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李頭嘆了口氣，“之前染了風寒，然后引發了舊疾，慢慢就成這樣了。”
莊安晴默默點了下頭，幫忙解釋道：“李伯以前應該受過內傷，當時內傷一直沒有徹底治愈。如今年紀漸長，人體的各方面都在走下坡路，臟腑虧損越發厲害。前不久的風寒雖說不算嚴重，但引起舊疾復發，多個問題一起讓本就虧損嚴重的臟腑一下子雪上加霜，所以......”
拖到現在，已成油盡燈枯之勢了。
這最后的話實在太過殘酷，莊安晴還是不忍心對著病人說得這么直白。
不過話到這里，余老伯和石清風已經明白了她的意思，紛紛露出哀痛神色，心中嘆氣，想安慰又不知該說些什么。
老李頭知道幾人心思，努力扯出一個笑容，道：“沒事，人難免一死，我看開了，只是——”
說著，老李頭變了神色，眼中不舍與悲痛交織。
他默了默，強行把涌上的淚意壓下，沙啞著嗓子道：“只是，一旦我走了，阿棠那孩子該怎么辦啊。她今年才剛滿十六，還沒成親，她一個姑娘家在這山里......”
老李頭終于說不下去，終究還是不受控制地流下淚來。
屋里幾人聽了，不由得想起李阿棠來，鼻頭也是一酸，心里就像是突然壓了塊大石頭般，一下子變得沉甸甸的。
這么年輕的姑娘，又不會說話，這往后的日子，難啊。
除非現在就給她找個人家嫁了，又或者找個靠譜的地方托付照顧，可不管哪樣，老李頭都沒有足夠的時間去完成了。
老李頭這些天也在翻來覆去地想這些問題，他還以為自己能護她多一些時間，沒想到......
想著想著，老李頭心中無比自責，早已淚流滿面。
他抹掉臉上的淚，緩了緩情緒，繼續哽咽著道：“這孩子為了我真的吃了不少苦，這一兩年為了給我治病，她沒日沒夜地做繡活賺銀子，熬得都不成樣子了。等我走了，這孩子......”
忽地，屋門打開，李阿棠愣愣站在門口。
薛櫻快步走了過來，朝莊安晴自責道：“抱歉，我方才去了趟茅房。”
莊安晴沖薛櫻笑笑，“沒事，櫻姐辛苦了。”
李阿棠并沒在意她們之間的談話，她就那樣一動不動地站在門口，呆呆看著床上滿臉是淚的爺爺，隨后又茫然地看向坐在自己爺爺身旁的莊安晴，抬起手來緩緩比劃了下。
這次莊安晴看懂了她的意思，她抿抿唇，正想開口回答，老李頭卻搶先一步道：“阿棠啊，爺爺的病治不好的，你不要再為爺爺花銀子了，知道嗎？”
李阿棠唰地紅了眼眶，一邊搖頭一邊用手比劃，又轉過來滿臉哀求地看向莊安晴。
莊安晴心里一痛，咬咬牙，開口道：“你爺爺的病，的確治不好了。”
李阿棠聽了，早已蓄滿眼眶的淚唰一下就流了下來。她一個勁地搖頭，滿臉地不想相信，轉身就跑了出去。
“阿棠！”
老李頭見孫女跑掉，急忙沖著門外大喊，只是這一喊立即就牽動了病情，一下子猛烈咳嗽起來。
薛櫻見了，忙道：“我去看看。”
說罷，便快步往李阿棠離開的方向跟了過去。
老李頭咳得快要虛脫，待緩過來時，整個人都已沒了力氣，只得重新躺回去昏昏沉沉地閉上了眼。
幾人照顧著老李頭睡下，然后悄悄退了出去。
李阿棠還沒回來，大家放心不下，決定在院里找個地方坐下來等著。
只是幾人心里都堵得慌，一時間也不知說些什么好。
沉默片刻，余老伯終于開了口，壓低聲音問道：“莊小娘子，老李頭他大概還有多久？”
莊安晴抿了抿唇，沉重道：“也就是這幾日吧。”
余老伯和石清風當即吃了一驚，“這么快？”
莊安晴點點頭，低聲道：“李伯臟腑虧損太厲害了，他應該幾年前就已經開始有問題了，可能當時沒在意，就這樣拖著拖著，等留意到時已經晚了。”
余老伯皺著臉，一股哀傷涌上心頭，嘆氣道：“怎么會這樣？這么突然，別說阿棠，連我們也覺得接受不了啊。”
聽到余老伯提起阿棠，莊安晴想了想，壓低聲音問道：“余伯，李伯他沒有其他親戚家人嗎？”
余老伯搖頭，“他十七八歲一個人從外地搬到這邊，那之前他家人就已經全都沒了。他成天說自己日子苦，不想連累別人，這么多年一直都沒有成家。”
“沒有成家？”莊安晴和石清風齊齊一怔，“那阿棠姑娘她？”
“阿棠不是老李頭的親孫女，她是老李頭從外面撿回來的。”
莊安晴心頭一動，想到某種可能，又忙追問道：“余伯，您知道阿棠是什么時候被撿回來的嗎？”
余伯認真回想了下，道：“我記得那是十幾年前的事了，阿棠那時看著應該只有三四歲大。”
“應該？”石清風有些不解，“所以沒人知道阿棠的確切年紀嗎？”
余伯點頭，“這孩子從來沒提過自己的事，看著是一點兒都不記得了。”
說著，余伯憶起往事，心中充滿感慨，娓娓說道：”我記得當時老李頭去附近打獵，看見阿棠一個人躺在林子里昏迷不醒發著高熱，病得特別重。老李頭把阿棠抱回來，又給她請大夫，我們剛開始都以為她活不成了，沒想到她竟然挺過來了。
只是這孩子醒來后見了人就怕，問她幾歲她也不說，問她家在那兒，她也沒有反應。就這樣一聲不吭地，老李頭對她特別耐心，呵護得緊，慢慢阿棠就接受了老李頭這個爺爺。又過了很長一段時間，阿棠見了人也沒那么怕了，但還是不說話，打那之后，我們才發現她原來說不了話。”
余老伯長嘆一氣，“唉，真是個苦命的孩子。”
原來這樣。
石清風恍然，好奇道：“所以阿棠姑娘就是那次生病后不會說話的嗎？”
余老伯搖了搖頭，“我們也說不準，當時老李頭也問過郎中，郎中說有可能是一生下來就不會說話，也有可能是那一場病導致了她不會說話。但我們都沒見過她之前的樣子，所以也不能確定她到底是哪一種可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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