門口站著的人長身玉立，雖然年過四旬卻依然面目俊朗，白面上只唇上兩撇修剪精致的八字須，顯得來人沉穩儒雅，風度翩然。
不是寧王唐茂行又是誰。
她所處的地方是寧王的書齋。
蒼羽一怔，隨后起身，不卑不亢地抱拳行禮：“寧王殿下。”
寧王進了書齋，溫和地一笑，示意她平身坐下：“蒼二公子不必客氣，煙煙身體還沒痊愈，早上在看診，所以本王就先請你到這里來了，你不介意罷？”
介意不介意，她都已經坐在這里了，有得選嗎？
蒼羽客氣地笑了笑，也不去回答寧王的問題，只問：“不知王爺請在下到這里來做什么呢？”
寧王打量著她，好一會才微笑道：“蒼二公子來找煙煙是為了你們的婚事么？”
她身形一頓，隨后干脆地頷首：“是，我希望煙煙，或者說您能收回成命。”
面前‘少年’的話語讓寧王微微挑眉，他意識到蒼羽似乎察覺了什么。
“煙煙一直說蒼二公子是極為機敏之人，今日一見，果然如此。”寧王端著下人恭敬遞來的茶，輕品了一口。
蒼羽看著他，不卑不亢地道：“王爺，我與出云郡主相識有些時日了，郡主是個謹慎的大家閨秀，處處注意婦德容功，行止謹慎，如果不是有了王爺的授意，郡主就算真的對誰心動，也絕對不會表露于情面之上。”
她之前就覺得唐煙煙最近的行為很有些古怪，仿佛放開了小女兒的情思，在她這個‘男子’面前也不那么收斂心思了，不太像唐煙煙之前一直謹慎小心的作風。
如果是因為寧王在背后鼓勵唐煙煙去‘追求愛情’，那么唐煙煙后來行為變化就說得通了。
寧王端著茶，淡淡地問：“二公子可是有心上人了？”
蒼羽搖搖頭：“沒有。”
寧王又問：“那么，是煙煙不夠好，不合你的心意？”
蒼羽再次搖頭：“并不是，出云郡主是個好姑娘，但是……。”
“那就沒有但是！”
寧王將茶盅擱下，微笑地打斷了蒼羽的話，淡定地道：“本王的煙煙溫柔可人，從小便是以未來世家族婦的標準培養起來的，治家的手段也有，容人的胸襟也有，本王想不出你拒絕這樁婚事的理由，既然沒有理由，那就等著成婚就是！”
蒼羽：“……。”
她知道皇家的天潢貴胄們的霸道的，她也不是沒有見識過，畢竟光和定國殿下打交道就見識不少。
但是寧王這種看似溫和好商量，但是話里話外的霸道范兒實在是讓她開眼了。
她沉默了一會，索性開誠布公：“但是王爺，您知道我的身份，我身上有玉家的血脈，雖然我姓蒼，但玉家滿門皆滅，如今還是皇朝的謀逆罪人，我這樣的人最好泯然眾人，和皇家牽扯上關系，您覺得合適嗎？”
這原本是個禁忌的話題，但是對方身為皇族，卻并不顯得禁忌的樣子，雖然匪夷所思，但是也給她開了方便說話之門。
寧王倒似有些驚訝她會直接說出這一番話來，他打量了面前的‘美少年’一會，在她的臉上只看出了坦然從容。
這‘少年’身上有一種奇異的可以稱為直爽，換個詞兒叫肆無忌憚的東西，可偏偏對方又都是踩在某種界限上肆無忌憚，說白了就是踩在他人的底線上而沒有越界，讓人震驚或者心塞，但卻無法因此怪罪‘他’。
這是一種奇特的本事。
寧王忽然笑了，反問：“蒼二公子有膽識，說得沒錯，你這樣的人最好泯然眾人，那么，你泯然眾人了嗎？”
蒼羽一怔，心中微動：“王爺是什么意思？”
寧王起身，隨手取了一對白玉球把玩起來：“蒼二公子如果泯然眾人，也就不會有今日的苦惱了。”
“可你非但沒有泯然眾人矣，還異軍突起，成了京城里話題人物，不說其他種種，只說你親手將煙煙送上原本她這個庶女身份坐不上的郡主之位，還有這次賑災，當真是手段精彩，叫人側目。”
他睨著蒼羽微笑：“你的不泯然眾人，卻讓煙煙這么一個謹小慎微的女孩兒都淪陷下去，煙煙是本王最心疼的孩子，她想要什么，本王若這點都滿足不了，就不必當這個寧王了。”
蒼羽一窒，她有點想吐血的沖動在，這特么是什么邏輯——怪她太厲害，所以讓人喜歡，都是她的錯？
“王爺愛女之心，教人感嘆。”她扯了扯唇角，雖然她覺得寧王實在不是那么像寵女兒寵到無法無天的人物，但是前面真有個被寵壞的無法無天的唐綰綰，她又覺得仿佛寧王的說辭也并不別扭。
她還是試圖再勸服寧王：“但是，王爺，我的身份……。”
“你的身份，哦，對了，你的身份。”寧王微微一笑，仿佛想起了什么。
他輕描淡寫地道：“你的出身是有問題，你還記得你昨日說過的話罷？”
蒼羽一頓：“在下當然記得。”
她說了，她不是世子，從一開始母親就是以國公夫人的身份和寧王府定婚約，所以有婚約的是國公府的世子和寧王府的郡主，不是她這么個白身的蒼家二公子。
寧王道：“本王想過了你說的話，沒錯，當初的確是國公府的世子和寧王府的郡主有婚約，所以本王向太后請了旨意，如今二公子已經當上世子，這便是圓滿了。”
蒼羽聽得有點桃花眼呆滯：“不是……。”
這特么圓滿個頭啊？哪里圓滿了？
所以就是因為這個原因，寧王去向太后請旨讓她當世子？
寧王看著她，微笑：“不必謝本王，本王的女兒怎么能嫁給身份如此不匹配的男兒。”
蒼羽：“……。”
蒼天啊，大地啊！
她什么時候要謝他了！
寧王這個自作主張、自作多情真是讓她服氣的！
話已經說到這個份上，蒼羽沉默了一會，索性干脆地問：“王爺就不怕皇帝陛下忌憚嗎？也不怕百官非議牽連寧王府么？！”
與謀逆后人扯上關系，難道是好事？
寧王頓了頓，摸著唇上修剪精致的八字須，神色莫測：“玉家敗亡多年，往事如云煙，何懼之有？兒女幸福才是本王看重的。”
蒼羽：“……。”
她不再說話，也知道自己這趟來的目的大約是要落空了，至少寧王這一副樣子絕不會同意退婚。
她還是抱著一絲希望：“我想見見郡主。”
寧王看著她，微笑：“今日下午進宮領賜婚懿旨，煙煙自然也會去，不過下聘和過六禮之前，男女見面是為不吉，賢侄若是不知道，可以回去請教蕭夫人。”
這便是逐客令了，并教她不要再做無謂的掙扎，就等著乖乖娶妻就是。
她沉默了下去：“是，在下知道了。”
從寧王府出來，名月忍不住擔憂地問：“怎么辦，公子，寧王為了女兒這是押著你要娶妻啊！？”
從唐煙煙那里下手的此路已經不通，小姐現在要怎么辦？下午就要進宮去領賜婚懿旨了。
蒼羽柔潤的唇角彎起一點譏誚的弧度：“為了女兒嗎，寧王是這樣的好父親，我倒是怎么覺得有些古怪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