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玩意兒？”
那帝君望了這面指甲大的小旗一眼，還有些不以為意。境界到了玄虛帝境，對法寶的依賴已經變得很少很少了，一面小小的旗幡，對這等級別的戰斗，能有多大的幫助？
但很快他就笑不出來了。
蕭瑟一把接過地母生靈旗，這面法寶已被張棄煉化，她以張棄教給她的第一仙術催動，剎那間變得有數百丈高，頂天立地，旗面上一道道翠綠、靛青的花紋更是清晰可見！
蕭瑟輕輕一揮大旗，九樓山頂便似換了一個顏色，原本很有些枯黃的，此時卻變得一片青翠，大的小的樹木、紅的黃的花草，都如瘋了一般朝上生長著；地底似乎有一股力量傳遞出來，就連張棄都感到，仙元也在這一剎那增強了至少三分之一！
連他都有如此明顯的感覺，其他人就更不用說了，便聽得喊殺之聲驀然變高，一條條人影如虎添翼般沖進軍營，勢不可當地沖到張棄身邊，于是一聲聲驚喜的叫喊不住響起。
“三姐夫！”
“谷主夫君！”
這是百花谷來的小桃兒、玉蘭兒等人，翠柳兒跟在她們身后，滿臉含笑地望著張棄。
“軍師！”
“公子！”
“族長！”
“凌大哥！”
這是從另一個方向沖上來的拯仙盟的人，葉汝白、凌落雪、雷長嘯、青龍、白虎等人，全都來了；莫愁也來了，卻只站在遠處，雙目含淚，癡癡地望著張棄，不說話。
右側也沖上來一群人，領頭的女子戴著數尺高的銀冠，各種纓絡如瀑布般垂在額前。她也沒有說話，只是冷冷地看了張棄一眼，哼了一聲，卻似回身就要下山。
幸好有人叫了一聲：“張公子，巫后陛下來了！”
張棄連忙看過去，便如被驚雷打了的茄子，連忙叫道：“樊娟，莫走！”
樊娟立即住腳，轉身，滿懷期盼地望著他，但張棄卻只叫了一聲，沒有下文，而是又撲向不遠處一頂帳篷邊去了：在那兒，悠悠吹著鐵笛，一道道聲波如旋轉的大刀，直切向一名神奕衛圣君；金劍仁跟在她后面，揮筆在無字天書上寫了一個字，半空中便響起了一聲炸雷！
見到張棄沖過來，悠悠與金劍仁聯手將那圣君擊退，齊聲叫道：“師傅！”
接著又有一個小女孩的臉龐，自兩人身后露了出來，正是眨著眼睛的芊芊。
那名被擊退的圣君似乎有些不服氣，咬著牙又要沖出來，卻聽一陣轟隆隆的聲音滾過長空：“神奕衛，放棄山頂，速速下山！神佑都統領部，斷后！”
圣君一愣，便見原本亂哄哄的神奕衛隊伍之中，不斷有軍官的叫聲響起，于是一隊隊士兵迅速脫離了戰斗，有被追擊的便由尊者、圣君之類的高級軍官出手，逼退追兵；而更多的則已在軍官的組織下迅速離開了戰場，也不管山頂連綿數十里的軍營，紛紛朝著山下退去了。
天空中更是有幾名帝君，各自坐在飛行妖寵身上，冷冷地看著地面。
好不容易殺上山頂的各方勢力，自然不愿意就這么放神奕衛下山。最關鍵的是，他們都是選派了精銳力量殺上山來，主力卻都在山下，卻既沒有主事者，也沒有高階修士作支撐，若是神奕衛掉頭去對付那些低階同門，恐怕后果不堪設想！
便聽葉汝白高聲叫道：“圣宮，攻擊！”
他帶著陳小燕、林雄兩人一直走在隊伍的最前方，圣宮的隊伍是由葉傾城帶領的。她是圣女，與他這個宮主的威信不相上下，也不愁指揮不動隊伍。于是原本走在拯仙盟最后的圣宮弟子便原地一個轉身，直接向撤退中的神奕衛掩殺了過去。
