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明正德十六年三月初一。

  朱厚照祭天,告祭太廟,宣布了寧王案的處理。

  寧王從原本被賜白綾確定為賜鴆酒,寧王手下造反主力軍,一律千刀萬剮,夷三族,株連九族,流放遼東。

  然后是一堆官員的加恩。

  同時再報了一樁順德府舉人起義案,主犯李清水為寧王余黨,株連。

  朱厚照選擇性的遮掩,將李清水案子跟寧王鏈接,將舉人造反的影響消解到最小。

  然后刮刑開始。

  有不少人圍觀,準備沾人血饅頭救家人。

  朱厚照坐在不遠處的高樓,身邊跟著一個梳妝打扮,剃了胡子光溜的寧王。

  寧王看著自己的手下被處死,面無表情。

  因為這群家伙已經在牢中,將所有造反因由往自己身上掛,明明自己也是被忽悠出了不該有的野心。

  這群家伙繼續助長,為了活命連主子都污蔑,這種人死了活該!

  “你在看什么?”

  寧王看到了手下們紛紛斷氣,然后看向邊上的朱厚照,他剛將一封信捏在手中,臉色不好看。

  “昌平有淮鹽。”

  “這不正常的事情嗎?你爹讓葉淇改了開中法,折色法一出,淮商就崛起了。不過晉商的威能還在,他們依舊控制九邊幾個重要節點。淮商想要破局,唯一的辦法就是走那些晉商伸不到手的地方。”

  寧王嗤笑的看著朱厚照:“你爹也是混賬,留下一堆爛攤子讓你去收拾。要我說你爹要是活到現在,我鐵定能輕易反了他。”

  朱厚照面無表情的說:“張永來報,只要他保運淮鹽兩萬石,能弄來戰馬兩千匹。估計是直接從朵顏三衛運進來的。兩萬石淮鹽才換兩千匹戰馬?白癡才會這么選!”

  “那你怎么說?難不成你要靠自己手段去運馬進來?別逗了。九邊雖然不如之前鐵板一塊,但淮商入局,能解決不少晉商控制邊貿的問題。你想要北方的利益最大化,扶持淮商最穩。”

  朱厚照搖了搖頭:“關鍵不是這個。而是有海商摻和進來了。”

  “什么?海商?你是說……”

  “松江府華亭縣徐氏,海商。”朱厚照瞇起了眼睛,“淮商崛起本就已成定局,但是海商出現,為淮商沖鋒陷陣,朕看不懂徐氏的操作。”

  “華亭縣徐氏嗎?我倒是聽過他們家一個小子,叫做徐階來著,少年曾墮山崖,被樹木勾住衣物,大難不死。”

  “等等!叫什么?”

  “徐階啊,難道你聽過?”寧王沉默了一下,“這倒也是,他的事跡,也算稀奇,江南多有傳說,但還不至于傳到北方來。”

  “關鍵不是這個!”朱厚照站了起來。

  徐階!他娘的!差點忘了這位存在!

  徐階可是嘉靖中后期跟嚴嵩斗法的人物!

  同時,他現在已經到了科舉年紀。

  嘉靖二年,他中進士,開始在大明朝活躍起來。

  而在嘉靖元年南京鄉試,他本來是要落第的,但是卻被路過的考官特地從黜落的卷子里拿出來,重新選上,一次或許是巧合。

  那么第二次在殿試后,時任刑部尚書的林俊,在批卷時候說這是好文章是什么意思?

  朱厚照快速盤算了一下,林俊,是福建莆田人。

  海商!

  串起來了。

  朱厚照瞇起了眼睛,嘉靖剛剛登基,時局不穩,所以對于朝中事務,只能倚仗大臣。

  而這些大臣開始趁機伸張權利,扶持各地有能力的年輕人上位。

  大明朝的海商譜系,是在嘉靖朝開始全面崛起的。

  如今正德十六年。

  明年就是嘉靖元年。

  當然嘉靖上不來,就是正德十七年。

  朱厚照再結合現在了解的資料來看,基本能斷定,徐階的出現,或者說是海商系開始想要獲取話語權。

  開中法的瓦解,折色法的推行,獲利的不止淮商,還有與淮商關系緊密的海商。

  因為淮商有貨!海商需要貨!

