猛烈的罡風在三人之間迸發,紊亂的氣流吹的眾人站不住腳跟。
阻攔姜望拳頭的主人輕輕松鉗住的雙手,微笑道。
“怎么,別著急動手啊,你爹我還沒死呢。”
姜望抬眼一看,來者十分面熟。
原來是姜無生。
他竟然提前趕回了京都,出現在了姜望最需要他的場合。
“父親大人!”
姜望收回拳頭,躬身行禮。
姜無生拍拍姜望的肩膀,轉而一臉冷色的盯著魏淵。
“你想對我兒子做什么?動手嗎。”
“老夫可以陪你。”
凌冽的殺意從姜無生的眼中透出,冷汗瞬間打濕魏淵的衣裳。
“姜總督,這是個誤會罷了,老夫絕無對姜公子動手的打算。”
魏淵訕笑一聲,不動聲色的退后幾步。
此時敵弱我強,正是蹬鼻子上臉的時刻。
可一股沖天的怨氣從京都的東北角爆發。
令整個京都陷入死寂。
襁褓中的孩子頓時大哭,婦人們雙腿顫抖跪在地上祈禱這災厄不要降臨。
皇宮內。
左相感應到沖天的怨氣,奪門而出。
邁出門的步伐還未落地,一道蒼老的身影出現在他面前。
“葉相這是要去哪,老夫有幾處不解的困惑,希望葉圣能為我解惑。”
來人一身錦衣,面似枯槁。
雙目渾濁卻帶著深深心魄的詭譎。
大內總長,司空劍。
“呵,司空先生,我這些日在宮中呆的有些無趣,想出去轉轉。”
“哦?葉圣說笑了,宮中常有佳人陪伴,怎么會無趣呢。”
葉冷禪面色一滯,冷聲道。
“怎么,你是在威脅我?”
“何來的威脅,不過是想與葉圣論道罷了。”
葉冷禪隨手招過一套桌椅,上面恰好擺著一盤圍棋。
他坐在椅子上,持黑子瞬間落棋。
“請。”
司空劍面露苦澀,不得已坐在另一邊與葉冷禪對弈。
儒道半圣法則,葉冷禪的道。
“棋道——對弈。”
強行與他人進行法則道理的對決,勝者可以掠奪對方對法則的部分領悟。
對于吃資源成就二品的司空劍來說,這是最害怕的情況。
“葉圣,還請手下留情。”
“請。”
無奈之下,司空劍只好持白對弈。
霎時間,皇宮中風雨交加,黑色的龍影和白色的麒麟虛影相互對峙。
宮門緊閉,無一人敢入。
鎮國公從睡夢中驚醒,渾濁的目光盯著玄武湖的方向。
“終于露出馬腳了嗎,陛下,你到底要干什么。”
鎮國公直起佝僂的背,推開臥房的門,一名英俊的青衣少年正坐在大廳中喝茶。
“國公,睡醒了啊,來喝一杯茶吧。”
鎮國公嘆息一聲,無奈的坐下,為自己沏了杯茶。
“監正今日怎么有時間來老夫這里喝茶了。”
青衣少年微微一笑,指了指頭頂。
“天機不可泄露,國公大人今日不宜出門,陪我多喝幾杯茶,便是順應天意,順應圣意。”
兩位在大玄跺跺腳都能山崩地裂的老者,竟然能湊在一起喝茶,實屬罕見。
與此同時的京都內,無數高手走出自己的住宅,尋找相應的對手互相制衡。
一時之間,竟無一人前往玄武湖。
“父親,我要去一趟玄武湖。”
姜無生轉頭看向姜望,斧削般的面容露出和煦的笑容。
“去吧,注意安全,我跟刑兒等你回來吃飯。”
點點頭,姜望縱身而起,疾馳向玄武湖的方向。
“姜望,你別...”
魏淵伸手欲攔,卻被姜無生擋住。
“魏相怎么,想和小兒聊聊?”
