寧王微微瞇起眼，看著掌心的白雪融化成水，他似笑非笑地吩咐：“一會將本王的牌子遞進宮里，安排一下，明日本王要見太后。”
“是。”穆安也不敢再多問，抱拳行禮。
寧王又想起什么，交代：“一會在書房置下酒菜，兩三樣即可，再將厲先生招來，本王要跟他琢磨一下，怎么將我這未來的女婿撈出來。”
穆安隨即領命去了。
……
慈元殿
殿外飛雪隆冬，天寒地凍，一片銀裝素裹，宮道上宮人們縮著脖子攏著手往來匆匆，只因停留片刻便是一頭鵝毛雪。
慈元殿內卻火龍燒得旺盛，溫暖如春。
身著軟紗繡牡丹湘妃色便服的美艷女子靠在錦緞軟榻上，滿頭長發沒有似以往一般高盤成髻在頂，而是用嵌東珠白玉長簪隨意地髻在腦后。
她一手持著雪白的狐毛團扇慢悠悠地扇著軟榻檀木小幾上的一只赤金小香爐，精致的香爐里散發出一種近乎迷幻的幽幽香氣，讓人聞著心情都仿佛陷入一種水波般的柔軟里。
“如何，太后可喜歡這香？”男人依在軟榻的另外一邊，曲著長腿慵懶地靠在金絲軟枕上。
他端著一只精致的定窯青瓷調香碗，用銀餌匙輕攪著香碗里的灰褐色香餌。
蕭太后睜開眼，似笑非笑地斜睨了他一眼：“寧王的調香手段越發地高超了，這香喚什么？”
“這是專為太后調制的千儂香，你儂我儂的儂。”寧王微微一笑，沉穩斯文的俊顏上一派溫柔。
蕭太后懶洋洋地靠回了軟枕上，輕扇手中的扇子，輕嗤：“千儂香，你儂我儂？王爺這般年紀了，倒還很有點小兒女的閑情逸致。”
寧王不可置否地擱下手里的香餌，微笑：“家中有待嫁小女，看著嬌兒模樣，便想起自己年少時分，所以調制出了這款香氣，也算應個景，不知太后想起過往少年時否？”
蕭太后涂著鮮紅蔻丹的手指有一下沒一下地揉著手里的狐毛團扇：“哀家這把年紀了，早已忘了過往少年時，不過……應景。”
她挑眉問：“王爺難道真的打算將煙煙嫁給蒼家那二小子？！”
她接到寧王遞進來的消息時，還不敢相信，直到寧王親口在這里說出來，她才不得不信。
寧王端著茶杯，輕品了一口：“本王知道太后為煙煙選了一門郡王府的親事，但是所謂襄王有意神女無心，煙煙心有所屬，我這個做父親的自然是要滿足她的。”
蕭太后微微偏了臻首，目光莫測地上下掃了他一回：“是嗎，是滿足她，還是滿足你自己？蒼羽的身份特殊，‘他’注定一輩子不能入仕為官，又繼承不了爵位，你圖什么？”
寧王從容一笑，狹眸微瞇，有一種莫測的氣息：“太后說的哪里話，我圖的自然是兒女開心。”
蕭太后看了他半晌，忽然冷嗤一聲，隨后靠向身后的軟墊：“說罷，你今日來見哀家到底想要做什么？”
寧王擱下手里的茶盞，略支起身子，抬手自然而然地將她擱在軟榻上的小腿擱置在自己的膝上，熟練地握住她的足尖，隔著絲綢軟襪替蕭太后揉起腳心來。
“太后應該知道本王未來的‘女婿’是被冤枉的，既然太后有心借著蒼家二公子的手敲打蒼國公和他的夫人，自然也不該再做壁上觀了。”
蕭太后瞇起眼，享受著寧王的伺候，她端著茶不可置否地嗤笑一聲：“哀家這不是讓無心去查了么，哀家甚至讓無心去尋趙構，讓一慣與本宮不對付的皇城司插手，還叫做壁上觀？”
寧王聲音溫和：“太后說笑了，皇城司的主子是未央宮定國殿下，一慣與慈元殿這邊不對付，您明知慈元殿這邊越是刻意插手，未央宮那邊自然越是不肯給蕭世子臉面，關于黑山村民變之事如果查不出個所以然來，那么蒼二公子自然沒有好果子吃，連帶著蒼國公也落不到好。”
蕭無心就是根太后手里的‘針’，皇城司就算原本愿意出面，被蕭無心這根‘針’一扎，說不定便不肯出面了。
蕭太后端茶的手一頓，她冷眼看著寧王片刻，忽然笑得雍容幽雅：“果然知我者寧王也。”
寧王一邊替她揉著纖足，細長的眉眼靜靜含笑看著蕭太后：“那太后……。”
蕭太后她品了一口茶，閉上眼淡淡地道：“也罷，這次哀家就給你找個面子，你要做什么便做罷。”
“太后仁德。”寧王面上笑意漸深，指尖在她的足心。
……
一個時辰之后，寧王出了慈元殿，天色已暗，一名管家模樣精神矍鑠的老者撐著傘迎了上來：“王爺。”
慈元殿女官福了福：“王爺慢走。”
“嗯，不用送了。”寧王朝著女官微微頷首，隨后與那老者一同向宮外而去。
寧王頷首：“厲先生，辛苦你今日陪本王進宮。”
厲先生躬身：“王爺言重了，王爺看重在下，是在下的福氣。”
隨后，他頓了頓，目光瞥向慈元殿：“太后娘娘同意了？”
“為什么不同意？”寧王微笑。
“太后想要的不過是讓蒼國公和他的夫人蕭二娘不好過罷了。”
厲先生有些驚訝，隨后有些了然地道：“在太后眼里，蒼羽雖然是為太后娘娘辦事，但‘他’終歸是蒼國公的二公子，所以太后娘娘才冷眼看著蒼二公子如今深陷困境罷？”
寧王悠悠地道：“太后娘娘大概是看出來蒼國公對蒼羽這個兒子并不完全是表面上的厭惡與不在意，太后管不管這位蒼家二公子死活，都只取決于太后覺得怎么樣能令國公爺和蕭二娘難受、添堵罷了。”
厲先生若有所思：“蒼羽——蒼二公子終究是姓蒼，若是‘他’能贏蒼明雨，那么這次蒼明雨就沒法順利繼承爵位，能讓國公爺夫婦盤算落空，若是蒼二公子這次被扣了個殘暴不仁，激起民變又屠殺災民的罪名，那么蒼家也少不得受牽連，國公爺這個戶部主官說不得都當不成。”
“呵，慈元殿那位娘娘進可攻退可守，她總是不會吃虧的。”寧王摸著唇上精致的胡須，眼角挑出詭冷的弧度。
厲先生看向寧王，搖搖頭：“慈元殿那位再能耐，如今不也被王爺幾句話就說得讓步了么，王爺終歸棋高一著。”
“呵。”寧王卻不可置，面容依然是溫和溫潤的模樣：“無非……。”
他頓了頓，莫測地一笑：“是為了兒女罷了。”
厲先生看著寧王，一張滿是皺紋的臉上亦笑得深沉：“那就恭祝王爺得償所愿，必得乘龍快婿。”
寧王微笑：“承蒙先生吉言。”
……
五日后，早晨，天邊光漸亮了起來。
“啊……哈欠……。”蒼羽窩在床上打了個大大的哈欠，她抬手揉掉自己眼角的淚珠，瞥了眼窗外，準備翻個身繼續睡。
名月忽然‘砰’地一聲推開門跑進來：“快快，公子快梳洗一番，要進宮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