但神奕衛卻并沒有應戰，只有三騎，迎著圣宮隊伍走了過來。
“想憑三個人就擋住我們，做夢！”圣宮一名大胡子冷笑一聲，將手一豎：“攻擊！”
卻聽一聲輕叱：“住手！”大胡子回頭一看，便見葉傾城俏臉一片蒼白，緊咬著唇，卻躲在隊伍中沒有出來，只是靜靜地望著那三名騎士，雙眼之中，淚花閃爍！
那三名騎士，一個是白衣少年，一臉兇厲，手中拿著一柄大掃刀；另兩人卻只是五六歲的孩童，都是男孩，都戴著小巧的王冠，看著像是兄弟，長相卻并不太相似。
大胡子愣了一下，不由問道：“圣女……”
葉傾城卻沒有解釋什么，無比疲倦地揮了揮手：“走，上山！”
雙方迅速脫離了接觸，神奕衛是無心戀戰，葉傾城也似有氣無力，于是各自收隊。
大概半個時辰以后，九樓山頂的神奕衛便已走得一個不剩，整個營地卻完好無損地保留下來，竟連一根絲線都沒有帶走，倒是方便了剛沖上山來的各方勢力。
此時，營地正中一座最大的帳篷里，便已是濟濟一堂，歡聲笑語遙遙地傳了開去。
“好兄弟，我們又見面了！”
葉汝白和張棄重重地擁抱在一起，臉上雖都帶著笑，眼睛里卻都泛著淚花。
二十多年了，他們分別了已經二十多年了，但兄弟之間的感情，卻似從來沒有減弱過半分，反而比二十多年前還要熾熱無數倍，就連葉汝白，此時也收起了一些別樣的小心思。
在見到張棄的一剎那，他就再次堅定了自己的判斷，他不是能和張棄爭奪領導權的人選。
葉汝白身后便是雷長嘯，張棄滿面含笑地走過去，雷長嘯將雙手一抱，便要半跪下去。張棄趕忙扶起，笑道：“好兄弟，救命之恩，真不知要怎么報答才是啊！”
雷長嘯借著他這一扶站起來，哈哈大笑道：“軍師，你說什么呢，你可是我連云十三寨的寨主，我們傾全寨之力來救你，這不是理所應當的嗎，怎么還扯到恩情上去了？”
張棄一愣，不由搔搔后腦勺道：“這是從何說起？”
雷長嘯身后的武毅站出來，笑道：“軍師，你有所不知，二十多年前，我們從萬丈山霹靂崖沖出來，雷哥就說要創建一個勢力。因為他堅信你是肯定會回來的，他希望在你回來的時候，能有個自己的勢力，不像在萬丈山里那樣，大家都是喪家之犬。所以我們就建立了雷神寨，而在雷神寨建立的那天，雷哥就說他是副寨主，后來發展到連云十三寨，他仍然只是副寨主，而寨主之位，他是從一開始就為軍師留著的！”
雷長嘯大大咧咧地笑道：“老雷還是有自知之明的，首先，我們這一身功夫，都是因為你創造了第一仙術，不然，我們誰的資質能夠修煉到神嬰境以上？其次，老雷打架行，管理山寨多虧了一幫老兄弟，可是要帶領山寨走向壯大，老雷不是那塊料，得你軍師才行。軍師，你也不要多說什么，老雷這輩子佩服的人沒幾個，葉老大算一個，但最佩服的，還是你！”
張棄忍不住鼻子發酸，重重地拍著雷長嘯的肩膀：“好兄弟！”
接著便是朱雀、青龍、白虎、玄武四妖寵。見到張棄走過來，四人卻都嘻嘻笑著，將身一側，便露出了藏在他們身后的莫愁，還輕輕地把她推了一把。
張棄走過去，伸手拉著她小手，靜靜地凝望著她，望了半晌，卻沒有說話。
也許兩人已經相互傾訴了千言萬語，只是誰也不知道他們所說的內容，都是些什么。
張棄便放了莫愁的小手，走向她身后的盧小玥。莫愁望著他，癡癡地笑著，也沒說話。
朱雀忍不住輕輕地拍了拍光潔的小額頭。
盧小玥望著張棄走過來，聽到他輕聲問道：“一切都好了？”