魏淵訕笑一聲,搖了搖頭。
姜望一路疾馳,呼呼的風聲從他耳邊吹過。
太怪了,一切都太怪了。
京都里安靜的可怕。
如此巨大的氣息波動,竟然沒有一個高品武者出面。
實在是太詭異了。
幾息以后,姜望落在玄武湖畔,目眥盡裂。
數十名黑鱗衛的尸骸漂浮在湖水之中,鮮血染紅了湖邊的泥土。
姜望耳邊突然傳來一陣微弱的呼救聲。
尋聲找去,在湖邊的一處茅草屋下,發現一口直通地底的深井。
這呼救聲便是從深井下而來。
縱身躍下,深井不過數十米深。
其入口不過半米方圓,而其下的空間卻廣闊異常。
巨大的漆黑鍋爐在正中心的平臺上咕嚕嚕的冒著泡。
一股子肉香味正從鍋爐中散發出來。
姜望走到鍋爐旁,凝神望去,一眼之后便不忍的轉過了頭。
里面烹煮的都是些妖族孩童的尸骸。
姜望萬萬沒有想到,百善堂背后不只是做著人口販賣,竟然還有如此慘絕人寰的行徑。
“少爺。”
一道微弱的聲音從陰暗的角落傳來。
半邊身子缺失的殘缺身影跌跌撞撞的走出。
姜望急忙上前一把抱住這名黑鱗衛。
“兄弟,怎么回事,誰將你打傷的。”
黑鱗衛一口青黑色的瘀血從嘴角溢出,斷斷續續的說道。
“玄武食人,少爺您快走,打不過的...”
“快走啊。”
他猛的推了姜望一下,殘缺的半邊身子搖搖晃晃的撲倒在一座白色的沙丘上。
姜望嘗試著去扶地上的人,可卻發現他已沒了生機。
一陣腥臭的熱風從背后刮過,吹散開眼前白色的沙丘。
沙丘下是森森堆疊的白骨。
地下的洞穴怎么會有腥臭風吹過。
腦海中剛閃過這個念頭,身體已經下意識的做出反應。
姜望瞬間抽出九霄劍,一劍向身后刺去。
一張碩大的血色龍頭在他背后顯現,龍頭約有兩層樓那么大,充滿著皸裂的縫隙和濃烈的血腥味。
尖銳的牙齒根根外翻,這一劍正好扎在他乳黃色的牙齒上。
叮
仿佛是金鐵交鳴。
九霄劍僅僅只是在血色玄武頭的牙齒上印下一個淺淺的白色印記,隨后便被彈開。
龍頭舊力未盡,已然抵向姜望胸口。
即使戶口被震得生疼,將往還是咬緊牙關,將九霄劍橫于胸前,抵擋著血色玄武的沖擊。
“姜無生,你會后悔讓姜望前去的。”
百善堂前,魏淵捋了捋胡子,如此說道。
“后悔?何以見得。”
姜無生神情淡漠,對魏淵的挑釁不置可否。
“血色玄武經過二十年的喂養,早已養成了吃人的習慣。”
“此刻就算是開國皇帝來,不喂飽它也休想讓它乖乖聽話。”
“姜望一個三品的后生罷了,恐怕還不夠喂玄武的牙縫。”
姜無生點了點頭,淡定的問道。
“我其實料到了你們會打玄武湖的主意,但我很好奇,你們的目的是什么,一只暴虐的玄武對你們到底有什么意義。”
魏淵抬頭望天,不急不慢的說道。
“當然是為了重塑儒道的榮光。”
也許是壓抑了太久沒有向人吹噓自己的計劃,魏淵竟然將一切和盤托出。
“先有夫子于蠻荒亂世教導萬民,拯救萬民于水火。”
“隨后我儒道大盛,夫子收三千大儒弟子,其中更是有曠古絕倫的七十二圣賢替夫子分憂。”
“世人皆以儒道為儒道為標榜,皆學習六藝、尊老師,崇四德。”
“這是何等的儒道盛景。”
魏淵面露向往與緬懷的神色,眼神漸漸迷離。
“可是如今呢。”
“當世人享受著儒道的庇佑,吃得飽,穿的暖時,竟然將儒道簡單的歸結為讀書,竟然還有只修習武道、只務農種地、甚至只紈绔享受的人在。”
“這簡直是儒道的退步,是我等的罪過。”
魏淵裝若癲狂,手舞足蹈起來。
“所以我們要滅世。”
“先滅京都,再在廢墟上重建。”
“世人只會記得我們拯救他們時的光芒,會尊我們,會崇敬我們如神明。”
“那時儒道必將重塑當年的光輝!”
姜無生搖了搖頭,嘆息道。
“就算如此,陛下可能容你?”
魏淵神情激動,大聲的質問道。
“為何不能容我?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這是自古以來的儒道準則。”
“天地君親師。”
“我敬陛下,更甚過任何人。”
姜無生點了點頭“好,我懂了,兒子你聽到沒,玄武已經被養偏了,宰了它都可以。”
“知道了。”粗重的喘息聲在姜無生耳旁響起。
一只漆黑色長得酷似蟬的昆蟲從姜無生的耳朵眼內爬出,舒展了下翅膀,發出類似人的聲音。
粉紅色的長蟲從魏淵手臂上落下,全身干癟發黑,顯然是已經耗盡精力死去。
魏淵此時才猝然從失神中醒悟,他竟然在不知不覺間被人下了蠱!
