天子,那善勝何以要送給在下,二位是不是也和在下一樣,覺得很是不解?”

  劉益守面容俊朗和善,又不帶任何敵意,說出來的話令人信服。蔡氏也開口說道:“妾身聽劉將軍此言,確實是有些不明所以。”

  蕭歡同樣是點頭,隱約猜到了些什么。

  “直到太子不幸亡故,朝中大臣們一陣又一陣的建議天子立三皇子為太子,在下才恍然大悟,這把寶刀,真正的主人,實際上另有其人,只不過陶道長交給在下保管而已。”

  劉益守指了指蕭歡,對方的呼吸都瞬間急促了幾分。

  還是蔡氏沉得住氣,她看著劉益守的眼睛問道:“劉將軍可否把話說得明白些,我們母子都不是機敏過人之輩,劉將軍的這些暗示,我們沒法領會。”

  蕭歡不動聲色扯了扯蔡氏的袖子,感覺她對劉益守的態度有些冷淡了。

  “許多大臣,甚至宗室之人,都強烈建議三皇子繼位太子,并不是因為他們喜歡三皇子,也不是因為三皇子更適合太子的位置,而是他們希望能打破立嫡不立長,長幼有序的規則。

  此例一開,后患無窮,將來宗室之中,人人皆可為太子,豈不天下大亂?”

  劉益守嚴肅的說道。

  哪怕蔡氏有點不信任劉益守,對剛才那番話,也沒有任何辯駁之言,因為事實擺在眼前,就是這么回事!

  “好!劉將軍說得太好了!”

  蕭歡狠狠一拳砸在桌案上,眼睛赤紅像要吃人!

  “道理不在說話的人多少,事實就是那么回事。三皇子一旦被立為太子,則將來宗室人人皆可為太子,大亂不遠矣!陶道長天人合一,已經算到有此一劫,故而將此劍交給我這個外來人。因為只有外來人,不會被三皇子收買利用,只有外來人才可以仗義執言。”

  聽到這話,蔡氏和蕭歡,終于放下戒心,對著劉益守深深一拜。

  “劉將軍的心意我們母子銘記于心永世不忘,只是這劍,還是收回去,還給陶道長也好,送給蕭綱也罷,劉將軍請隨意。”

  蔡氏哀嘆了一聲,無論劉益守說什么,就算是秉持公義,他們也不打算跟蕭綱爭什么了。畢竟,這個國家還是蕭衍說一不二,你就算著急,就算不甘心,又有什么用呢?

  “母親!”

  蕭歡急了,死死抓著善勝寶刀不放。雖然這玩意沒什么用,但卻是一個極大的心理安慰和鼓勵!

  蔡氏不由分說將刀奪走,雙手遞給劉益守說道:“劉將軍的心意我們心領了,我們母子永遠銘記劉將軍的恩情,但還是請回吧。”

  居然這么倔強?

  蔡氏的清醒頭腦,讓劉益守大吃一驚。

  正當他猶豫要怎么接這話的時候,偏廳房門被人拉開,一個十三四歲的孩子急急忙忙沖進來,趁著蔡氏不注意,一把將刀奪過來,兇巴巴的將其送到蕭歡懷里。

  “母親!您糊涂啊!父親的太子之位,本來就是兄長的,怎么可以拱手讓人!祖宗家法是怎么說的?怎么可以胡來呢!我不服!”

  此人雖然年輕,卻很有一番氣概,不似蕭歡那般軟弱。

  結果這廝還打算繼續再說,蔡氏就生氣的對著他大吼道:“蕭詧,有貴客在,這里不是你放肆的地方,出去!”

  “母親!”

  蕭詧跪下給蔡氏磕頭,正在這時,一個年輕貌美的婦人也匆忙入偏廳,看到蕭詧跟蔡氏起爭執,她也急忙對蔡氏磕頭道:“蕭詧不懂事,請夫人原諒!”

  這貌美婦人就是蕭詧的生母,蕭統正室子嗣不旺,于是將妾室龔氏之子過繼到蔡氏名下,按禮法,蔡氏才是蕭詧的母親。

  蔡氏本就不是威嚴之人,看到這一幕,抱著蕭詧嚎啕大哭,蕭歡也忍不住,抱住兩人一起哭,只有龔氏一臉尷尬的看著三人痛哭,不知道自己要怎么辦。

  大概是哭夠了,蔡氏對著龔氏擺擺手,后者退出偏廳,卻把蕭詧留在了這里。

  “劉將軍要怎么說,妾身虛心受教了。”

  蔡氏對著劉益守恭敬一拜,蕭詧這么一鬧,蔡氏也橫下一條心,要去為兒子爭一爭了!她夫君蕭統活著的時候,試問建康城里誰不豎起大拇指,說一句太子賢明?

  比起宗室里面的那些爛魚爛蝦,蕭統差不多是同輩皇子之中唯一一個正常人了!憑什么他一死,天子就把太子之位從他們這一脈給奪走呢?

  “天子如今只是猶豫不決,想立三皇子為太子,又擔心群臣反對,擔心天下人不服,所以還沒有下定決心。你們也不必去找天子說理,這世間沒有什么道理可以講,也講不通。

  太子頭七過了以后,夫人每日帶著二位嫡孫,到太廟里哭訴。每日不間斷,風雨無阻。堅持下去,天子自然會暫時擱置立太子的提議。

  畢竟,現在是立太子而不是選天子,其實遠遠沒有那么急迫。只要不立三皇子為太子,你們就贏了,至于以后,那就走一步看一步,日子還很長。”

  原來不是兵變啊!

  蔡氏大大的松了口氣,似乎非常認同劉益守的辦法。蕭歡似乎也有些意動,只有十三四歲的蕭詧不以為然道:“那些朝臣們才不會管我們哭訴呢,該立太子還是會立太子,誰會在乎我們這些人呢?”

  “閉嘴!”

  蔡氏不客氣的呵斥道。

  蕭詧似乎對她頗為尊敬,立馬閉口不言。

  蔡氏對著劉益守說道:“這把寶刀我們收下了,有機會的話,請劉將軍替我們在陶道長那邊感謝一下。”

  “夫人,三皇子若為太子,則將來梁國宗室人人皆可為太子,國將不國。太子關乎國本,不是你們一家的事情,你們做的事情,也不是為自己掙太子的位置,在下就說這么多了。

  今日在下來訪之事雖然坦坦蕩蕩,并無魑魅魍魎之行,但也希望盡量保密。”

  劉益守拜謝而去。等他走后,蔡氏才喃喃自語道:“蕭玉姚何德何能,配得上這樣的俊杰人物啊!”

  “哼,我要是劉將軍,一刀就把那蕭玉姚給砍了!”

  十三四歲的蕭詧氣哼哼的說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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