筆尖輕輕下落在憑吊碑上。
“十年生死兩茫茫,不思量,自難忘。
千里孤墳,無處話凄涼。
縱使相逢應不識,塵滿面,鬢如霜。
夜來幽夢忽還鄉,小軒窗,正梳妝。
相顧無言,惟有淚千行。
料得年年腸斷處,明月夜,短松岡。”
頓時,全場寂靜,低聲議論的人再也說不出一句話。
那劉姓儒生臉色漲得通紅,仿佛被掐住了脖子,半天張不開嘴。
浩然正氣凝實的宛如凍結在憑吊碑上一樣,一股哀傷,絕望,思念的感覺傳遍整個憑吊現場,然后莫名的擴散,傳到十里之外,傳入東征城。
東征城內,正在閉目打坐的征東王許項脊猛的睜開雙眼,幾滴熱淚從他眼中滾落。
他喃喃道。
“不思量,自難忘。”
“哈哈哈,原來我這些年都是在自己欺騙自己,柔,我對不起你,明知道你死的冤,可我卻無力為你報仇。”
“你等我,再等等我。”
他那悲傷的眼神逐漸堅毅,目光遙遙的眺向中原,那里有他曾經幸福的家。
“這...這...”
“這位到底是什么?”
“詞凝如冰,哀傳千里,這是...這是一首傳天下的傳世詩詞啊。”
“千古唯一,他是千年來唯一一位將悼亡詩寫出傳世之悲的,我好幸運,有生之年能親眼目睹傳世詩。”
石碑上所有的詩詞全都消散,只剩下姜望這一首留在憑吊碑上,它的光輝遮掩了所有。
趙大儒目睹這一現象,仿佛如夢初醒,驚呼道。
“手握的翠綠毛筆是文昌筆!這...手持文昌筆,隨手就能寫出傳天下詩句的,只有那個人,您是,姜大儒?”
“什么,原來是姜傳世。”
“怪不得,怪不得啊,不是世間沒有傳世悼亡詩,是因為姜大儒還沒寫過!”
“幸甚至哉,歌以詠望。”
人群中徹底炸了,這些文人墨客看向姜望的眼神猶如朝圣。
連白瀟湘也一臉不可置信的看著姜望,他...他真他喵能寫啊。
這是,一道嬌柔的女聲從馬車中傳來。
“平襄見過姜大儒,身披縞素,不便遠迎。”
“還請姜大儒與我回城主府,平襄親自向你道謝。”
....
城主府內,一間華貴的議事廳內,姜望坐在一張狼皮包邊的椅子上,面臉唏噓。
華貴,有逼格,這征東王品味真不錯。
桌子上放的是昂貴的糕點,獨屬于東征城的海濱風味,讓白瀟湘食指大動,正在猛猛干飯。
不一會,一位身披縞素,舉止端莊的女子緩緩走入議事廳。
“平襄見過姜大儒,不知姜大儒到訪東征城,有失遠迎。”
雖然姜望如今已是二品武者的身份,而且又有官職在身,可對于這些有家教的貴族還有文人來說,他們都更喜歡稱呼姜望為姜大儒。
畢竟儒道有教化之功,眾生皆受到過儒道的點化,就跟上一世稱呼人為老師一樣,稱達者為大儒,是一種絕不失禮數的稱呼。
姜望趕緊起身相迎,順便踢了白瀟湘一腳。
白瀟湘不情不愿的和姜望一起回禮。
“是望來的冒昧,打擾了少城主。”
許平襄微微搖頭,示意姜望坐下,自己則是沒有去坐主人位,反而是坐到姜望的對面。
“平襄早就聽過姜少大名,姜少在京都為百姓伸張正義,怒斬腐儒,是我輩年輕人的榜樣,今天有幸能見到姜少,是平襄的運氣。”
姜望笑著拱了拱手,謙遜了一下。
這許平襄雖然一身素衣,但卻顯得格外嬌美,出身武將世家,卻一身書卷氣,一張鵝蛋臉如大師精雕細琢,又仿佛渾然天成,眼睛里波光粼粼,如晚霞,似秋波。
“曾經平襄一直不理解父親,為何對母親的離世那么冷漠,每一年,去祭奠母親的就只有我,我知道當年之事不怪父親,坐在這個位置,總有那么多的身不由己,可我不理解,為什么他從不哀傷。”
許平襄眼中滿是低落,閃爍中卻又漸漸升起一絲希望。