而玄武湖旁的姜望,正被一只巨大的龍形頭顱從底下頂出地面。
破碎的土壤,和飛濺的巖石折騰的姜望狼狽不堪。
簡單拍了拍身上的泥土,姜望聽完耳機中父親的話語,隨手取下耳朵邊的蟬,將其放飛到空中。
黎慕兒給的這幾種蠱還真好用,能夠通信,還能夠暗示二品高手興奮,使其口無遮攔,說出本想隱藏的話。
當時離開前順手留下的幾只蠱蟲簡直是派上了大用場。
姜望看著血色玄武巨大的身軀,心中暗暗叫苦。
如此巨大的體型,又有著結實的皮膚和無懈可擊的龜甲。
到底怎么才能傷害到它。
如此神獸到底是怎么歸順開國皇帝的,又為何會落得如此下場。
手中九霄劍輕輕握緊,血色玄武的攻勢已經再次襲來。
粗壯的宛如百年巨樹的龜腳一腳踏來,姜望不敢蠻力抵擋,只能打著滾躲避開。
龜腳踏在土地上,印出碩大的腳印,深度足足有十米以上。
滾滾湖水從腳印底涌出,眨眼間灌滿碩大的腳印。
姜望腦海中不斷思考著對策,手中和腳上的動作卻是不慢,行云流水般的避開玄武的一次次攻擊,同時又不時的刺出一劍,試探著玄武的弱點。
正在苦惱之時,姜映雪從遠處飛來。
一瞬之間,只見姜映雪胸前冉冉生輝,一只玄氣凝結的長著飛熊形象的虛影從姜映雪背后出現。
咆哮之間,數十拳加各種一次殺傷型玄器一股腦的丟出。
將龜背打的隆隆作響。
“小姑姑,別打龜背!龜背最硬,打脖頸連接處。”
姜映雪顯然是聽到了姜望的喊聲,一刀砍向玄武的脖頸。
只聽叮叮幾聲,姜映雪雙手已經見血,而玄武依舊是毫發無損。
可惡,竟然在大侄子面前出如此洋相。
姜映雪懊悔不已,早知道玄武這么硬,自己還裝什么,搶著出什么風頭。
于是,她只好故作正經,向姜望解釋道。
“望兒,此物乃是傳說中的玄武,據說皮膚和龜殼堪比神兵利器,修為更是相當于二品武者。”
“雖防御力極高,但是行動緩慢,咱們二人聯手,可以考慮知趣,尋找其弱點。”
正當姜映雪大放厥詞,指點姜望之時。
血色玄武突然將頭扎進湖水里。
姜望只感覺仿佛是接上了幾百臺上一世的抽水機。
隨著呼隆隆的喘息聲,玄武湖以肉眼可見的速度縮小著。
而血色玄武的身影則是以肉眼可見的速度增大著。
轉眼間已經變為了七八層樓高,幾百米長。
嗚!
玄武揚天長吼一聲,隨后脖頸處微微鼓起,隆隆雷鳴從他喉嚨處響起。
‘噗’的一聲,一顆巨大的水球炮彈直擊向姜映雪。
而姜映雪此刻還在和姜望解釋著玄武的弱點,殊不知災難已經到了身旁,
一顆巨大的水球仿佛凝結成一顆毀天滅地的炮彈。
僅僅是一擊,就讓姜映雪破了大防。
一陣令人牙酸的骨裂聲后,姜映雪被一擊水球打得遠遠拋飛。
玄武仰天大吼,似是要追著姜映雪而去。
而那破碎的水球,仿佛是破碎的巖石一般,分散成無數小塊落往京都之內。
姜望欲要出手阻擋,可玄武移動間,又是幾口水球吐向姜望。
姜望本想躲閃,可這水球竟然自己炸裂成無數的小水球。
仿佛子彈一般,扎向姜望。
姜望充分發揮了自己身體的柔韌性,以各種詭異的姿勢躲過飛馳而來的水球。
而那破碎、又沒能打中人的水球們,則是嘩啦啦的從空中落進京都。
壓倒了數不清的樹木和房屋。
甚至有些直接落在人皮膚上的小水球,竟將三品武者的皮膚腐蝕的冒出陣陣白煙。
沒想到僅僅是玄武噴出的水,也有如此殺傷力和腐蝕性。
當姜望以為玄武的攻勢結束了之時。
血色玄武卻張大了它那根根獠牙直豎的大嘴。
洶涌澎湃的湖水,正在它口中翻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