免費小說網 > 策命師 > 第14章 佛映紅衣
  眨眼之間,絡腮胡漢子已經抓住了那塊銀子。他五指一握,再用力一提,就欲將年輕和尚手中的銀子抓起。

  可年輕和尚手中的銀子竟然紋絲不動。

  他以為自己產生了錯覺,一愣之后,他再次抓住銀子。

  可是那塊銀子就像長在那和尚手心一般,依然絲毫不動。

  這下那漢子可就吃驚不小了。他抬頭看向年輕和尚,卻見后者正微笑著也看著他。

  漢子心中驚怒交集,臉色一變。

  他五根手指仍然抓在那塊銀子上,但暗地里已經再次聚起全力,要將銀子從和尚手中抓起。

  但令他驚異的是,無論他如何用力,那銀子就是不曾離開和尚手心分毫。并且隨著絡腮胡漢子手指逐漸加重的力量,那塊銀子也隨之變得沉重,好像那手里放著的不是三十兩而是三百斤一般。

  絡腮胡漢子咬牙切齒,緊緊抓住銀子不放。而那年輕和尚在他全力抓扯之下,依然一動不動。

  他的兩只腳就如同釘在的地上。

  于是二人之間出現了短暫的靜止,讓旁人如墜云霧不明所以。

  橋頭其他幾人見此情形,都覺得有些古怪,又見老大神色逐漸凝重,更是心中不解。

  絡腮胡漢子額頭已經冒出汗珠,因為他感到那和尚的手掌仿佛帶著無窮無盡的吸力,自己越是用力那銀子就越是沉重,到后來他抓銀子的手臂開始變得沉重酸軟,一時再也無法聚力,只得松手。

  “你這妖僧!”漢子驀然破口怒喝,隨即左手一刀劈出,砍向那年輕和尚伸出的手腕。

  他的左手竟然比右手更有力也更靈活。

  刀光似雪,瞬間匹練般砍到了年輕和尚的手腕上。

  旁觀的那些難民見此,都忍不住爆發出一陣驚呼,在如此鋒利的刀鋒之下,年輕和尚必定會斷手當場。

  年輕和尚依舊一動不動。

  但那刀卻突然定在了和尚手腕之上一寸處,就再也不動了。

  絡腮胡漢子此刻的臉色就如同見了鬼一樣一陣青一陣白,那手中的刀好像被一只無形的巨手抓住了。他震驚之下轉頭對身后怒聲喝道:“動手,殺了這妖僧!”

  他身后五人還沉浸在驚詫之中,被老大這一呼喝,頓時回神。個個立刻如同餓虎一般揮刀朝年輕和尚沖殺過去。

  “阿彌陀佛!”年輕和尚忽然口宣佛號,單手合十之間,雙目明光乍現!

  “離婆離婆帝,求訶求訶帝……”

  年輕和尚唇齒輕動,念出了一段佛家真言。

  五把刀已經逼近他的身前。

  真言出口瞬間,年輕和尚渾身乍現明圣浩然之氣,隨即單手輕拂,揮向那五把利刀。

  年輕和尚動作看似輕描淡寫,但手勢之間卻倏然橫生涌起一股無量磅礴之力,那五人手中之刀猶如砍在了銅墻鐵壁之上,俱被震得脫手飛出。

  而五人被這強橫無倫的橫生之勁逼得腳步虛浮,一陣踉蹌之中險些摔倒在橋上,隨即個個面色如紙,驚恐地看著那年輕和尚。

  那依然保持著劈刀動作的絡腮胡漢子,已經汗濕衣背。

  年輕和尚所念真言之聲猶如洪鐘般在他耳中回蕩,那漢子不由渾身一震,心中再也升不起絲毫斗志。

  他握刀的忽然手一軟,手中長刀鏘然落地。

  而鷹愁澗那些流民,同時都驚在當場呆若木雞,

  那短暫一瞬間里,仿佛有無邊佛光遍照鷹愁澗,天地俱時無聲。

  “七佛滅罪真言!這小和尚好生不俗!”商意行目睹至此,不由喃喃自語道:“如此年紀便已有此等隨心妙境的修為,看來傳言果然不假,天輪寺大興在望了。”

  他心中波瀾起伏,由不得再次轉頭看向正聚精會神看熱鬧的明川,眼中神色幾度變化,最后釋然一笑。

  世間諸般,皆有緣法,因果定數,且隨天意。明川,為師果然也脫不開執著,可那些定數,卻不該由我強加于你才是。隨心自在,你該自有造化。

  “施主,看來是你輸了。”年輕和尚依舊神情自若,他依然伸直著手,手上三十兩銀子分毫未動。

  絡腮胡漢子臉色慘白,他身后五人更是再無半點囂張之意,六人愣在橋上,久久說不出話來。

  今日所見的這個年輕和尚,毫無疑問讓他們驚若天人。

  絡腮胡漢子忽然苦笑道:“小和尚,你贏了,我輸得心服口服。以前曾聽說書的人講過你們這樣的人,我總以為那是他們編的故事。不料今日所見,原來竟是我們坐井觀天了。”

