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龍寺
黃色的臘梅開遍了后山，風吹過，花揚雪，落瓣泠泠落落，漫山遍清冷花香，浸人心脾。
唐煙煙第一次看見這般美景，忍不住感慨自然造化這般美妙。
“太美了……。”
唐煙煙伸手接住墜落的花瓣，閉上眼深深地吸了一口空氣里的花香。
蒼羽站在一邊，陪著對方一路走在充滿野趣的梅林間，見那一慣端莊自持的少女提著裙擺，小女孩子一般腳步輕快，眉宇間常見的矜持也變作活潑。
她不禁唇角也露出了笑來：“郡主仔細些，不要摔了。”
她一直覺得女孩子出嫁前大多都是美好天真的，被拘于深閨之中，言笑都需有度，實在不容易。
每一次看見這些京城貴女們，她都無比地慶幸自己母親明睿的決定，讓她擁有了截然不同的自在人生。
唐煙將蒼羽的善意和憐憫解讀成對自己特有的關懷，這種隱秘的快樂，讓她有些羞澀地頷首：“嗯。”
綠霜和紅蕊遠遠地跟在兩人在后面互看一眼，也都露出心照不宣的笑來。
他們一路走一路逛，大半個時辰之后，唐煙煙便覺得有些累了，她隨意地靠著樹坐下來：“我得歇歇腳。”
臘梅樹被她一靠，樹干一晃，枝頭便落了兩朵小巧的連枝臘梅在她發髻之上。
蒼羽見了，便示意：“有落花在郡主頭上了。”
唐煙煙抬手摸了摸，忽然揚起頭朝著他笑容溫柔又小心地道：“可以幫我簪上么，這花可真好看。”
端麗的少女眉宇間沾了一點碎雪，在陽光下，一雙美麗的丹鳳眼盈盈含光，發鬢間垂著淡黃色的小花映襯得她眉目剔透晶瑩。
縱然非人間絕色，但女兒家天然溫柔的羞怯之美，嬌眸里帶著讓人不忍的小心與試探，卻足以令所有男子心生憐惜進而意動的。
蒼羽雖然不是男兒身，卻到底扮演了那么多年的男兒身，見過不少向自己表露情意的女孩兒，她又怎么會看錯唐煙煙眼中的情緒代表了什么。
只是她原以為唐煙煙是不可能說出口的，畢竟彼此間身份差距如此之大。
她往唐煙煙發髻上伸出去的手一頓，遲疑了一會，隨后取下了淡黃的臘梅，在唐煙煙微微羞澀與緊張的目光下，輕輕放在了她的手心。
唐煙煙一愣：“蒼羽……。”
她淡淡地看著唐煙煙一笑：“鬢間簪花，該是郡主的良人才能做的事呢，若是郡主以后遇到鐘情之人，我虛長你兩歲，你若愿意叫我一聲兄長，若是那人對不住你，我必定叫他跪在你面前請罪。”
唐煙煙對上蒼羽看自己的目光，如此坦蕩，沒有一絲異樣的情緒。
那一瞬間，她為了向心上人告白，放下貴女的自尊，鼓起的所有勇氣都在這一刻被山間的冷風吹得消散殆盡。
她捧著手中的小花，垂著眼沉默了一會，忽然面色蒼白地輕問：“蒼羽，你鐘情什么樣女子呢，可是定國殿下那樣的……。”
蒼羽別開桃花眸，聲音溫和而堅定地打斷了她的話：“郡主，大龍寺的主持備了臘梅茶，你看咱們是不是該回去了，咱們這可是走得離寺廟有些遠了？”
有些話，不是唐煙煙該問的，也不是自己該說的。
唐煙煙僵了僵，她強忍著鼻酸，露出個笑來：“我想一個人在這里坐坐，走得有些累了，你先回寺廟罷。”
“可是，這樣不安全……。”她想要說什么。
唐煙煙一手默默地捏緊了帕子，微微拔高了聲音打斷她，笑容淡定：“沒有什么不安全的，綠霜和紅蕊在這里，侍衛們也在不遠處。”