她用力抿著嘴，用力點著頭，用力憋著已經到了眼角的淚水，也沒有說話。
她知道他問的是什么，他費盡千辛萬苦，幾次險死還生，就是希望她的毒解了，她的哥哥好了，她的母親安全了，這份沉甸甸的情意，她記住了，卻并沒有必要講出來。
“那就好！”張棄笑著補充了一句。話不多，但這份心，她和他，都記住了。
接著出現在張棄眼前的是三仙門的三仙，他們身旁還跟著青玉臺的蕭小菊和陳鳳。張棄和蕭、陳二女分別打了招呼，卻只是拍拍悠悠、芊芊的后腦勺，以及金劍仁的肩膀。
只這一拍，便一切盡在不言中了。
然后他便來到了兩個女孩面前，左邊是錦袍銀冠的樊娟，右邊是一身翠綠的蕭瑟。
他望著她們，她們也望著他，老規矩，誰也沒說話。
他不知道她們是怎么走到一起的，也不知道她們知不知道對方的身份，只是他分明看到，蕭瑟一直在笑，笑得雙眸里都有閃亮的淚花；樊娟則虎著臉，只是眼角的潮濕，卻是一樣的。
他伸出兩只手，分別拉起她們的一只手掌，聲音卻在這一剎那嘶啞起來：“你們來了！”
蕭瑟笑著點點頭：“我現在是百花谷的谷主了，三位師傅已經正式讓位。”
樊娟則冷冷地道：“你不用管我，把他們兩姐妹安排好，就行了！”
她指的是身后的兩個少女，都只有十五六歲模樣，都好奇地打量著張棄。
張棄知道，這便是他在這個世界上唯一的兩個骨血了。
張棄一時不知該說什么才好，卻在這時，東方筱然走過來了，輕聲笑道：“郎君，不如咱們就在這大帳里開個宴會吧，大家也都認識一下，怎么樣？”
這一聲“郎君”出口，頓時整個大帳里什么聲音都沒有了，連一根針落到地上都能聽得見；而就在這剎那之間，張棄便覺得有無數根細針，無情地扎進了他的背上！
他知道，這些“細針”，便是莫愁、樊娟、蕭瑟等人的目光！
唉，頭大啊！
不過，好在，當盛大的宴會結束了，大家都熟悉了，然后張棄再把一部分人召集到大帳背后的一頂小帳篷里，講述了這么多年來的經歷之后，大家便都釋然了。
張棄是個花心的人嗎，至少他自己不覺得，帳篷里十多個人，也誰都不這么認為。
他愛的是誰，現在這個問題已經沒多少必要深究了，現在的問題是，每一個女孩，都陪著他走過了一段難忘的歷程，每一個女孩都與他有著無法割舍的緣分與情感。
盧小玥、莫愁、蕭瑟、樊娟、葉傾城、東方筱然，有誰不是這樣呢？
情，不知所以而起，也不知所以而興，但不能不知所以而落、而消、而亡、而悔！
沉默了許久，莫愁清了清嗓子，輕聲說道：“要不，我說幾句吧？”
眾人的目光都投向了她，從剛才張棄說起他和莫愁的經歷時的神態，語氣，現在所有人都明白了，在張棄心目中，如果真要選擇分量最重的一個，那莫愁絕對是當仁不讓的。
嫉妒嗎？好像有點。能有什么辦法取代她嗎？好像沒有。
如果有誰想要取代她，除非能讓時間倒流，不但要跟她一樣，在張棄最弱小的時候就對他不離不棄，而且還要全身心地信賴他，把自己的命都交給他，比如，在剛進萬丈山的時候，沒有絲毫修為，就能夠為他引開兩個氣丹境后期的貴族高手；或者，在面對攔路劫匪的大刀時，能夠像她一樣，全身心地相信他，而對落下的刀鋒不閃不避！
在座的都相信張棄，也都愿意把自己的命交給他，可是能做到莫愁這樣的，有嗎？
所以她的話，所有人都是肯定要認真聽的，不容有絲毫含糊的。
