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邊的晚陽緩緩落下，日光漸漸變成昏黃色。
沒有京城高聳的城墻遮擋，隨著天色漸晚，萬物的影子都在不斷拉長，在地上鋪滿一道道黑影。
許捕快緊緊抓著手中的刀鞘，視線不斷游走，仿佛一個成精的黃鼠狼。
陳夜在他后面，對著他的屁股就是一腳。
“在那賊眉鼠眼的干什么，趕緊上去給我開門。”
許捕快聞言整張臉擠在一起，仿佛一口氣悶了四五根苦瓜一般。
他弱弱問道：“大人，咱們就不能等明天天亮再過來嗎？”
陳夜沒好氣道：“你怎么不等個十天半個月，尸體都臭了再來？”
他們此刻正站在縣衙的殮房門前。
陳夜從康縣百姓口中，還有秦大為的匯報中已經知曉，周氏上下無一活口，且全部疑似被嚇死。
可偏生周家不單死了人，連看家護院的大黑狗，都死了。
還是在門梁上被吊死！
如果真是鬼怪所為，沒道理活生生的人能嚇死，到了狗反而要用物理手段弄死。
陳夜就想著，趁天色還沒徹底黑下去，抓緊時間親自檢查一遍周氏案子死者的尸體，看能不能找到一些端倪。
結果許捕快這個家伙，臨到殮房門口，竟嚇得畏畏縮縮，連門都不敢開。
陳夜無奈，一把將許捕快推開，親自上前，打開殮房大門，徑直走了進去。
許捕快站在門外，猶豫了一瞬，最終還是咬牙跟上進去。
一進門，陳夜就感受到一股寒氣撲面而來，同時還夾雜著一股揮之不散的腐臭氣味。
這股刺鼻的味道，令陳夜也是忍不住直皺眉頭，掏出一塊手帕捂住口鼻。
跟在他身后的許捕快沒有準備，一張原本還算俊逸的臉，被熏得變成了一個‘囧’字型。
陰冷的走廊中，只有兩人的腳步聲回蕩。
陳夜輕而易舉就找到了周氏案子的死者尸體。
事實上，幾乎不需要尋找。
因為不大的殮房里，已經徹底被周氏案子的尸體占據，還有不少尸體裝不下，被秦大為連夜安排送到了縣城外面的義莊里。
陳夜走到一具男尸面前，看著尸體上擺放的木牌，知曉此人正是秦大為口中的周家小公子，周立。
心中暗道一聲得罪，陳夜抬手掀開尸體上的白布。
一張猙獰扭曲的臉，映入陳夜和許捕快眼中。
周立尸體的表情駭人，牙關緊咬，雙眼暴突，渾濁的眼瞳仿佛直勾勾盯著面前的陳夜二人。
許捕快猛地一個激靈，縮到陳夜身后。
如果不是怕陳夜的巴掌，他絕對已經伸手抓住陳夜的衣襟。
就連陳夜自己，心跳也忍不住突了一下。
他不信鬼神歸不信鬼神，但身為生活在現代社會安穩年代的年輕人，也從沒有接觸過尸體，更何況周立死狀如此凄慘。
不過陳夜迅速調整好自己的心神，一鼓作氣將白布全部掀開。
周立光禿禿的尸體全部呈現在二人眼中，身上的衣服已經被仵作驗尸時，盡數脫去，胸腹上被拋開一條猙獰的口子，體內臟器盡數暴露在空氣中。
一股更加濃郁的臭味頓時涌起。
從滅門案子發生，秦大為調查無果，將案子卷宗上報給陳夜，到如今陳夜趕來，已經過去三日。
哪怕時值冬日，氣溫寒冷，尸體也已經出現一定程度的腐敗。
陳夜屏住呼吸，用手帕裹住旁邊一個鐵鉤，將周立尸體發紫發黑的胸腹扒開，仔細觀察內臟。
腐敗的黑血在內臟間拉出一條條黑絲，還有濃稠的黃白濃水沿著臟器邊緣滴下。
陳夜認真檢查一遍后，將鐵鉤放下，轉頭時才發現，許捕快已經蹲在旁邊不住干嘔起來。
“老許，過來給我做筆錄……嘔。”
陳夜開口訓斥，結果隨著他的張嘴，腐臭的氣息一股腦涌入口鼻，差點也跟著許捕快一起嘔出來。
許捕快臉色蒼白，求饒道：
“大人，咱們還是先出去，然后你說，我記。”
陳夜臉色難看，威脅道：“別廢話，不然我就用這張手帕抽你。”
聽到這話，許捕快登時一個激靈，身子彈起，掏出紙筆快步走到尸體面前。
陳夜也不再廢話，語速急促道：
“尸體面部肌肉猙獰，死前似乎承受了巨大的痛苦，這種表現和驚恐類似，卻也有所區別，嚇死之人的下顎不會咬緊，而是呈現張大的姿勢。
同時死者體內膽臟破碎，死因應該就是這個。
但問題也出現在這里，雖然俗話都說嚇破了膽，可事實上，被嚇死的人并不會出現膽臟破裂的情況，收到驚嚇的死者表現應該是血流沖擊心臟，造成心臟功能損壞。”
許捕快憋著氣瘋狂記錄，同時眼中漸漸浮現震驚。
他本以為陳夜說檢查尸體，就是草草看個印象罷了，卻沒想到，陳夜竟真的能看出如此多的門道。
這其中很多地方，許捕快感覺就連專業的仵作都不一定清楚。
不然也不會這么多天，驗尸都驗不出一個結果來。
陳夜沒有關注許捕快的驚訝，正專心搜刮腦海中的知識。
事實上，真論起驗尸，他絕對無法和專業的仵作相比，只是身為現代人，他天然知曉更多的知識，這才造成了類似于降維打擊的現象。
嚇死人，作為日常生活中，經常被人掛在嘴邊的詞匯，陳夜曾經因為好奇心特意去查過。
在現代科學中認為，當一個人突然意外地遭受外界驚嚇時，大腦會指令腎上腺分泌一種神經介質，其中最出名就是腎上腺素。
這種激素正常情況，可以起到幫助提神的作用。
危急時刻，一針腎上腺素甚至能讓半只腳邁進鬼門關的人，強行蹦起來做一套廣播體操再去死。
但任何事情都有一個量，當人處于極度驚恐狀態時，腎上腺會突然釋放出過量的激素，促使心跳突然加快，血壓升高，心肌代謝的耗氧量急劇增加。
過快的血液循環如洪水一般沖擊心臟，使心肌纖維撕裂，心臟出血，導致心跳驟停。
可陳夜經過觀察，周立尸體的心臟并沒有破損，或者大量出血的跡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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