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厚照踱著步，稍稍完善自己的構想之后頓住：“嗯，讓他們繼續研究吧。內閣直接要求降低進度，本質并沒有太多的用處。
一旦開始對于整個文明框架的了解，就算你想要庖丁解牛，也得弄清楚，文明的載體是什么。
國家？不，是人。
人才是載體，國家是表像，族群是聚合、是離散、都無所謂，因為他們掌握的只是一部分文化，文化是種子，聚在一起是苗圃，一大片苗圃叫做花田。
無數花田才能叫鄉鎮。
數個鄉鎮統合成為縣市、數個縣市歸于州府管制，州府之上叫做省。
一個省可以是國、數十個省也可以是國。
國是樹冠，也是蔭蔽。
什么是文明？形形色色的人，將自己的文化展露出來，給所有人看。
三人行，必有我師焉，擇其善者而從之，其不善者而改之。
這就叫文明。”
朱厚照想透這一點深呼吸道：“江山代有才人出，各領風騷數百年。一成不變，那不叫文明，那叫文化。
不是所有文化都有資格演進成為文明的。
嗯，所以說，原生文明需要次生文明的誕生。
因為次生文明是原生文明的養料。
任何一個原生文明，很難通過自己完成突破，往往需要外力進來。
而次生文明的特性在于，跳躍式發展。
本身就是原生文明丟下的一顆種子，甚至在成長期間，原生文明還會提供一定的養料給它，幫助它快速完成演進，不管有意還是無意，不管是次生文明的載體來學習，還是其他的一些原因。
總之，天地不仁以萬物為芻狗。
恒常的天之道，損有余而補不足。
然后當次生文明開始威脅原生文明之后，就該是文明和文明之間的相互競爭。
這種競爭是你死我活的殺戮，次生需要殺死原生奪取主干嫁接頭冠，把自己變成原生文明。
原生需要同化次生，將它變成自己的根系，吸取更多的營養。
所以，文明不存在競劣，因為文明是人的文化聚合，不以物喜，不以己悲，它什么樣不取決于少數人而是取決于多數人，被認同最多的，才是優勝者。
因此，文化才存在競劣，次生和原生為了吞噬對方，會給自己下毒，也會給對方下毒。
這種毒，叫做劣質文化的毒素，也叫自由的墮落，無序與混沌。
因為原生文明需要秩序才能穩住自己的框架，而次生文明是被催生的，主干本身就是脆弱不堪，混亂中的競爭才是它的需求，反正都是中空的樹干，砸碎了重新由一根枝杈長起來就是，不缺這點時間，它們要的是盡快完成茂盛，然后奪取主干進行嫁接。到時候用主干來養活自己，也就沒問題了。
嗯——但主干也會排異和下毒。
雖然主干永遠在這里，但嫁接了頭冠，也會很快發生劇烈的排毒反應，進行內部的自我優化，用來適應主干提供營養的方式。
成功自我優化，必然帶來文明生存區域的擴張，比如南北朝之后的隋唐；失敗崩潰重構，決出新的表象載體，比如遼宋金元，最后決勝出了大明。
這代表對方的樹冠葉落、樹枝凋零，零落成泥碾作塵，化作春泥，用來培養新的枝杈延展。
于文明而言，文化都是養料。
不過……這個問題怎么解釋，大型次生文明吞噬遍地的原生文明呢？他們吃掉了對方，好像并沒有奪取對方的主干……
等等。”
朱厚照想到了什么，他想到了后世殖民時代后的美洲反抗，別看這些地方現在還講西班牙語、葡萄牙語，但文化已經開始出現自己的特色。
“所以，次生文明可以長出新的次生文明，因為文明本身是人身上所攜帶的文化屬性的聚合，所以次生文明也是文明，也會延展出屬于次生文明脈絡的支系。
次生文明雖然是催生的，但也需要營養，也需要內部優化演繹。
而本地這些小原生文明的支干，會因為次生文明從更強大的原生主體繼承來的相性文化，從而完成兼并……
說到底，次生文明，并不是簡單意義上的一種原生文明供養出來的，而是一群原生相互影響的結果，擁有各種原生文明的基因片段，然后長大之后的子體。
既然是子體，那么有個跟其他原生文明一起誕生的子孫后代，也就不是問題了。
嗯……明白了，所以次生文明可以分為初代、二代和三代，區分他們的方式是——是否擁有多神教和文化影響面積。
初代次生文明一般都是多神教，比如雅典、羅馬，而且他們所能影響的面積有限，大部分還都是馬其頓時候牽強附會上去的。
馬其頓，應該屬于二代雅典次生文明，二代次生文明屬于過渡，擁有一定擴張動力。
三代開始，基本上就是一神教，會進行內部的排異，也就是清剿異端。
比如羅馬的分裂，東西羅馬都屬于三代次生文明，當他們死去，自然會有新的根須用來養育自己的主干。
