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后也看出來了，蒼羽留這一手，是為了給某些人好看的，這倒是讓她很滿意。
比如，她現在看蒼客松臉色不好，就跟著心情好了不少。
蒼羽不卑不亢地抱拳道：“此物蒸熟之前，是硬塊的植物根莖，儲存方便，若是天氣極冷，可以儲存達半年以上不壞，運輸亦不太怕摔打，很是方便。”
“不錯，思慮周到，只是不知此物叫什么呢？”蕭太后聞言，心情大好，自然是看蒼羽都順眼了許多，只覺得此‘子’堪當大用。
蒼羽恭謹地道：“此物來自番邦，所以叫番薯，也有人叫其紅薯。”
“番薯？嗯，這名字倒是有趣，也貼切，看著倒是也好克化，今晚就讓御廚做一些奉上來。”蕭太后很給面子地笑著吩咐一邊的女官。
見太后都開口夸贊了，朝臣們自然也跟著紛紛夸贊起蒼羽細心周詳來。
蒼明雨聞言，垂下眸子里閃過一絲不甘的冷意，這樣都踩不死他這位‘二哥’么？
而蒼客松神色復雜地看了眼蒼羽，見她壓根沒看自己的方向，他冷聲道：“蒼羽，話別說太滿，這些東西災民們是否能接受，你可真的考慮仔細了？”
蒼羽扯了下唇角，淡淡地道：“災民都已經餓得啃樹皮了，又怎么會在意這吃的東西是否合口味，國公爺多慮了。”
蒼客松父子對峙，朝臣們瞥見太后不出聲一副樂見其成的樣子，他們也都不多言，只冷眼看熱鬧。
蒼明雨眼珠子一轉，俊美的面容上帶著擔憂地開口：“父親總管戶部多年，擔憂的不是沒有道理，二十年前平南水災，顆粒無收，后來允州知州見賑災糧不夠，便聽師爺的話，帶著人去水中落網撈魚，撈不上魚，也撈螺貝蝦蟹，鼓勵災民去吃水中之物，結果不知怎么吃死了不少人，最后釀成災民暴動。”
蒼明雨搖搖頭：“那些螺貝蝦蟹和魚不是主食，平日我們卻都能吃得，但或許是災民們身體虛弱，又或許是別的什么原因，最后出了大問題，災民們可不管知州是否好心，總之只當是朝廷的問題啊！”
蒼明雨的一番話，引起了眾人的沉思，在朝上的大臣們哪個不是人精，哪個不知道當官做事唯中庸之道最穩妥。
就是最好是不求有功，但求無過，才能保全自身。
這道理推及朝政也是如此，不是尋常人們常食用的主糧，一旦推及下去，若是不出問題還好，若是出了問題，就全都是朝廷的鍋了。
“是啊，當年螺貝蝦蟹魚什么的和這什么番薯一樣，可不是主糧，咱們現在朝上吃著無事，誰知道災民們吃了會不會有事？”盧侍郎立刻又出聲附和了。
蒼明雨瞥了眼蒼羽，輕扯了下唇角：“兄長，父親是擔心你，你何必在大庭廣眾之下頂撞父親。”
他再次給蒼羽扣了一頂不孝的帽子。
他知道蒼羽不在乎孝不孝這東西，但是是本朝以孝治國，有的是那些自詡正直講究的老臣或者御史們在乎。
果然，御史們看蒼羽的臉色又不對了。
一名御史忍不住低聲叱道：“為子不孝，為臣弄出來這些跟奇技淫巧似的東西，只為開脫自己收糧不利的罪名，此子當真是不可救藥。”
蒼客松聞言，眉心微凝，心下有點不好的預感，正要開口說什么：“諸位……。”
但是蒼明雨卻忽然拉住了蒼客松的袖子，一副擔憂的樣子小聲問：“父親，若是朝廷不許二哥哥拉來的這批糧食運往災區，那么‘他’就是相當于沒有完成任務，可如何是好？”
被蒼明雨這么一打斷，蒼客松便沒有來得及出聲，其余的御史們已紛紛出列，再次參奏蒼羽起來。
“太后娘娘，蒼羽供上的這些東西哪怕我們能吃，也萬萬不可輕易送去災區！”
“此子狡猾，為與自己的親弟搶功，弄出這些東西來爭寵，卻置朝廷于險地，其心可誅。”
“太后娘娘，您當嚴懲此人，以警示天下那些不孝不忠的狡詐之徒！”
“太后……！”
蕭太后愣住了，她都有些沒反應過來，明明前一刻還是眾人夸贊的一件事，怎么轉眼又成了一件其罪當誅的事情了？！
但她能在后宮朝堂屹立不倒這些年，自然不是蠢的。
蕭太后微微蹙眉，目光掃向蒼國公和蒼明雨父子，只覺得越看他們越不順眼，尤其是蒼國公那面無表情的樣子仿佛在嘲弄她。
她目光最后落在蒼明雨身上，涂著蔻丹的手指捏成拳，暗自冷笑——
果然是蕭二娘生的好東西，一張嘴調風弄雨。
她深吸了一口氣，卻沒有如之前那般沉不住氣地準備把火發泄在蒼羽頭上。
蕭太后冷冷地看向蒼羽和慕舒：“蒼羽、慕舒，諸位大人的疑問，你們可有解答？”
蒼明雨垂著眸子，暗嗤，自己除了有父親的指導，整個戶部的官吏相助，他還親自查閱了歷年賑災的籍冊，才留意到了二十年前這一樁事情。
他就不信，蒼羽無人指導，能破他此局！
蒼羽卻淡定地開口了：“回太后，諸位大人，不知道諸位聽過但凡大水之后，必有疫病，夭骨千里這句話嗎？”
能站在這大朝會上的文武百官多少還是有些見識的，自然有不少人聽過這句話。
一名老臣蹙眉道：“聽過，因為被溺斃的人太多，水中腐尸積毒，遺骸生蟲，所以洪水之中必有瘟疫。”
蒼羽抱拳道：“老大人說的是，水中都是各種人與動物的腐尸，瘟疫腐毒早已進入水中，洪水是最臟的，魚蝦蟹貝之物全是腐毒，又怎么能讓人吃呢，所以當年那位知州是盲目了。”
“吃了毒物，所以才會中毒，沒有毒的東西，怎么吃都不會中毒，這難道不是常識么，我以為諸位大人都如這位老大人一樣聰明睿智，卻不想原來還是人跟個蠢人一塊起哄呢。”蒼羽桃花眼彎彎，抬起臉看向群臣，笑得一臉少年的天真。
這話瞬間像大巴掌一樣，甩在那些參奏她的御史臉上，順便也甩了蒼明雨這個‘蠢人’一巴掌。
御史們瞬間羞惱地漲紅了臉，卻一時間不知道要怎么反駁，只暗自惱火地瞪了蒼明雨一眼。
其余朝臣們則暗自慶幸沒有出頭摻和蒼國公父子、兄弟間的這一場爭斗，否則豈不是也成了‘沒常識的蠢人？’
蒼明雨臉色一瞬間呈現出一點扭曲來，隨后他輕聲細氣地道：“兄長教訓的是，只是你懷疑當年民眾是吃了有毒的魚蝦蟹貝螺才暴斃，可籍冊上沒有任何記載，也不過是你的猜測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