與權子淵的婚姻始于艾琳的一時沖動,但從心而言,她并不討厭他。
兩人的第一次見面,在帝都落下第一場冬雪的那天。彼時的艾琳只是個剛被權子御挖掘的酒吧駐唱,背負理想簽下與御夢唱片經紀公司的十年合約。
一件洗的發白的牛仔褲,一件厚重的鵝黃色羽絨服,素面朝天的少女抱著陳舊的木吉他,因為一個關乎尊嚴的賭約,在公司樓下的水池旁放聲歌唱。
她唱的是自己的自作曲《飛鳥》。
甜美的歌聲吸引了許多偶然路過的行人駐足,順著風透過車窗,傳進后座上緊皺眉頭的權子淵耳中。
彼時的權子淵,正因為養父的突然離世焦頭爛額。集團內亂作一團,被他寄予厚望的弟弟、集團的正統繼承人權子御卻不愿接手集團,只想做個普通人。
權子淵萬般無奈,卻只能一邊整治集團內亂,一邊給權子御做思想工作。他沒辦法逼迫權子御,因為他知道,權子御與父親有著無法輕易和解的仇怨。
然而養子的身份名不正言不順,想要掌控局勢困難重重。來自家族、社會、競爭對手的壓力如同三座大山,壓的權子淵喘不過氣,愈發憔悴。
如同一只飛鳥被囚禁于牢籠,從最初的奮力掙扎到失去翅膀。
正因如此,在聽到廣場上傳來不知名的歌時,一向不喜熱鬧的權子淵才會主動推開車門,走到人群中央。
被人群圍繞的少女唱道:“我是一只飛鳥,卻失去了翅膀,信仰帶我飛向天空,背負永不言棄的夢……”
一剎那的失神,一瞬間的恍惚,權子淵仰頭看向少女,陽光暖暖的照耀著她,她眼睛里的光芒令人著迷。
直到歌聲告落,人群散去。
權子淵看到她背起吉他,眼神堅定的站在御夢唱片的金牌經紀人姜穎面前。說:“一首歌的時間吸引100個路人,我們的賭約我做到了,現在,請你為你在練習生選拔賽上刻薄的言辭向我道歉。”
少女的眼神很堅定,與姜穎難掩心虛的目光截然不同。
那一瞬間,權子淵的心里突然冒出個沖動的念頭。他很想湊上前去問問她,方才演唱的歌曲叫什么名字。
他很想問問這個和他一樣被現實困于牢籠的少女,要不要和他一起沖破牢籠,重歸于一望無垠的天空。
然而,渴望自由的熱情被熄滅,不過接起一通電話的時間。
陡然生變,權氏集團股價暴跌,集團內部糟糕的財政危機,逐漸惡化成不再是權子御一個剛開始接觸管理的小少爺能應付的了的。意識到這一點后,權子淵不再游說權子御繼承家業,而是背負罵名,以野心勃勃的養子身份篡位奪權。
萬般無奈,只因權父在離世時的一句:“子淵,拜托你了,我不希望權氏的百年基業毀在我和子御手上。”
世人皆稱,權氏集團的董事長權子淵喜怒無常,有雷霆手段。他脾氣暴躁,城府頗深,盡管面上總是笑著,卻是商人中心最黑的,商場上無人敢惹。
只有權子淵自己清楚,他的心是軟的,現在的一切非他所愿。
將權氏從瀕臨破產引領到再創輝煌,權子淵用了七年的時間。
七年里,他同時見證了一名叫艾琳的少女的閃耀蛻變,見證她從籍籍無名的小歌手成長到家喻戶曉的女頂流。
受困的飛鳥終于突破牢籠,一往無前的沖向他與她的天空,權子淵卻始終缺一個與艾琳相識的機會。
直到他與權子御的對峙被艾琳撞見。
“今天是父親的忌日,不去看看他嗎?”看著權子御的臉色漸白,權子淵淡淡說道:“就算再恨他,他終究與你血脈相連,七年了,你該釋懷了。”
“你明明知道的,那個男人曾經拋棄了我和我的母親。”沉寂的眸光漠然看向自己名義上的哥哥,權子御平淡道:“我不可能去看他的,你回去吧。”
權子淵沉默,他是知道的,權父年少時風流花心,與權母生下權子御后不愿認這個孩子,權母斗不過權父的權勢,只能自食其力,獨自扶養孩子長大。
甚至在權母病逝時權父都沒出現過,權子御怎能不怨他呢。
然而。
“子御,你知道的,我只是權家的養子。”權子淵的生父是權父的得力干將,因工作遭遇車禍,令權父心生愧疚,將權子淵認作親生兒子培養。
不管這些年權父有多么信任他,他始終沒有奪權之心,只想輔佐權子御繼承權父的商業帝國,然后全身而退。
可權子御卻說:“哥,那個男人生前最看好你,想必也有推你做繼承人的心思,你不用有壓力,他的財產我分毫不取,繼承人的位置,你比我更合適。”
“不是這樣的……”權子淵的無奈嘆息最終化為無言,此刻的他,已經不知道該怎么說服執拗的弟弟了。
他有些慶幸,屏風后傳來的東西掉落的聲響,打破了兩人尷尬的沉默。
在權子御的總經理辦公室里,茶水間被古香古色的屏風隔斷。
突如其來的聲響令權子淵意識到,自己與權子御的談話被泄露。
他厲聲道:“誰在那?出來。”
眉頭緊鎖,上前將屏風拉開。
捧著泡面碗吃的正歡的艾琳,猝不及防闖入權子淵的眼簾。
女孩鼓著圓圓的腮幫,悠然坐在餐臺旁的高腳椅上晃著腿,面對權子淵的突然闖入,她手中端著的面碗抬也不是放也不是,眼神不禁透出些尷尬。
瓷磚地面,孤零零的湯匙是發出聲響的源頭。艾琳低頭瞧了瞧被胳膊掃落到地面的湯匙,語氣弱弱的說道:“不好意思呀,我沒想打擾你們說話的,剛才喝湯的時候不小心把它碰下去了。”
“是我讓她在這吃泡面的。”怕權子淵因此刁難艾琳,權子御適時開口:“她通告很趕,一整天沒吃東西了,我這也沒別的能吃,除了咖啡和泡面。”
權子淵似水的眼眸在看到艾琳的瞬間,不禁泛起些波瀾。
他走近幾步,屈膝在距離她禮貌又不失親昵的位置,俯身撿起地上的湯匙,說:“這個不能用了。”
抬眸看向艾琳,他的神情平靜而柔和。“這里有新的湯匙嗎?”
“在咖啡機旁邊的餐具盒里。”沒想到權子淵這么好說話,艾琳下意識指了位置,在看到權子淵拿了新湯匙遞給自己時,愣愣的盯了他好一會兒。
“老板,Irene姐在你這兒嗎?”焦急的女聲伴隨辦公室的門被推開同時響起,歡歡人未至聲先到。“嗚嗚經理,Irene姐不見了,我打她電話打不通,經理你快幫我找找她,不然趕不上飛機啦!”
“歡歡,我在這兒呢!”歪了歪身子向歡歡招手,艾琳接過權子淵遞來的湯匙,手忙腳亂的收拾餐桌,匆匆道謝。“謝謝你,這個我帶著路上用。”
抱著泡面碗跳下高腳椅,艾琳如一陣微風經過權子淵的身邊。忽而從沉沉的陰影吹進陽光照耀的泥土,令塵封的種子生根發芽,生出繁茂的枝丫。
權子淵回首望向她,唇邊不自覺揚起個淺淺的弧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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