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剛見面的臉紅脖子粗之后，本就是大老粗一個，脾氣又差的朱武，就不怎么和李文杰對付了。
偏偏這九連長在九連的戰士們之中頗有威望。
從那以后，九連的戰士們雖然見了李文杰，還是一口一個指導員，恭恭敬敬地叫著。
可是在這份恭敬的背后，卻又多了些生分。
因為這，原本想著下到連隊之后，可以把一身所學用于實踐的李文杰，很快就感受到了理想與現實的巨大落差。
對于他這樣一個有抱負，有熱血的青年來說，還有什么比作為指導員，卻無法和連里的戰士們徹底融入，更加的令他痛苦呢？
所以，在之前的全團干部學習班上，孔捷僅僅是從李文杰和九連的干部們座位上的分布，就能看出，李文杰在九連的工作似乎并不順利。
但孔捷是有意磨煉李文杰，所以只要李文杰不主動開口，他也不會站出來幫忙。
至于李文杰，雖然是個依舊帶著書生氣息的青年，骨子里倒是十分倔強。
九連長朱武的為難，并沒有讓他打消在九連干好這個指導員的莫大決心。
在九連駐地安頓之后，李文杰繼續努力地嘗試著與連里的戰士們相處。
只是方式上似乎稍微有些缺陷，或許是學生思維的處理方式，李文杰最常做的就是把戰士們喊到連部，然后詢問戰士們，是否有什么思想上的困難，生活上的困難。
或者是和戰士們長篇大論，侃侃而談，說一些國際上的形勢啊，又或者革命思想之類。
不得不說，這是一個不折不扣的正統革命思想教育者。
可惜文杰是給弄錯了對象，大概沒明白因材施教的道理，九連的戰士里邊好多大字都不識幾個，另外還有才投誠過來的國軍，哪能聽得進去他講的這些道理？
戰士們但凡是被李文杰喊去連部的，一個個莫不頭疼，九連的戰士們甚至私下里還給指導員李文杰起了個外號——小唐僧！
為什么叫唐僧呢？鎮子里說書的先生都講了，那唐僧特別能嘮叨，還總喜歡給人家孫悟空念緊箍咒。
新來的指導員年紀輕輕的也喜歡嘮叨，可不就是小唐僧嗎？
就這樣，李文杰雖然認為自己一直在努力著，讓他奇怪的是，他做的這一切，好像還是沒能拉近他和九連戰士們之間的距離。
原本這一切就這樣堅持著，李文杰和九連長朱武，還有九連的戰士們之間，就像是始終隔了一道墻，無論如何接近，也始終摸不到彼此。
直到新的契機出現。
團長孔捷突然搞起了什么全團干部學習班。
大家得跟著政委老師識字，每隔幾天還得進行一次聽寫測試，成績要是被底下的干部們比下去的，還得受罰。
最主要的是很丟臉！
你說你一個連長，連人家班長的成績都不如，這算怎么回事兒？
雖說打仗未必靠的是成績，但獨立團的戰士們最不缺的就是骨氣，誰也不愿意服輸的，哪怕是學文化。
結果第一次聽寫測試上，九連長朱武排在第八十四名，只拿了三十分，還被趙政委點名給教育了一頓。
其他幾個連長，平日里手頭功夫上比不過朱武，這次可是找到機會，好好地把朱武給嘲笑了一番。
朱武沒法子了，這才想起來自己的指導員李文杰，那可是抗大的高材生！
于是，有求于人的朱連長也不好意思再和指導員李文杰玩什么冷戰了，平日里見面了不起喊一聲，就算是打了招呼，今天倒是把臉上堆滿了笑。
“嘿嘿，指導員，我求你個事兒唄！”
李文杰的性子本來也很寬厚，他知道連長朱武的性格，來的時候團長也再三交代，說朱武是個大老粗，脾氣差。
所以李文杰從一開始，就沒有和九連長朱武較勁兒的心思。
見朱武今日的態度與往日不同，李文杰倒是笑著問道：“連長，什么事兒你說，只要我能幫上忙的，肯定不推辭。”
“那可太好了。”朱武大喜，忙道：“指導員，是這么回事兒，咱們團里不是政委弄了個干部學習班嘛！你也知道，上次我那聽寫測試的成績實在是拿不出手，我就想著你文化多，一肚子墨水兒，也給咱開開小灶，把成績往上搞一搞唄！”
“我可都聽說了，副團長天天纏著咱政委開小灶呢！指導員你和咱政委那可是師兄弟，一準兒錯不了。”
原來是這事，團長倒是無形之中幫了自己大忙。
李文杰笑了笑，回答道：“可以啊，完全沒有問題，只是……連長，我可以幫你，還有團里的排長、班長們也都可以過來一起學習，不過我希望連長也能答應我一件事。”
“哈哈哈，這好說，指導員，只要你能把我成績搞上去，你就是讓我答應你一百件事兒都沒問題！”
“就一件！”
“好，你說！”
“我說連長，你能不能不要一口一個指導員地叫我了？顯得咱們多生分，我是九連的指導員，你是九連的連長，我們兩個是搭檔，要是連我們兩個都不能齊心一致，那還怎么帶好九連的隊伍？”
“所以我的要求就一個，您是革命的老前輩，年齡也比我大，直接叫我文杰就是了。”
朱武愣住了，他本就是性格直爽之輩，再加上眼前與李文杰之間的疙瘩消除。
原以為人家指導員有什么要求，原來就是個稱呼的問題。
人家指導員這是要和他做兄弟呢！
這些日子，李文杰在九連的努力，其實朱武也看在眼中。
要說不感動，那是假的，朱武此刻心頭有千言萬語，最終只是暢快地笑著，喊了一聲：“文杰！”
“唉，連長！”
“嗯？”
“老朱，老朱總行了吧？”
“哎，這就對了，算你小子有眼力勁兒，老子和你說……”
“老朱，說你多少回了，盡量少用老子，你是咱們九連的領頭羊，你在這兒帶頭，再把戰士們給帶壞了，那可怎么辦？”
朱武怔了怔，隨即放聲大笑起來，“你小子還真是個驢脾氣，還記著這事兒呢？行行行，算老子……我怕你了，我改，我改總行了吧！我的指導員哎！”
李文杰笑道：“老朱，也不是就不讓你用了，有時話語是為了表示情況，情感激烈之時，有些粗俗的字眼反倒更加適當，只是盡量少用就好。”
“哈哈，讓用就成！”朱武松了口氣。
“文杰，那啥也不說了，咱抓緊時間學習吧！再要不了兩天又是聽寫測試了。”
“好！”
李文杰應了一聲，笑道：“老朱，先前你的試卷我也看過了，你總是記不住的，那些字死記硬背也不是辦法。我教你一些比較簡單的形象記憶法來記憶吧！”
“私塾”很快就開課了。
連部里時不時有驚訝聲傳出。
“咦，還真是這樣，文杰，可真有你的，我用你這法子，一下子就把這字兒記住了！”
“有意思有意思，老子……我突然覺得寫字兒還挺有趣的！”
“奶奶的，下次聽寫測試，老子該拿第一名了！”
就這樣，教學與被教學的過程中，九連長朱武與九連指導員李文杰之間的關系，在不知不覺之間，拉近了許多。
轉眼冰釋前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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