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言意出門后問了下隔壁成衣鋪子的繡娘,打聽到了州最有名的花莊，便帶著秋葵過去了。
古人比現代人更愛花，這些日子姜言意做了不市場調查,發現但凡有點格調的酒樓飯莊，桌上都擺一盆花卉。便是平民百姓，舍不得拿銀子去買，也自己去山里挖幾叢幽蘭種在房前屋后。
文人墨客也作詞“飲宴不常,名色亦異，碧桃盛開,舉杯相賞名曰‘愛嬌之宴’”。
這“嬌”自然是指花。
姜言意想著借著此次機,正可以買些花卉回來,畢竟自己的火鍋店目前定位是高端,不能在這細節上掉鏈子。
到了胡家花莊，她看著擺在外邊那些不合時令也開得絢麗的花,很是感嘆了一番古人的聰慧。
在后世反時令的花卉雖以常見,但那也是得益于高科技的硬件設施大量的實驗數據基礎。在古代想做到這一點,全憑花師的匠心。
花莊的管是做生意的，見姜言意衣著雖算不得多華貴，但也十分體面，即熱絡招呼起來：“娘子想買什么花？”
對于摸不清身份年紀的女子，喚“娘子”這稱謂是最保險的，像稱呼男子為“公子”一般。
姜言意想看別人的養花的花房，自然得拿出點誠意來,她道：“我打算開館子，特地來瞧瞧有沒有什么適宜的花。”
花莊管一聽是開館子買花，即意識到這是一筆大生意，態度更熱絡了幾分,引著姜言意看：“過幾日紅梅便開了，娘子不妨買株梅樹回去種在院子里，這紅梅也稱‘澆紅之宴’，用在開店日，算是兆頭。”
姜言意點了一下頭，卻并沒有表現出多大的興趣。
花莊管是生意人，最察言觀色，即又介紹其旁的花卉來：“有道是海棠‘暖妝’，瑞香‘撥寒’，牡丹‘惜香’，您瞧瞧，意哪？”①
海棠牡丹可不是應季的花。
姜言意道：“我想去貴莊的花房看看，可方便？”
花莊管猶豫了一下，還是點了頭：“娘子隨我來。”
姜言意覺著這管答應得也太干脆了些，不怕自己偷師學藝？
等看到那養花的花房，姜言意才驚覺自己方才是想法太過天真。
人家這光是一花房，都比她租下的整院子大，四面封得嚴嚴實實，只在特定的時間段才往里面通風，房頂用的奢侈的琉璃瓦，這樣才能透光。一進去，里面的暖氣迎面撲來。
管頗為自得地道：“這間花房一到秋冬，底下的地龍沒斷過，得益于此，里邊的花卉才四季常有，放眼整州，除了都護府的花房，別處再也找不到比這里更大的花房了。”
姜言意故作淡定點了點頭，內心苦的一比。
且不說用琉璃瓦造一座花房，光是用地龍供應一整秋冬，炭火錢都是一筆不小的開銷。
到時候辣椒還沒種出來，自己得先破產了。
姜言意正想著能不能跟管的打商量，自己出錢，租下他們這花房一小塊地來培育辣椒。
然而她話還沒出口，前方一棵羅漢松遮掩下傳來一陣曖.昧響。
“爺……您別為難奴婢，叫夫人知曉了，夫人打死奴婢的……”
“我的心肝兒，爺護著你，她哪敢……”
管的沒料到府上的二世祖在此處，尷尬咳嗽了兩，提醒里面的人。
姜言意也頗為不自在，對管道：“勞您帶我看這一遭，已經看得差不多了，我瞧著還是外面那幾株秋菊合適些。”
管的聽懂了她話里的意思，也知道她是想快些離開花房，正引著姜言意出去，躲在羅漢松后面的二人卻了出來，“貴客既是來看花草，急著作甚？”
男子身形干瘦，眼下一片青黑，哪怕穿著綢衣，也跟只猴兒似的。
他身旁的婢子手攏著自己領口的衣衫，俏臉霞飛。
姜言意只瞥了一眼低下頭去。
管的曉得那婢子底細，原本是在夫人房伺候的，因為模樣生得頗為俏麗，約莫是跟爺有了什么首尾，這才夫人打發來花房這邊種花草。
