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封信雖然內容勁爆,但是并沒有打亂楚門的生活節奏,只是讓他從以前的“懷疑這爹有點東西”變成了“確信這爹很有東西”。

    但已知的越多,未知的也就越多。

    那個布置陷阱的獵人是誰?他那一大塊肉是什么?所謂獅子老虎又都是誰?

    答案雖然呼之欲出,但沒有任何實際證據,楚門也不敢打包票。

    而且,這背后凈是些他不能猜、不敢猜的大人物。

    老爹開玩笑說新聞從圣錫蘭傳到這種十八線貴族的領地要五十年時間,那時候他的孫子都會打醬油了,而他和那群人的層次相差之遠,遠比這段距離大得多。

    所以楚門也懶得去觸碰那個陷阱,他連看都不想看。剛手忙腳亂地從鬼門關逃回來,他可不想作死。

    三天后,管家傳來了一個好消息。

    艾扎羅回來了!

    艾扎羅是誰?

    楚門雖然壓根不記得有這么個人,但從管家說出這個名字后,他突然涌起一陣異常強烈的……驚喜?

    那是真正的快樂,就跟領了年終獎又在年會上抽中大獎一樣快樂!

    記憶告訴他艾扎羅是一位旅行商人,每年炎季的第一個月和雨季的最后一個月都會來一趟北境,像候鳥一樣準時,所以時間一久,他就成了當地人眼中的明星,尤其是小孩子,格外喜歡他,因為每次艾扎羅到來都意味著新鮮的小玩意兒和香甜的糖果。

    而對特魯曼來說,這是他接觸北境以外不同植物的最佳方式。

    ……

    這天一大早楚門便來到灰杉鎮,果不其然,鎮子里人聲鼎沸,比豐收節慶還熱鬧,艾扎羅的車隊就停在當初燒死女巫的那片空地上。

    他的主力貨車是特制的,算上護欄在內高近兩納爾(注1),裝滿貨物后接近3納爾,大小接近一輛重型卡車。

    這樣龐大的家伙自然不能靠馬來拉,車頭前跪臥在地上休息的是一種面目和善的馱獸。

    馱獸的外形介于牛馬之間,臉像駱駝,背后無峰,身體比河馬還臃腫,但脖子卻很長。

    在特魯曼的記憶里,這種馱獸是林中之國泰沃里亞的特產,平時棲息在沼澤中,扛著厚厚的泥濘拖動木筏,因而耐力十足。

    艾扎羅本人正蹲在地上給小孩展示他帶來的玩具,幾個熊孩子伸手去抓他那兩撇非常漂亮的小胡子,被他耐心地一個個撥開手。

    瞥見楚門后,艾扎羅眼睛一亮,立即把東西交給助手,自己則靈巧地擠出人群,他腿長手長,就像只矯健的大馬猴。

    “很榮幸見到您,特嚕嚕曼少爺。”

    艾扎羅優雅地脫帽行禮,彈舌音充滿了貴族范兒,也讓楚門哭笑不得。

    這位商人是塔格利安人,有一頭漂亮的銀發,加上挺直的鼻梁和精致的五官,如果不是皮膚因為風吹日曬略顯黝黑和粗糙,他會是一個完美的貴族。

    在遙遠的過去,塔格利安人住在極北,那是比蘭卡斯特還要靠北邊的地方,為了和雪地、冰原融為一體,他們的頭發都變成了白色。據說埃利爾大帝體內就流淌著一半塔格利安人的血。

    “別那么見外,叫我楚門就好了。”

    楚門微笑道。

    “那怎么能行,‘楚門’是鄉巴佬的名字,少爺您可是體面人。”艾扎羅驚道:“我聽人說您一個月前曾遭遇不測,之后就性情大變,這難道是真的?”

    “那是真的,艾加為了讓我忘卻痛苦,剝奪了我過去的記憶,而這種剝奪是不分好壞的。”

    “噢,公正的艾加,他的嚴苛正如他的仁慈。”艾扎羅的表情變化之快就像個舞臺劇演員,“難怪我第一眼看上去,您就像換了個人似的。”

    楚門心里咯噔一下,可艾扎羅卻笑著上前。

    “您明顯更成熟,也更威嚴了。”

    楚門笑了笑,不動聲色地轉移了話題。

    “你這次都帶了些什么好東西?”

    “一定不會讓您失望的!”

    他拍拍掛在腰間的牛角包,包裹長大概五分之一納爾,鼓鼓脹脹。

    艾扎羅打開包裹,從里面掏出各式各樣的小包裝,瓶子、錫紙、布袋,還有淡棕色的牛油紙。大都用針線縫合,瓶子口還有一層蠟封。

    “還記得我去年說過的么,約瑟夫陛下似乎有意交好高傲的泰沃爾人,去年建議他們開放邊境貿易,今年就生效了!所以我有幸頭一次從正門進入林中之城,再也不是從泥巴湖鉆排水口過去了。”他仿佛沉浸在惡心的回憶里,表情不堪重負。

    不過轉眼他就又眉開眼笑:“現在這些好貨全都來自正經買賣,我還替它們交了15個銀埃利的‘稀有種子稅’呢!”