“直到如今,我讀了姜少的這首詞,看到了以父親視角,面對母親離世的哀傷,我才終于理解了他,才明白,當年他在母親墓前,寫下的那句‘婦從汝于艱難,不可忘也’是多么的沉重。”
“謝謝你,姜少。”
許平襄起身又要行禮,姜望趕緊站起來攔住她。
要是這么謝來謝去的,這一章可就沒完沒了了。
“少城主無需多謝,說實話,我此行也是帶有私心的,承擔不起許小姐的大禮。”
姜望直言不諱,本來就是有求于人,早點拿到臺面上來,他時間很緊迫。
許平襄微微一笑,目光中不乏欣賞之意。
“君子論跡不論心,姜少所作所為,已然值得平襄感謝,至于私心,那是東征城應該給姜少的報酬。”
“不知姜少所需的報酬是什么,若是東征城付得起的,平襄絕不推辭。”
于是,姜望將大概的將自己遭受空間亂流,傳送到東征城附近,而京都家族遭遇變故的事情講了講,但隱去了許多關鍵信息,比如白瀟湘的身份。
許平襄聽完之后,微微蹙眉,半晌,才對姜望說道。
“姜少,此事平襄可能無法答應,不是平襄故意拒絕,而是東征城如今的確付不起開啟傳送陣法的消耗了。”
姜望一驚,疑惑道。
“怎么會,傳送陣的消耗雖然大,但以東征城這種城市的體量,完全是足夠的啊,若是少城主覺得貴,姜某可以在回京后,以其他天材地寶來補償東征城。”
許平襄苦笑一聲,緩緩開口道。
“平襄絕無隱瞞之意,姜少你可知這暴雨綿延已經有半月有余,全因為我父親如今在閉關突破沖擊一品,那些海族安乃不住,如今城主府的靈石,都用來給城防大陣供給,以防海族毀約入侵。”
姜望眉頭緊皺,不解道。
“那也不應該啊,東征城海運發達,這些年靈石還會匱乏嗎。”
“唉,姜少可能有所不知,東征如今看似在我父親手中掌控,實際上,整個海運的運輸都是被四大家族所把控。”
“四大家族?”
許平襄點了點頭,將事情的緣由娓娓道來。
原來,東征城建立之前,此地名為四海城,有四大家族自古就盤踞于此。
這四大家族與傳統家族不同,皆是家族中供有神位,朝拜的就是海族中的四大海妖。
正因為他們連年對四大海妖朝貢,海族才允許他們在海上貿易,這也使得四大家族掌握了東海的大部分海運工作。
后來,大玄建立,四大家族自知不是對手,紛紛主動投靠大玄,這背后應該有海族的受益,雖然投靠了大玄,改名為東征城,可他們與大玄的關系依然是十分微妙。
征東王在此,主要就是看守這四大家族,并且戒備海族反目入侵。
多年來,二者也相安無事,只不過四大家族聽調不聽宣,每年只上交一小部分所得,理由是需要去打點海族。
為了海上運輸的暢通,大玄和東征城也無可奈何,只能任由他們作為。
于是,東征城就成了如今的模樣,雖然外表看似光鮮亮麗,內地里,每一個家族都比征東王富有。
姜望不禁疑惑道。
“那征東王就沒想過自己開海路運輸嗎,何必非要掣肘于他們。”
許平襄無奈的攤了攤手,嘆氣道。
“這就是他們的陰險之處,海族內也不是鐵板一塊,如果沒有四大海族的庇佑,航海船只根本無法安全到達京都,我們也曾試過自己護衛,可損失慘重。”
“而如今我父親為了打破這種局面,選擇嘗試突破一品,這也讓海族感覺到了危機,這才漲水警告。”
姜望了然,東征城這局面的確很頭疼。
若是征東王突破成功,那便是東征城逆襲的契機,若是不去突破,或是突破失敗,那便是慢刀子割肉,早晚得死,而站在海族的角度上,他們又絕對不允許征東王突破一品,這才漲水警告。
大玄這東西南北四方,真是沒有一個好過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