怕府上這位二世祖對來買花的客人也生出什么心思，管的連忙道：“爺，這位娘子已經選花了，小人現在帶這位娘子出去取便是。”
胡百萬兩眼直勾勾盯著姜言意，一手撥開管的上前道：“娘子看了什么花草？盡管拿去，帳全記在本爺名下。”
他方才雖只聽見姜言意的音，但這么多年閱女無數，即辨出這是美人，眼下一見，果真不假。
姜言意一聽花莊管的叫這男子爺，便猜到了他的身份。
原本還想談租借地方培育辣椒，現在卻只想著快些離開這里了，她道：“多謝東家意，我瞧著暫時沒什么想買的了，告辭。”
言罷拉著秋葵的手快步離去。
花房管見胡百萬似乎還想追，趕緊攔下他，道：“爺，那是良家子，可不是府上的婢子！”
胡百萬魂兒都快沒了，哪里聽得見管的勸告，想追出去又管攔住了，他索性揪著管的衣領問：“那小娘子是何許人？家住何處？”
***
且說姜言意跟秋葵離開了胡家的花莊后驚魂未定，尋了隱蔽處躲著見無人追出來這，才放了心。
二人又逛了逛其他賣花的鋪子，發現都是些小作坊，便是有花房，種在里面的反季花卉也都是半死不活的，跟胡家那花房沒得比。
自己手上那一株辣椒可以育苗，金貴著呢，姜言意也不敢在花房一上敷衍，萬一把苗兒凍死了虧大發了。
但她目前沒那本錢蓋花房，胡家花莊今日見識過他們東家后，姜言意是不敢再跟他們合作的。
那管的倒是說都護府還有一花房，姜言意想了想都護府的門檻，還有那日封朔莫名其妙的態度，更沒那膽子去都護府談租借的。
她嘆了口氣，大不了這冬天她先不育苗了，等開春了再育苗。
逛了一下午，姜言意最終一盆花也沒抱回去，只又入手幾插花的瓷瓶，跟一家小花店的老板娘談了筆生意，以后這花店的老板娘每隔幾日給她店里送些現折的花枝來，價錢也公道。
這時節木芙蓉開得正，晚些時候花店老板娘這里的紅梅也多，買花枝花不了幾錢。
二人回了鋪子，本以為今日在胡家花莊的不愉快這么過去了，誰料第二天，那胡百萬卻找上了門來。
胡百萬手上抱著一盆貴重的毛菊，身后七八小廝手也各捧著一盆菊花。
他見到姜言意，兩眼發直，眼珠子險些都不轉了：“聽聞小娘子愛菊，今日特地送了些過來。”
胡百萬在州城是有名的浪蕩子，他今日這般招搖，早有許多看熱鬧的圍在了店門口。
姜言意今日開店門，是之前訂做的匾額到了，一兒木工師傅過來送匾，怎料碰上胡百萬來這么一出。
她倒也沒像尋常良家女子一般，遇到這樣的羞憤難堪，瞥了一眼外邊看熱鬧的人群，眉眼間始終清清冷冷的，甚至還能平靜對胡百萬道：“勞煩胡公子幫我忙。”
胡百萬本以為她還扭扭捏捏推拒一番說不這花，怎料開口是讓他幫忙，心道不愧是能自己開門做生意的小娘子，性子果然是大方得多。
他殷勤道：“小娘子有什么吩咐，盡管說是。”
姜言意道：“我這鋪子小，站不了這么多人，胡公子先讓你的人退出去些。”
胡百萬心說這鋪子也不小，何至于七八人都站不下，但不拂了這漂亮小娘子的面子，便做了手勢，讓隨從都退下。
他的隨從們剛放下手里的盆栽。
姜言意道：“把盆栽帶上。”
隨從們面面相覷，等著胡百萬發話。
姜言意沖著他盈盈一笑：“勞煩了。”
胡百萬姜言意這笑容晃花眼，都不記得今是何夕，只兩眼發昏吩咐手底下的人：“照做！照著小娘子的話做！”
他帶來的隨從們都抱著盆栽退了出去。
姜言意看著他繼續淺笑道：“勞煩胡公子也站到外面去。”
胡百萬猜不透她是在玩什么把戲，但憑著他揮金如土的本，整州城還沒有他搞不定的女子。這小娘子性子落落大方，比起他之前見過的女人都夠味，他也愿意陪著美人鬧騰。
他站到店門口后問：“這樣？”
姜言意道：“再退出去一些，退到臺階下面去。”
