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華夏文明圈中，根據周禮遺澤，將天下分為五服。
也可以稱為化內、化外、蠻夷三個同心圓。
朱厚照一度調整了三個同心圓界限。
化內為：京畿、省府、州縣、鄉鎮、村社、都司、土司羈縻、藩國。
化外為：屬國、宣慰羈縻。
至于蠻夷：就是朝貢國和不臣之人，那就是該揍的家伙。
而朱厚照更迭化內化外的界限之后，也更加清晰了各級的安排。
本來呢，朝鮮屬于化內，因為屬國和藩國都屬于大明的疆界，或者叫勢力范圍，只是自治而已，風倫和服制都跟上國同，雖然有些時候士大夫們不認，但確實應該稱呼他們為化內。
而現在，朱厚照調整之后，將宣慰司定為化外，就意味著這邊正式成為大明的未來目標。
屬國也從化內掉到化外，本質上就是說明，屬國和宣慰羈縻，都屬于要慢慢同化的對象，絕對不能單純的放任。
但這對于尹任來說，無異于晴天霹靂。
朝鮮從化內掉到化外，那豈不是說如果朝鮮不聽話，大明爸爸的正義鐵拳將會從天而降，直接將朝鮮砸死？
要知道，在周禮體系之下，征討化外，只需要三章告誡。
我書信給你三次了，你他娘的敢不聽話？那就六師移之，吊民伐罪，直接教你做人，幫你體面。
而蠻夷的話，打你就不需要任何理由了。
是我今天不爽了打你，開心了打你，不想打你只是我今天累了。
“朝貢國都成了蠻夷？”
“本就是蠻夷，又不是用我國俗，不聽話了還打不得了？”尹元老的仆人嗤笑一聲，“朝貢只是互通往來，交易貨物，交流而用，萬國來朝核心是能為大明帶來利益，能為國民帶來好處。如果什么都不能帶來，那就廢了其中交易，沒必要每次都貼錢與之。
大明朝的民脂民膏，當優國人先。”
尹任臉色凝重，他好像聽明白了為什么尹元老的仆人寧可呆在大明當仆人，也不愿回朝鮮了。
大明皇帝居然選擇與國民共天下！
至少，表面上是真的這么做了！
順天府內的百姓，已經對大明心向之！
“可這就是你的決斷了？”尹任看向尹元老，“這可不是你！”
尹元老讓尹任看起來感到陌生，曾經的尹元老可是出名的張揚和輕狂，可現在卻……感覺像是換了個人。
“誰都有年少無知的時候。”尹元老呵呵一笑，撣了撣身上飄來的灰塵，“陛下曾在《儒林外史·第六百零八回·謝允洗冤案》中寫了這么一段話：
黑夜給了我黑色的眼睛，但如果我不曾見過光明，那我或許會覺得世界本就是黑暗的。
可惜，我見過光明，知道黑暗只是黎明前的幕布。
我們可以撕開幕布，一點點的撕開。
然后能看到黎明，看到破曉，看到初生的紅日，一點點高掛天上，將影子不斷壓縮，雖然它還在，但它已經很小了！終于讓更多人知道黑暗無法徹底籠罩你，他們也會畏懼光明，躲在人后！
我們要讓更多的人站在陽光下，讓更多人不被黑暗傷害，這才是我輩的追求。
見過了光明的人，豈會郁郁于黑暗之中？”
尹任愣住，他知道《儒林外史》，是一本通俗話本小說，但漸漸的，話本的內容被寫丟了，反而變成了一部白話文小說。
或者說是大明白話文文學的引路人。
如今大明九成九的白話文章，都是通過這本在引導。
他也未曾想過，流傳到朝鮮的白話文，在朝堂之上、士林之間，被痛批粗俗的白話文，居然能寫得這般優美和意境。
辭藻也沒多華麗，可是卻……
“陛下頂著天下人的壓力，寫了《儒林外史》，用自己的文章，一點點征服于天下人。文言與白話混為一體，本就是一種傳承。如今的大明，處在了一個前后銜接的時代，陛下需要天下英才一起共襄盛舉。
雖然最近《儒林外史》因為不夠通俗了，銷量有點下滑，但依舊是天下蒙生最好的課外讀物。
雅俗共賞又有何不可？
陛下與國民共天下，又有何不可？
我不愿做蠻夷，心慕中華，又有何不可？
棄我去者昨日之日不可留，亂我心者今日之日多煩憂。
你若是一心死守朝鮮，那也只是你的選擇，與我無關。但你給我記住了，你我本貫一體，說白了就是一家人。你留朝鮮沒問題，但不要將尹氏的未來全部壓在朝鮮。
大明近來分封諸藩于外，我已經去信叔父他們，讓他們將子弟選出優秀的，練習好官話。等我為官之后，就可以開始遍訪諸位藩王，請將尹氏子弟分于諸王麾下當差，再送上一些金銀、童仆，隨之遠征。
搭上大明開拓的戰車，開貫萬方之地，才是正經事！
而不是守在區區一省之地，當那雞頭！
世家有世家的生存規則，明白？”
尹元老的反問，讓尹任沉默。
他突然知道，為什么尹元老會對他帶有輕蔑了。
因為眼界開了！他已經不在井底，又怎么可能選擇回到井底呢？
井底的兄弟他用繩子能拉一個是一個，不愿意爬上來的那就隨便。
尊重他人的選擇，也尊重他們的命運。
而且尹元老不是沈貞，沈貞年紀大了，需要拿整個朝鮮作為跳板，爬上大明的權利核心，至少他在死之前，要做到四品官，好為子孫鋪好路。
而尹元老才多大？他有的是時間隨著大明的前進而奮斗。
大明發展多快，他就能爬多快。
他有這個信心！
考功之后，他會選擇去邊區任職，去最危險的地方，尤其是戰爭前線去。
只要運氣好撈到軍功，那么他就發了。
在朱厚照這一朝，有軍功的文人，升遷速度都飛快。
今年年初，他才看到之前還混在九品的榷場大使楊光，現在已經發文天下，委任他為定邊府同知，負責協理本地政務。
九品飛到正四品，也是沒誰了。
但是楊光這個升遷也很正常，因為漠北草原，就他這個榷場大使最熟悉了，還有引路、間客等等相關軍功傍身。
倘若沒有他帶著商隊到處跑，大明本次西征也沒這么快將漠北兼并。
因此尹元老不需要尹任的支持，只是出于沈貞作為如今大明朝內，朝鮮裔官員領軍人物，不好反對而已。
他還很弱小，沒必要因為以前的不愉快而鬧掰，再者尹任需要他鬧嗎？
困于朝鮮，早晚要滅。
遠交近攻才是方略，而朝鮮的位置，在海洋時代很重要，能作為大明京城東部第而道防線。
皇帝不會放著不拿下來的。
“前方到站，第一公園。”
“行了，咱們到了。”尹元老伸了個懶腰，看向窗外，已經不少人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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