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想知道您投資的真正原因。”
唐英知道，資本家的每一分錢，都有他們不可告人的秘密。
這幾十萬對東風廠來說，不算什么。
對拖拉機廠來說，也不算什么。
可對每年只有分紅的婁光宗來說，絕對有著與眾不同的意義。
婁光宗目前還不信任唐英，所以他決定出幾個餿主意，試探一下，唐英是不是自己人。
“你蓋的職工樓住人了？”
唐英見婁光宗沒有直接回答，便知道這里面肯定有貓膩。
他只是點了點頭，示意婁光宗請開始你的表演。
“樓上供氣不好，沒少挨罵吧。”
唐英只得苦笑。
職工樓大家住上了。
供暖卻三天兩頭出問題。
燒鍋爐的和用暖氣片的都是大姑娘上轎頭一回。
不出問題才見鬼了呢。
“你可以把供暖承包給個人。”
一聽這話，唐英的嘴角呈現了一個不一樣的弧度。
婁光宗這大禿頭沒憋什么好屁。
不過他沒那樣說，今天他可不是來研究私人承包供暖系統的。
而是來看那幾十萬的工業縫紉機投資的。
“對，這樣就可以不用挨罵了。然后呢？”
婁光宗見唐英沒有發現自己的底牌。
“然后這個供熱公司，每年還會上繳不少的利潤。”
“這些錢由誰來出呢？”
“當然那些享受供暖服務的人了？”
唐英一下子就明白了，婁光宗是在試探他的屁股坐在哪一邊兒的。
“你的建議很好，可我不接受。”
婁光宗沒有絲毫不悅。
他并沒有覺得唐英因為這個回答，就不是他們那邊兒的人了。
“有什么不對嗎？”
“大家伙兒開始，并不會覺得有什么。他們也不會罵我。”
婁光宗認可唐英的看法。
“一旦大家伙兒醒過味兒來，那他們就不是罵我了。”
“他們肯定有掘我祖墳的心思。”
婁光宗哈哈大笑，想不到唐英小小年紀，竟有如此的見地。
唐英并不是那種一分鐘就看清事物本質的人。
恰恰相反，他是很長時間之后，才發現公共服務外包的惡心之處的。
前世，熱電廠把服務包給了私人公司，導致唐英他們家冷得，發熱只能靠抖。
而熱電廠照常發點，當然照常放熱。
本質就是私人公司并沒有買那么多的熱量。
有熱，不買。
錢呢？
做成各種各樣五花八門的賬目，憑空消失了。
這就是為什么唐英說，這是一份兒讓人能刨了他家祖墳的買賣。
假如說，有戶老人生病了，因為太冷，沒有活過這個冬天。
這該是如何讓人恨入骨髓的買賣。
唐英正在懷念自己的奶奶。
婁廠長的第二道題也來了。
“我聽說，你還花錢補貼那些工人，組建了一個什么酬金會？”
唐英又點了點頭。
“為什么不收點兒利息呢？”
唐英說：“這是互助性質的，大家伙兒互相幫助。收的利息算誰的呢？”
利息收益在婁光宗看來，沒有任何問題。
他苦口婆心地勸道：“沒人會感激你的。”
“我用不著，他們感激我。他們甚至會在交回本金的時候，罵我。”
婁廠長對此大感興趣。
“罵些什么呢？”
“無非就是我一個月賺了他們一年的工錢之類的。”
婁光宗興奮極了，他覺得自己找到了同黨。
他從雪茄盒里，掏出一根雪茄。
交給唐英后，又耐心地點燃。
“所以說，那些人不值得同情。給他們賣命有什么好處呢？”
唐英嘗了一口，正宗的廣東貨。
“為什么必須要有好處呢？”
婁光宗怒了：“當然得有好處，否則，我們為什么要投進去那么多錢？”
“活兒都是工人干的呀？”
“他們活該，一個個窮棒子，還夢想著當家做主。”
婁光宗發現自己已經失言了。
索性他開始肆無忌憚起來，反正這是自己家。
即使唐英說出去，也不會被采信。
“他們的工作都是我們給的，他們憑什么不感恩戴德？”
唐英冷冷地看著這個資本的走狗。
他已經失去了人性了。
“所以，你就要到一個奉你為上賓的地方去了嗎？”
“我當然不會坐以待斃。”
婁光宗分狂地揮舞著雙手。
“只要你能讓我走，我那美貌的女兒就是你的了。”
看見唐英不為所動，他又說：“只要我死了，你就可以繼承我的百萬家財。”
婁光宗并非不謹慎，他只是相信，自己手上的籌碼，能買到一切。
說到底，他就是太自信了。
婁曉娥也適時地出現了。
她身著一身旗袍，充分展示了民國時期中華女子的美。
婁光宗得意地看著自己的女兒。
一個被他打扮了二十來年的玩偶。
“怎么樣？”
唐英笑道：“應該說，你女兒長相很美。可她和我不是一路人。”
婁光宗一愣旋即面色如常。
“我知道，蘇長林的女兒也很出色。不過多一個選擇，多一份財產。
年輕人，何苦跟自己過不去呢？
俗話說，英雄難過美人關啊。”
前世的唐英何曾見識過如此攻勢。
金錢、美女，甚至是只要你有些小愛好，都會被無限滿足。
可今生的唐英，只是個可憐的孤兒出身。
比前世慘的多。
在他孤苦伶仃的時候，這些大人物、大財主，何曾低頭瞧過他一眼呢？
如今他們在意的也不是唐英的才華、能力。
那些都是順帶的。
他們在意的無非是唐英手里的權利而已。
唐英知道，如果他現在就是那個八級工，不是廠長。
婁廠長一眼都不會看他的。
更別說賠上女兒，和那價值連城的嫁妝了。
婁曉娥反而率先覺醒了。
畢竟她給唐英干了幾個月的出納，她知道，唐英笑不可怕。
唐英罵也不可怕，唐英這樣冷冷的尤其可怕。
她幾乎要逃跑了。
唐英面對工人的時候，哪怕是工人罵他，他也是在笑的。
那種笑，就好像，我知道你會在這個節骨眼兒罵我。
同樣，唐英也會在規則執行不到位的時候罵人。
工人們都知道，唐英什么時候說到，這些規則都是用鮮血總結出來的。
什么時候才算完。
可沒人會往心里去，記個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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