蒼羽看著對方微紅了眼眶，分明努力在忍耐著什么，她心中生出歉疚之情來，卻也只能嘆息。
她知道如唐煙煙這樣出身高貴德的女孩兒，出這樣話，不但有悖禮教，也一定用盡了女孩兒所有的勇氣。
唐煙煙這個時候不想看見自己，也是能理解的，自己應該離開讓唐煙煙緩和一下情緒。
她抱拳行禮：“好，郡主在此稍歇息，我先去通知方丈他們準備些素點。”
“二公子，雪天地滑，小心。”唐煙煙紅著眼眶別開眸子，臉上卻看不出什么情緒來，只是改了對蒼羽的稱呼。
從蒼羽改回了二公子，泄露了她心中的波瀾與難受。
蒼羽見狀，只得退了兩步，轉身離開，出林子前，她細心交代唐煙煙的二婢和侍衛們看好了唐煙煙。
紅蕊和綠霜敏銳地察覺了蒼羽身上情緒不對，她們互看一眼，知道自家郡主大概是在蒼羽這里碰了釘子了。
紅蕊看著蒼羽，咬牙唇想要說什么：“二公子，你根本不知道郡主她……。”
“走吧，看郡主去！”綠霜卻冷著臉白了蒼羽一眼，拉著紅蕊離開，不讓她糾纏。
自家小姐可是堂堂的皇家一品郡主，總不能這般徹底地失了身份與面子。
蒼羽目送她們離開，搖搖頭，轉身出了林子。
名月遠遠地地看著她過來，表情不是太好，她忍不住嘀咕：“郡主這是對你動了心了，我早發現不對了，公子你還……。”
蒼羽有些心煩地打斷了她的話：“我能怎么辦，告訴她我是女的么？”
女孩兒慕少艾，她早前察覺的時候，就已經盡量和唐煙煙保持距離了，每次發現不對勁，言辭間也足夠表明自己的態度，可沒有想到……。
她微微蹙眉：“出云郡主不是莽撞的女子，縱然有意動，也是發乎情，也止乎禮的克制情緒，怎么會忽然對我這么個身份尷尬的人表白呢？”
蒼羽怎么也沒有想到竟是因為寧王的支持，給了唐煙煙所有的勇氣去追逐她想要的‘情’。
她一路眉心緊擰著回了大龍寺內，主持早已領著知事僧在等著，一見她便迎上來。
“阿彌陀佛，蒼二公子，我們備下了新制臘梅茶，還做了新的梅花素點就等郡主和您上來了。”
蒼羽往禪房里一坐，有些心塞地揉揉眉心：“嗯，郡主鐘情后山臘梅，要多觀賞一會再上來，您先忙寺的事罷，一會郡主來了，我會派人去請您過來。”
唐煙煙需要時間整理情緒，大概也沒有心情和方丈寒暄。
方丈和知事僧互看一眼，也不好多問，便也笑道：“是，那施主先慢用素點。”
打發走了方丈等人，蒼羽用雙指揉著眉心，有些疲倦地坐在禪房內喝了口茶。
這一兩天內，唐圣寧忽然甩臉子走人，唐煙煙卻又對她表白的事堆在一塊，讓她很是有些無力感。
她總覺得，這之間有些細枝末節的東西是自己忽略了的，可到底是哪里不對勁呢？
……
時間慢慢地過去，蒼羽看了看天色，一個多時辰了，卻沒看見唐煙煙回來，也沒派個人來說一聲。
大龍寺的方丈都派人來問了一回。
她想了想，還是吩咐：“名月，你去后山梅林走一趟，就說方丈有請郡主上禪房坐一坐。”
唐煙煙總不能一直滯留后山，再過一會，太陽就要下山了，回去的山路不好走。
她現在不好直接出面，還是讓名月走一趟，給彼此個臺階下好些。
名月自然也是明白這之間的尷尬，點點頭便離開往后山而去。
但是蒼羽怎么也沒有想到，名月帶回來的不是唐煙煙，卻是一個不好的消息——
“公子，不好了，郡主出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