  “大千世界,萬般妙法。諸境神奇,如之神通。”年輕和尚單手合十,對著六人道:“小僧代身后這些苦難之人,謝諸位施主大開方便之門。”

  他話音剛落,一陣山風拂過,他手中的那塊銀子,居然在眾人眼前隨風化為粉末,轉眼煙消云散。

  那六人瞠目結舌,一時再也說不出話來。

  絡腮胡漢子搖頭嘆息道:“今日得見高人,方知何為一葉障目。也罷,我愿賭服輸,你們走吧。”

  他神色無比沮喪,當先邁步走出橋頭,其余五人也只得隨著他一起讓開了道路。

  鷹愁澗眾人心中無比震撼,紛紛對兩個和尚投去敬仰的目光。

  “師父,那小和尚好生厲害!竟然連刀都砍不動他呢。”與橋頭隔得頗遠的明川滿眼充滿著崇拜的神色。

  商意行的一對眼睛盯在那年輕和尚身上,良久才道:“那小和尚身懷佛門空寂之境的修為,可謂佛門武道中的絕頂境界。以那六個草寇的能力,莫說六把刀,就是再多十倍,也休想近到他身前三尺。”

  明川瞪大眼睛,他拉著商意行的衣袖,吃驚道:“他怎么做到的?”

  商意行凝神道:“武道一途浩瀚無窮,而這世上練武之人不止千萬,但最后真正能成為此道高手的,無一不是天賦悟性超凡之人。而這小和尚無論根骨悟性都是萬中無一,再加上有良師指引,如今有此修為也不足為奇。”

  明川哦了一聲,忽然側臉對商意行眨巴著眼睛道:“師父,那你看我的天賦悟性如何?”

  商意行聞言不由愣了片刻,然后才道:“你這小子嘛,根骨天賦的確不差,可是論悟性卻稍有不足。這并不是說你沒有天生悟性,而是你沒有認真用心去領悟。若是你有心,那《浩然明卷》內的功夫,如今你至少已有六成火候。”

  明川聽得有幾分恍惚,臉色也有些古怪,說道:“師父,如果我用心,最后能不能像那個小和尚一樣樣厲害?”

  商意行心中有些訝異,自從收了明川為徒之后,就發現這小子雖然聰慧,根骨天賦也不錯,可是性格太過散漫。如果是他不感興趣的事,無論如何引導,他都三心二意提不起精神,特別是武功,他更是草草敷衍了事。這讓老窮酸十分無奈,想他商意行一生經歷可謂璀璨輝煌,身份更是名列三教頂峰之一。身為曾經的儒門頂峰,商意行文武雙全。論文才,他若自稱江湖第二,就算放眼如今江湖,只怕也無人敢稱第一;論武功,商意行不但劍法高絕,更修煉武林絕學《浩然明卷》內功。曾是能與崇真呂懷塵相提并論的宗師水平的存在。更與劍宗之主卓釋然、春秋閣主花自飄忘年相交。卓釋然與花自飄二人,在三十年前就已經是名震武林的絕頂高手,如今更是一代宗師身份。商意行以書劍名動天下,隨身佩劍“君子之傳”更是絕代神兵,在武林中享有“書劍風流君子風”的盛名。

  而他這樣的武林名宿,竟然收了明川這樣一個沒有目標沒有信念徒弟,如何不讓商意行搖頭嘆息?但現在這個小子貌似竟然有改變心意的想法,的確讓老窮酸心頭暗自泛起一陣激動。

  老窮酸心頭暗自竊喜,如果橋頭那個小和尚能讓明川幡然醒悟,從此收斂心性刻苦鉆研,自己便可以將平生所學傾囊相授,儒門以后也不至于衰落不振了。

  思及至此,商意行干咳一聲,面不改色地說道:“武道一途門派繁多,種類不一。以你的根骨天賦,如果以后能專一武道,潛心修煉,能不能和那個小和尚一樣雖不好說,但三年以內你定然會脫胎換骨。若能再另開悟境,十年以內,你必會成就另一個現在你無法想象的自己。”

  說到這里,老窮酸瞄了一眼干瘦少年:“不過這必須有一個前提,就是要能吃苦,要耐得住寂寞。”

  “吃苦?”明川喃喃道:“師父,我覺得現在我們就已經夠苦了。”他故作老成的嘆息著接道:“算了,反正我對江湖沒什么興趣,學了再厲害的武功也沒什么意義。雖然有些無聊,可我還是覺得在山上種菜的日子也還不錯,至少不會顛沛流離。”