對，只有根須，也就是供養設施，主干只是養料。畢竟次生文明只是催化出來的中空樹干，根深就虛，扛不住新的樹冠汲取營養，那就變成營養物質影響占據他們地盤的三代文明，進行新一輪的快速催化。
所以，次生文明的初代、二代、三代可以直接繼承、也可以相互吞噬，影響或許有，但更多還是基于本地區的地理環境，所進行的趨同演化！
對！就是趨同演化！”
朱厚照眼前一亮：“這么解釋的話，就能說明次生為什么叫次生了。
不管是繼承關系、還是吞噬關系，都可能產生基因交流。
文化基因的交流，不一定代表強強聯合，也會存在變異。天演無處不在，適者生存用在文化上也是天理。
所以，物競天擇就是要有在此地環境地理下生存下來的適者。
任何一個地方的文化，在一塊土地上成長，久而久之就會被本地的環境所扭曲，最后同化。
只要不存在象形文字，不知道自己來自何方，并且有完整的主干文化傳承，那么連他們自己都不知道自己是幾代后的次生文明，但對于他們來說無所謂，因為次生文明只是催生出來的，幾代沒有意義，因為生存是文明第一需求，活下來比什么都強。
因此，經歷了天方奪取伊比利亞、蒙古西征、奧斯曼幾百年毒打的泰西，被各方勢力帶來了天方、草原以及海洋、絲路商貿等等亂七八糟的片段，最后通過與大明直接接觸，學習文化技術。
最后共同催生了泰西這支超大規模的，集結世界島精華的文化，以及后續利用殖民，掠奪串聯了新大陸上絕大部分文化的次生怪胎。
接著，它要消滅一切目之所及的文明。
直到……好幾百年了啊，到我來大明之前都沒勝利，可見這支多虛。”
朱厚照聳了聳肩，回到了原位上：“殺不死神，于是假傳圣旨，說神應允你們獲得一切應許之地……
然后妄圖掩蓋自己其實只有五百年不到的歷史，而進行歷史的篡改，歲月史書，宣傳口徑，呵呵。
連曾經被奧斯曼暴打了五百年的歷史都不敢正視，這種文明太虛了。爛船都得有三尺釘，脫虛向實也只能用全世界的文化供養你拓展新的方向。
但文化只是文化，它只是文明的種子，不是文明啊！
次生文明一旦達不到進化條件，就會分裂重構，再一次競逐下一個方向，也就是俗稱換賽道，去學習和抄錄，目之所及的一切，然后砸了前代的大部分精華，只管一直贏，只要能一直贏，你就是最好的次生文明。
而原生文明不是分裂重構，而是趨同競逐，誰對同一個支系的文明演化最先進，誰就獲勝，因為你的先進，于是同化了所有跟你走一條路的文明，或者引領他們想你靠近。
也就是說，次生文明可以一直死，反正都那么虛，而原生文明不能死，只能不斷自我演化和突破，一旦打盹，就有可能被追趕。
但一旦被追趕上，就會覺醒。
還是那句話，生存是文明第一需求，活下來，就得覺醒。
懂了！難怪七十年能走完別人幾百年的路。
因為泰西文化的種子，都是轉基因進來的片段，基因的原主都在，自然能快速解構你的基因片段，重鑄符合自己主干的需求。
所以，我的闡天釋道方向是對的，接下來就是構筑可控的支系文化、次生文明的同化陣列，最后完成萬劍歸宗，一氣源流。
集天下之力，以立潮頭，奪天地造化，以奔星海。
只要完成奔赴星海的使命，那么星球與星艦之間的原生與次生競爭就會重啟。
道德不存在新舊，只存在符合實際。
時間到了，就會開始排毒。大時代的敘事，沒有人能逃脫。
如果排毒失敗，那就會重新枯榮。
哦……歷史，螺旋上升，起起落落，原來如此！原來如此啊！
不論原生還是次生，都存在起起落落，但不一樣的點在于，原生的起落是在糾正，而次生的起落是重啟。
但原生是通過糾正突破自己的上限，而次生是重啟催化的過程中，吃到更多營養來幫助自己生長得更高更快。
所以，原生的天花板可以用來打破，而次生通過催化重構，來嘗試捅穿一個洞。
對，原生一旦突破，是直接撞碎一座天花板，而次生只能戳穿一個洞！
這就是兩者文明能量的差距！”
朱厚照想通了這些，年頭也通達了，舒服了。
“下班下班，最近被這些研究文明的學子，折騰得腦細胞都要死一片。明天再處理倭國的事情，反正也不急這兩天，不就是大火，燒掉了三分之一的江戶城嘛。賑災就不用了，直接遷走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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