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海洋幾乎是跌跌撞撞回到家里，母親還沒有醒。
他已經眼前發黑，他知道自己必須吃點兒東西。
跌跌撞撞走進廚房，他準備喝一碗涼水，醫生雖然告訴他回去喝點兒紅糖水，家里哪有紅糖啊，糖早就沒有了。
他怕自己倒下。
如果倒下了，躺在屋里還等待有人照顧的母親怎么辦？
走進廚房的那一刻，忽然看到擺在桌子上的一個小包袱。
看到那個袋子的時候，張海洋愣了一下，這不是剛才小江師傅從郵局出來拎著的那個袋子嗎？
打開袋子，看到袋子里的東西。
張海洋眼眶一紅。
里面有半斤紅糖，還有5斤大米，5斤白面，和一大塊兒臘肉。
最重要的是上面還有一張字條。
“一日為師，終身為父。”
很明顯江陽應該是特意返回來把這些東西給自己留下的。
張海洋抱著這些東西低聲的哭了起來，他一個漢子哭的淚流不止。
暖瓶里倒了一碗開水，化開的紅糖，在嘴里帶著甜甜的滋味。
讓他眩暈的頭腦瞬間得到了緩解，同時心里所有的痛苦，難過，絕望都得到了釋放。
原來世界上真的是好人多。
小的時候父親對自己說這句話，他長大之后也是這么相信的。
可是等到父親去世，他才發覺周圍的所有人的嘴臉都變了。
家里親戚也圖謀這套房子，想要逼他們孤兒寡母離開，更圖謀父親的工作。
而欠債的債主這些錢當初與其說是父親欠他們，不如說是他們欠父親。
因為這筆錢是他們和父親一起合作做小生意時候欠下的。
做生意開始的時候一個個都很會說話，拿錢出來的時候說的好，這筆錢如果賠了，就是大家一起賠的，掙了也算大家一起掙，算是有難共當。
可是等真正賠了的時候，一個一個抱著孩子上門哭爹喊娘的訴說自家的各種不容易。
而自己爹心一軟，就答應了他們掙錢，慢慢把這筆錢還上。
這些欠條就是這么來的，可是到頭來這些人居然拿著這個些欠條來逼著他們孤兒寡母賣房子。
他已經絕望了，所謂的人走茶涼，體現的真真切切。
人世間哪有什么真情？
就像他在食堂里被別人欺負，被別人排擠，就是因為他沒爹，也沒有可以依靠的親戚在廠里。
他是孤家寡人，他是個孤兒，誰都能上來踩他兩腳。
父親帶出來的徒弟，一個個躲在他們家很遠，生怕他們孤兒寡母找上門去。
結果今天第一次見面的一個陌生人，居然給了自己這個溫暖。
那個叫江陽的男人比自己大不了幾歲，可是他的身上帶著一股讓人說不出的溫暖陽光。
是江陽給了他一個從泥潭里爬出來的機會，當江陽把菜刀遞給他的那一刻起，他在心里就認定了江陽是自己師傅，因為這個世界上沒有人愿意給他這個機會。
哪怕只能跟著江陽學十天，在他心目當中也算是自己這一輩子最輝煌的時刻。
本來以為江陽看到自己家里最不堪的這一刻，可能明天開始就和自己敬而遠之，甚至會離得自己遠遠的。
就是這些年周圍街坊鄰居共同留給自己的教訓。
可是沒有想到江陽走是走了，可是依然留給了自己一縷溫暖，一縷陽光。
讓他在這徹骨的寒冷當中感覺到了溫暖。
一碗紅糖水下肚，他認真的煮飯，他知道母親需要他照顧，這個家需要他支撐，無論多苦多難，他都會撐下去。
晚上的白菜炒臘肉端上桌的時候，母親看著熱騰騰的大米飯以及臘肉有些迷惑。
“這是哪兒來的？”
他們家是什么情況她比誰都清楚。
兒子為了給自己看病幾乎是傾家蕩產，每個月的工資除了基本開支全花在了自己身上。
有的時候她是真的想死。
醒過來的那一刻，她已經做好了準備，今天晚上她就去找老鼠藥。
反正活著就是拖累兒子，如果自己死了，兒子應該會輕松很多，也不至于非得賣房子。
可是看到眼前這頓飯的時候，還是讓張母愣住了。
張海洋把事情說了一遍，他沒有瞞著母親自己去賣血的事情。到了這個份兒上還有什么難的意義？
與其讓母親擔心，還不如說明。
張母聽說兒子賣血的時候，狠狠的一巴掌打在了兒子的臉上。
“你怎么能去賣血呢？你知不知道那樣多傷身體？
你就是能賣個30塊錢又能如何？能還上300塊錢的賬嗎？
你爸已經沒了，你要再把你自己的身體折騰壞了，咱們家以后怎么辦？
你讓我怎么辦？
都怪我，都怪我拖累了你。”
張母又狠狠的給了自己一耳光，把張海洋嚇壞了，他急忙抓著母親的手說。
“你別這樣，我錯了，我真的錯了，我以后再也不去賣血了。您別這樣，我求求您了。”
“你要答應我，從今往后再也不許干出任何傷害自己身體的事情。你是咱們老張家唯一的一根獨苗了，如果你也沒有了，咱們家怎么辦？”
“你如果不答應我，我就死給你看。”
張海洋跪下老老實實的磕頭。
“娘，我答應你，我答應你，行不行？”
母子兩個抱頭痛哭，張母看了看那些東西，心里一動。
看來這個小江師傅是個好人，也許她可以把兒子托付給小江師傅。
兒子在食堂的處境，張母不是不知道，正是因為知道他們卻無力解決。
因為要端這碗飯。
可是現在不一樣，自己報了必死的心，她死了之后全廠都知道自己兒子成了孤兒，不好意思再刁難一個孤兒的。
有了小江師傅的照顧，兒子后面可能會走的平順一點。
她希望兒子可以真正成為小江師傅的徒弟，這樣自己臨死之前也算是給兒子安排好了后路。
死也值得。
母子兩個安靜的吃了一頓飯，這一頓飯算是母慈子孝，張母不斷地給兒子碗里夾肉夾菜。
目光慈祥地望著兒子做最后的告別。
“娘，您也多吃一點兒，您多吃一點兒肉，身體才能好。”
張海洋是個孝順的人，娘今天為了自己動了怒。
他是真的希望娘的身體能好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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