  必言一出,老窮酸的心又一次跌落谷底。

  他正欲出言教訓,卻忽然想起先時的霎那感悟,就自嘲地搖了搖頭,笑了笑。

  君子有所為,有所不為嘛。

  在這師徒二人閑聊之間,橋頭已經開始陸續走過一些滯留的流民。而那六個“草寇”走出橋頭以后,卻停住了腳步愣在一旁,那絡腮胡漢子深受打擊,神色低落,想到退回黔州也不是明智選擇,于是干脆就決定等這些流民先走完,然后再過橋另尋他去。

  六人再不復先前囂張跋扈氣焰。

  而那兩個和尚,因從路過的流民口中得知這里死了一個人,尸體墜落鷹愁澗后,便沒立刻離去。無嗔轉頭望了一眼那六個人,長嘆一聲,獨自面對河谷默默念起經文,以作超度亡魂。

  那些流民路過橋頭時,都會向兩個和尚投去虔誠的目光。

  恰時一個干瘦老嫗牽著一個八九歲的男童路過年輕和尚身前,兩人都面黃肌瘦渾身無力,似乎好幾天沒吃過東西的樣子。年輕和尚輕皺眉頭,從背囊里取出兩個饅頭,分別遞給了二人。

  一老一小當即感恩戴德,就差沒下跪了。老嫗雙目流淚,對年輕和尚說道:“多謝大師。有了這兩個饅頭,我這沒了爹娘的孫子又可以多活兩天了。唉,老婆子聽不懂經文,只知道如果能填飽肚子,大家也就不會背井離鄉,那個人也不會葬身河底了。這兩個饅頭就是活命的菩薩,大師也是救人一命勝造七級浮屠的。”老嫗對年輕和尚躬身行禮,她原本就身體傴僂,這一躬身,就無異于整個人都快伏在了地上。

  年輕和尚慌忙將她扶起。老嫗長嘆著,牽著那孩童過橋去了。

  年輕和尚目送緩慢過橋的人群,竟然呆在橋頭。

  “在他們眼里,普度眾生洗靈滌罪的佛門圣經,為何竟沒有兩個饅頭更為重要?能救人一命的,到底是佛還是饅頭?”

  年輕和尚心中疑念開始如野火般蔓延,他靜立橋頭,一時默然無語。

  “明川,我們也走吧。”

  老窮酸對明川說,然后就站起了身,準備牽馬。

  但忽聞馬蹄聲急響,狹谷口倏然闖出來兩匹黑馬,馬上分別有一黑一紅兩個人。

  兩匹駿馬速度很快,馬蹄踏在地上,濺飛起一陣陣泥濘。

  明川離得最近,躲避不及,被馬踏出的泥濘濺了一身。

  他頓時火起,霍地站起身來,指著那兩人背影叫道:“喂,你們兩個也太無禮了,濺了我一身泥,快賠我衣服!”

  話音傳出,馬上那兩人猛的勒住韁繩,兩馬頓時人立而起,頓時停住。

  如此,鷹愁澗還未過橋的一些人都不由得將目光轉向了那二人。

  馬上兩人同時轉過頭看了過來。

  明川一看,沒來由的心頭咯噔一下,心里頓時有些慌了。

  馬上兩人卻是一男一女。男的身穿黑衣頭戴竹笠,面如重棗,眉眼中隱含陰沉暴戾,樣子四十出頭。那女的身穿一身紅衣,年紀不過十六七歲的模樣,身段窈窕纖細,胸前雙峰翹挺,相貌俏麗美艷,尤其那一對又大又圓的眼睛里,好像盛著星芒。

  這少女一身紅衣,仿佛鮮血浸染而成,猩紅惹目。而她的神色,卻透著一股邪冷之色。

  兩人循聲望來,瞧見狹谷口旁有兩個身穿蓑衣頭戴斗笠的人,看樣子與難民無異。

  那少女盯著臉色漸漸發白的明川,冷聲道:“小乞丐,你有膽再說一次?”

  她的聲音竟然有與她年紀極不相符的老成,又仿佛話音里藏著刀,冷利鋒銳。

  明川被她那邪冷的眼神盯得渾身不舒服,一時不知對方是什么人,只得故作勇敢的輕哼一聲,開口道:“你……你沒看見……看見濺我一身泥巴啊?”

  他心里一緊張,連話都打結了。

  商意行倒沒過度在意,可他看到那兩人時,不由在心里暗道:“這女娃兒身上怎的會有這般陰邪之氣?”他心中頗覺古怪,卻沒說話。

  那少女一聽那干瘦的小乞丐竟然真的說了話,頓時花容帶煞,她嘴角冷冷一揚,看著明川道:“小乞丐,你要我賠你衣服,是不是?”