    “這稅的名字聽起來就像臨時編的。”楚門吐槽道。

    “可不是嘛!”艾扎羅沖他眨眨眼:“泰沃爾人就連邊關稅務局都是臨時建的,稅務官一個個全是膿包,根本不知道這些東西有多值錢!我每樣種子只買了一盧克,可是光賣給圣錫蘭的自然學會就賺了足足20枚金達維!手頭這些都是替您摳下來的!”

    說著他掏出一張皺巴巴的紙,似乎是一張清單。

    “喏,這是自然學會給的鑒定書,我知道您一定對這個感興趣!”

    楚門接過紙,上面寫著“經由自然學會圣錫蘭總部鑒定,批準以下作物的種子、果實、根莖作為商品在錫安全境流通”,并蓋著自然學會的章。

    有這東西,艾扎羅的貨物才能合法流通,否則就被視為“非法入境品”。

    再往下字跡就從印刷體變成了手寫,而且筆跡潦草。

    “帆布包I(白線):銀線蒲種子。”

    “帆布包II(黑線):月莧草種子。”

    “錫紙包:阿維斯洛茶花種子。”

    ……

    艾扎羅在一旁解釋道:“我看不懂這些,但自然學會的老爺們懂,所以讓伙計標注了出來,您看有用嗎?”

    “當然,你想的十分周到。”

    楚門贊嘆道,這位商人替他省了一堆事。

    他一條條對照著看過去,發現有三分之二在《凡瑟爾的植物圖鑒》上有記錄。

    “這是什么?”

    他指著一個清單上沒列出的包裹問。

    看大小它像一枚包裹嚴實的梨子,但摸起來手感卻很糙。

    松果?

    楚門有些不確定。

    “您忘了嗎,這是我上次離開時您點名要的。哦……您大概是忘了。”艾扎羅又悲痛地拍了拍胸膛,“艾加在上,這真是——”

    楚門沒說什么,把一枚銀埃利遞到他面前。

    艾扎羅不動聲色地接過錢,表情迅速恢復正常。

    “這是路過加德夫城時用我半盧克月莧草種子換的。您可能忘了,這是加德夫城的特產,也是格拉摩根領的特產,霜夜果木的樹種。”

    “霜夜果……”

    楚門念叨著這個名字,迅速回想起圖鑒上的內容。

    這不是小型植株或灌木,也不是花卉,而是一種樹木,霜夜木。

    這種樹經3年成熟,之后每年結兩次果。它之所以是格拉摩根的特產,倒不是因為多么難以成活,而是只有加德夫城周邊的霜夜木才能產出又大又飽滿的果實,可以作為上好的煉金材料。而其他地方則又小又皺,有的甚至不結果。

    “泰沃里亞也有霜夜木,不過泰沃爾人叫它‘星光琥珀’。”

    “霜夜木在那邊能結果?”楚門好奇地問。

    艾扎羅搖搖頭,“不完全是。說起來很邪門,一個熟人告訴我,但凡從錫安偷運過去的成熟果木都能結果,并且果實與加德夫的一樣晶瑩剔透,在夜晚散發著微弱的星光,像極了冰琥珀。可樹種就完全沒用了,要知道,林中之城可是有全泰沃里亞最肥沃的土地……那群泰沃爾人說這是因為加德夫城被艾加祝福過,萬惡的野蠻人搶走了本屬于他們的賜福之地。”

    “有本事他們搶回去啊。”楚門嗤笑道,他讓仆人將東西收起來,然后把十枚銀埃利放到艾扎羅手里。

    “這太多了特嚕嚕曼少爺——”

    “叫我楚門就好。”楚門強行把錢推給他。

    “還有件事得麻煩你,拜托幫我多收集一些煉金方面的書籍。你什么時候離開,有空來男爵府吃頓晚餐么?”

    艾扎羅有些受寵若驚,但是隨即惋惜地搖了搖頭。

    “我恐怕沒有這個榮幸了……今年的炎季比以往晚來了3天,我得抓緊時間在北境銷售貨物,然后趁雨季來臨前穿過塞納河。否則屆時河水暴漲,我就要多付出好幾個金達維來雇傭船只了。”

    說著他話鋒一轉,胸膛拍得邦邦響。

    “不過您放心,最多一個月,我就能抵達圣錫蘭,在那兒我甚至能幫您搞到圣錫蘭自然生命學院的二手課本,等我的好消息吧!”

    “你要是像候鳥一樣會飛就好了。”楚門由衷地贊嘆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