  上海徐家匯,就是徐家的地,若是靠貪污,靠權利,也不可能吃下這么多的土地。

  因為徐階還有政敵,該有的表面功夫還是要做的。

  一畝地,也得給個一二兩銀子,而徐階被查的時候,徐家足有三四十萬畝,這種體量若是不經商,根本賺不到這么多。

  朱厚照可是清楚的知道徐階這個大名人到底做了什么的。

  “你想到了什么?”寧王看朱厚照表情凝重,不由得古怪起來,“難不成是有人想要扶持代言人了?”

  朱厚照看向寧王輕輕頷首。

  寧王張了張嘴:“看來我倒下,不少牛鬼蛇神就跑出來了。”

  朱厚照恍然。

  果然,一切都是有跡可循的。

  寧王作為江南一霸,若是他不造反,江南商人,尤其是江西商人的商品,有相當部分得看他眼色才能轉移出去。

  寧王一死,各家就開始分贓。

  海商必定是沖鋒陷陣。

  因為他們急需穩定的貨源,往日本和朝鮮做買賣。

  福建這邊也是江西供貨。

  兜兜轉轉,一個江西,養肥半個東南。

  可不是后邊說的阿卡林省,各種環江西經濟帶。

  穩定為主的農耕時代,江西是絕對的霸主。

  “這幾日朝中有聲音,想要請費宏入朝。”

  朱厚照端起茶杯說。

  “他……沽名釣譽的無恥之徒。”寧王一提到費宏就鄙視起來,“若不是他,婁妃也不會……”

  朱厚照大體明白:“但他終究是功臣,你說該怎么給他安排好一點?”

  “你不是已經有打算了嗎?還問我做什么?”

  寧王皺眉看著朱厚照:“江南雖好,但是錯綜復雜。我給你提個醒,若是你要對付江南,首先要做的就是對付江西。江西的家族,不用我說,你都清楚他們的能量。江西不除,江南不寧。”

  朱厚照點了點頭。

  “罷了,現在處理完了,聽戲吧。”

  朱厚照招了招手,下邊很快敲鑼打鼓。

  接著《儒林外史》開始公映。

  “你這腌臜窮酸,若不是早年看你年少得了秀才,想著你若是中了舉人,我家殺豬賺來的錢,投你名下,買上百十畝地,混個員外,豈不是人人稱贊。結果你給我二十年不第……”

  幾個太監,沒有唱念做打,只有平實甚至市井的言語,罵罵咧咧,講了一個讀書人的混賬行為。

  并且以點帶面,講述讀書人聚會、狎妓、害民、搜刮高利貸等等手段。

  各種黑料使勁的爆,看得有人當場就爆發。

  然后有普法的劇目,關于如何打官司,舉大誥告狀可以免挨棍子等等相關設定。

  還有以民告官,可以帶著人沖擊官府,拿人送京,驛站得接待的洪武年間傳奇。

  看得寧王一臉稀奇。

  等到一套結束,寧王問朱厚照:“你意欲何為?城內的流民百姓,可不會跟你一道。”

  “以點帶面,往后各地的戲子、樂戶都會被集中起來訓練這些樣板戲,然后就是前往地方巡回演出。”朱厚照說道,“看一場勾欄瓦舍的戲法,都需要一文錢買票,朕每年撥款二十萬兩白銀,就能讓他們在大明各府巡演。三年下來,足以讓地方一部分人驚懼。而且他們之中,陸續會有錦衣衛身份。”

  “是作為明察暗訪的御史增補用的。只要出事,甚至失聯,當地肯定有問題,到時候派兵過去,該殺該滅,哪怕牽連無辜,也不過幾戶人家哭,總比幾萬人一起哭要好吧。”

  朱厚照冷冷的看著臺下,一些讀書人在捶胸頓足,痛罵面目扭曲:“瞧,他們的臉被掃了,相信不用多久,就會開始組織反攻。可惜呀,你看不到了。”

  “是啊,看不到了。”寧王苦笑兩聲:“讓你的人去準備毒酒吧。說實在的,我寧愿你給我白綾。”

  “放心,這一次的毒酒很毒,一個時辰必死。”

  朱厚照看向寧王:“你不死,朕這個威就立不起來。若是有地府,見了太祖高皇帝,幫我問個好,說我會好好處理大明的問題。”

  “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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