  明川瞧見她來者不善,不由心里打鼓。可一想自己堂堂男兒,豈能向一個與自己年紀相仿的少女示弱?他挺了挺干癟的胸膛,瞪著眼道:“是又怎樣?”

  商意行聞言,不由雙眉一挑,嘴角撇了撇。

  那少女略微一愣,隨即微微一笑。這一笑竟是煞氣盡消,完全就是一副嬌俏少女天真可愛的笑容。就見她掉轉馬頭,笑意可人的對明川嬌聲說道:“好啊,我可以賠一件衣服。這件衣服很貴哦,一定很適合你的身材,如果你想要,我馬上就可以賠給你。”

  她說這話時,聲音嬌細清脆,簡直與剛才判若兩人。

  明川見她這般樣子,心中敵意大消,只以為是少女真心誠意而說。于是他清了清喉嚨,看了看紅衣少女,問道:“衣服在哪兒?”

  那少女咯咯嬌笑道:“衣服就在你身上,難道你不知道么?”

  明川被她說得一陣莫名其妙,忍不住低頭看了看自己沾滿泥水的衣服。忽然明白自己被少女戲耍了,頓時臉色一紅。他惱怒地抬頭,就欲發作。

  少女見他惱怒,依舊嬌笑道:“我可沒騙你哦,那衣服就是在你身上的。你如果想要,我n現在就把它拿出來賠給你,怎么樣?”

  明川沉著臉色,耐著性子道:“我身上明明沒有另外的衣服,你怎么取?”

  紅衣少女笑意越來越艷麗,她看著明川道:“當然是從你身上取啊。你想,我把你現在的衣服脫了,再用刀把你身上的皮慢慢剝下來,不就成了一件最合身的衣服了嗎?你放心,我剝的時候會特別小心,你的皮絕對不會斷,而且保證厚薄都一樣,肯定是最適合你身材的衣服。”

  此言一出,只驚得看熱鬧的那些個流民目瞪口呆,背心直冒寒意。

  而明川更是大吃一驚,他萬萬沒想到如此可怕的話竟是從那個相貌嬌美的少女口中說出,一顆心因驚恐而突突亂跳,他頓時張大了嘴巴,卻說不出話來。

  商意行眼神一凝,他也不相信如此蛇蝎之語會是由一個只有十六七歲的少女說出。但看那少女古怪的神情來看,那二人必不是普通人,商意行便不由得開始暗暗警惕起來。

  那少女雙腿一夾,胯下黑馬開始慢慢向明川走來。她還是掛著那副可愛至極的模樣,邊走邊笑道:“看樣子你很著急要穿這件新衣服,那我馬上就取給你,好不好呀?”

  明川倒吸一口冷氣,不由往后退了幾步,卻腳跟一頂,原來是靠住了山壁。

  干瘦少年一時不由得身上汗毛根根倒豎。

  商意行忽然伸手,一把扶住了明川的腰。

  明川猛然看向老窮酸,發現師父臉上一片平靜,對他微微一笑。

  少年一看到這笑容,沒來由的心里逐漸平緩,那布滿滄桑的臉龐仿佛有一種神奇的力量,讓他驚恐的心情恢復了冷靜。

  其他所有人都不由將目光聚集到了那紅衣少女身上,每個人心里都在驚顫,暗想難道這少女當真是一個殺人剝皮的蛇蝎美人不成?

  “夠了。”眼看那少女騎馬走出了七八步,那黑衣人忽然冷聲開口道:“你何必與一個小乞丐計較?趕路要緊。”

  這黑衣中年人一開口,就有一股冷嗖嗖的暴烈之氣蔓延開來。

  商意行的眼神逐漸凝重。

  紅衣少女聞言,臉色忽又變得冷煞,她雙眼殺氣陡現,冷哼道:“雷老鬼,你敢管我的事?”

  “你的閑事我可沒興趣管。”黑衣人冷聲道:“不過事有緩急,你可得懂輕重之分。”

  紅衣少女臉色冰冷,她神色雖有不滿,可還是勒住了馬疆。

  “臭小子,算你命大!”紅衣少女目光陰寒地盯著明川道:“下次再遇到我,你最好小心說話。”

  明川看著她的眼睛,忽覺背心一寒。

  那少女再次掉轉馬頭,慢慢朝橋頭走去。

  干瘦少年偷偷松了口氣,暗自吐了口口水。

  他奶奶的,這都是些什么人啊?

  少年在心里狠狠罵了一句。

  那兩人騎馬繼續前行,惹得那些流民紛紛避開,唯恐一不小心就惹到這兩個身份不明的惡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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