胡百萬有些發懵：“退到下面去作甚？”
姜言意臉上笑意深了些：“胡公子一兒知曉了。”
胡百萬姜言意這一笑迷得神魂顛倒，站到臺階下方了還問：“這樣？”
姜言意笑著點了點頭，然后兩手把門用力一合。
“啪”的一，鋪子大門關上了，里面甚至傳來上門栓的音。
街上圍觀的人發出一陣哄笑，胡百萬這才反應過來自己這是耍了，臉上一陣青一陣紅。
封朔今日乘馬車回府，快到家門口時發現這段路堵得水泄不通，迫停車時也目睹了這場鬧劇。
他唇角不自覺勾了勾。
邢堯自從知曉封朔對姜言意的心思后，凡跟姜言意有關的，他也跟著上心了幾分。
眼下跟圍觀的百姓問了幾句，套出那胡百萬的身份來。
他趕緊匯報給封朔：“這潑皮是城胡家花莊的東家，胡家雖是商賈，但在州算是地頭蛇，先前那盆番椒，是胡家送的。”
封朔淡淡瞥了一眼姜言意鋪子緊閉的大門，視線落在胡百萬身上略微停留了幾秒，放下車簾。
清冽的嗓音這才從車廂里傳來：“查，她是如何胡家潑皮纏上的。”
*
胡百萬自知丟臉，著這么多人的面，誓找回場子來，即對著七八隨從道：“給我把門砸開！這給臉不臉的臭娘們！”
姜言意秋葵躲在后院，聽著前邊鋪子里的砸門，秋葵害怕得攥緊了姜言意衣角。
她顫著嗓音道：“花花，他們……他們進來了怎么辦？”
姜言意也怕，但比起秋葵還是鎮定許多，她道：“青天.日的，他砸我門，鬧到官府是他理虧！”
如果這不是在都護府大街，姜言意倒也不敢如此托大。
但都護府大街一帶州權貴聚集，州府衙門對這一塊的巡邏也重視，基本上每隔半時辰有衙門的人路過一趟。外邊聚集了那么多人，衙門的人肯定也很快引過來。
不過最先來的卻不是衙門的人。
胡百萬正讓隨從砸門，人群里忽而闖入一支鐵甲衛兵，尋常百姓哪里見過這等架勢，熱鬧都不敢再看了，紛紛作鳥獸散。
胡百萬的隨從還想踹門，卻那群衛兵直接一腳踢翻在地。
“你大爺的，知道你們打的是誰嗎？”推攘之，胡百萬也摔了屁.股蹲兒，他張嘴罵，發現站在跟前是一支鐵甲衛兵時，這才驚慌閉了嘴。
“誤！軍爺，都是誤！”胡百萬變臉比翻書還快，對著邢堯拱手堆笑。
邢堯冷冷看著他：“青天.日在都護府門前尋釁滋，來人，把他們全押去州府衙！”
胡百萬他的隨從捆得跟拉去屠戶那里的宰殺的肉豬一樣，封府的府兵押去了州府衙。
邢堯這才回到了馬車旁：“王爺您何必將他扭送至府衙去，讓府兵教訓這潑皮一通豈不更省？”
軍營不管市井間這些雞毛蒜皮的小，這是規矩。
但王府的府兵可以管。
封朔手肘撐著車壁，正翻閱一卷兵書，睫羽掃出一片冷弧：“胡家既是地頭蛇，想來在各處都有經營，且看州府知州如何處理的此吧。”
封朔這么一說，邢堯瞬間了他的意思，看知州治罪的輕重，能摸清胡家跟州府衙關系究竟如何了。
他上任這不到半月里整頓完了州軍營，現在是時候整頓府衙了。
等封朔一回府，底下的人也將昨日姜言意去胡家花莊的消息也打探得差不多。
邢堯看著在案前筆龍蛇的人，將下面的人報上來的消息說給封朔聽：“那廚娘……不是，姜家嫡女昨日去了胡家花莊，似買花，但最后匆匆忙忙了。她去了不花店，花沒看上多，反而都在問人家有沒有花房，瞧著似乎是想租借花房自己種點什么。”
封朔聽到此處，落筆的手微微一頓。
一旁的安福趕緊道：“咱們府上的花房是閑置的。”
封朔抬眸看了安福一眼，安福瞬間閉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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