莫愁看看張棄，神色一片淡然：“如果要你選擇我們中的一個，你愿意選擇誰，放棄誰？”
盧小玥、蕭瑟、東方筱然，都把目光投向了張棄，只有葉傾城稍稍別開了頭，樊娟則是仍然面無表情，只是眸子深處的那一抹渴望，似乎還是出賣了她內心最真實的想法。
張棄緊緊地抿起了唇，卻沒有說話。
莫愁開心地一笑：“我明白了。我不知道各位姐妹的意思，我只知道，我的想法，我不愿，不可能放棄你。大哥哥，我要你在做她們的郎君的時候，也做我的郎君，可以嗎？”
她的小臉，在這一剎那變得通紅，但那神色卻十分坦然，還帶著幾分深深的執著。
張棄略有些驚訝地看了看她，便聽盧小玥舉著手叫道：“我也是一樣想的。只是我有個要求行不行？”她看看其她女孩，縮了縮脖子道：“我看你給她們都有法寶，我用的卻還是小小的匕首，能不能，你也給我一樣法寶，就當，就當是我的聘禮，好不好……”
眾人都輕笑起來，張棄也不由一笑，又掏出一面指甲大小的旗幟，墨黑色的，遞了過去。
“這是玄水無極旗，與莫愁的青蓮云界旗、蕭瑟的地母生靈旗、筱筱的離焰焚天旗乃是成系列的四件法寶，都是下品帝器，你們可以再對它們多加冶煉，也許還能晉升到神器。”
這四面旗幟，正是四象帆天布制成的四件法寶，張棄也是多次重煉，才精心煉制出來的。
盧小玥喜滋滋地接了過去，也許此時連她自己也不知道，這四面旗幟，在后世是多么大名鼎鼎，而她們四位女子，也因為這四面旗幟，取得了多大的成就！
張棄笑著回過頭，看看葉傾城，發現她正低著頭，他不知道她的想法，但想了想，還是決定問一聲，畢竟，他相信她對他還是有情意的：“傾城，你想要什么寶物？”
葉傾城慌慌張張地望了他一眼，又低下了頭去：“不，我這柄長弓，挺好的！”
張棄輕輕一嘆，以為自己慢待了她，正要說兩句什么，卻見她已站起來，徑直走了出去。
張棄有心想跟出去，但女孩的心如海底的心，他實在不明白她是怎么想的，又怎么敢貿然跟上去呢？他又是一回頭，卻看到了面無表情的樊娟。
對葉傾城他能夠放棄，對樊娟他卻是不可能放棄的，她是他的責任。于是他抓起了她的一只手。樊娟愣了愣，下意識想要掙扎，但張棄抓得很緊，她掙扎了兩下，也就放棄了。
“你呢，你要什么寶物？”張棄輕聲笑道，“告訴我，我一定幫你弄來！”
“我也不用了！”樊娟本想硬起聲音的，但不知怎么的，說出來的話卻似柔情似水。她自己也愣了一下，旋即輕輕一嘆，“你給我的已經夠多了，只是我有些貪心。我貪心的不是你的感情，比如獨占你之類的。我貪心的，是除了你的感情以外，還有我肩上的責任。算了，說這些也沒意思。你給了我那么多圣器，我精心煉制之下，也會得到帝器的，不用為我準備。”
張棄搔了搔頭皮，訥訥地張開嘴，想說點什么卻沒有說出來。
莫愁看在眼里，輕聲道：“那，以后我們就姐妹相稱，好不好？”
眾女齊聲答好，盧小玥便站起來，朝她蹲了蹲身：“大姐！”
莫愁一下子羞紅了臉，可是那雙眸之中，卻分明是高興萬分的。
于是大家重新見了禮，張棄此時也才真正地放下心來。
終于，風平浪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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