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城幕辦公室休息區的沙發靠背頗高，郭偉偉的個子又實在是算不得多優秀，以至于這個渾身腱子肉的小年輕坐在沙發上的時候，楚城幕完全沒有注意到那里還藏著一個人。
看到郭偉偉出現在自己面前，楚城幕倒是有些意外。自從上次在京都通過雷君和這個游戲主策劃打過交道后，期間除了嘉年華的時候，對方有發過短信表示恭喜以外，別的時候基本就沒有聯系了。
和郭偉偉握了握手，楚城幕把手里的行李箱遞給同樣向自己走過來的仲卿卿，對著茶臺的方向比了個這邊請的手勢，就領著郭偉偉走了過去。
“什么時候來的？”脫下西裝外套，楚城幕松了松領口，從兜里掏出一盒香煙，散了一顆給郭偉偉，自己又低頭點了一顆，看了一眼眼前這個神色中帶著幾分黯然的小年輕，問道。
“我和白總他們一起回來的，您發言那天，我也在臺下。”郭偉偉接過香煙，低頭點上，看了看楚城幕，神情中帶著幾分迷茫以及對未來的不確定，喃喃的回答道。
“哦？你也在臺下？我沒看見你們金山有去參加大會啊？”楚城幕把煙灰缸放到兩人中間，聞言回憶了一下，自己當天確實沒有看見金山的人，當時坐在前排的人里，一個殺毒大廠的人都沒來，頓時有些意外的看了郭偉偉一眼，問道。
郭偉偉聞言，往煙灰缸里撣了撣煙灰，苦笑著說道：
“我是以西山居的名義受邀的，不過坐的位置比較靠后，所以楚老板沒有看見我也正常。裘總那幾天忙得走不開，內部大小會不斷，金山就過去搞了個展臺，別的高管一個都沒有去。”
楚城幕聞言，正待搭話，卻見仲卿卿已經放好了行李箱走了過來，手里拿著一包茶葉在自己身邊坐了下來，不由皺了皺眉，側頭看了大妞一眼，問道：
“還有展臺？我們天幕怎么沒有？卿卿，有這回事兒嗎？”
仲卿卿聞言，一邊低頭清洗著茶具，一邊頭也不抬的說道：
“你的邀請函還是從羅培東那里拿到的，又不是通過公司的渠道送來的，而且你自己還去參加了大會，現在你問我有沒有這回事兒，我之前又沒有參加過，我怎么知道？往年確實是有，咱們公司都是虛擬產品，都是在網上推出的，就算給你展臺，你打算拿什么去展出？”
“有沒有是一回事兒，那也不能不給啊！要是明年還不給咱展位，咱就不去了。”楚城幕聞言，大感不滿道。
仲卿卿聞言，沒好氣的白了楚城幕一眼，道：
“有這本事和羅培東說去，在窩里發牢騷算啥事兒？我估摸著還是這次咱受邀太倉促了的緣故，不然主辦方不至于在這些細節上給你上眼藥才是。而且你這大會開了一半就跑路的，要不是今天別人和你說起，你甚至都不知道展臺這事兒。”
楚城幕大上午的就被大妞一頓懟，知道她這是親戚來了，偶爾會控制不住脾氣，也不以為意，嘿嘿一笑，看了看坐在自己對面，正目瞪口呆看著自己的郭偉偉，又收斂了神色，往后靠了靠，翹起了二郎腿，一本正經的說道：
“你剛才說過來投奔我了是什么意思？之前這么長時間你都沒有過來，我還以為你們團隊已經找到下家了。”
郭偉偉一手夾著香煙，在耳旁撓了撓，有些茫然的看了楚城幕一眼，剛才那個被仲總懟得啞口無言的和現在這個一本正經和自己說話的，是同一個人吧？這尼瑪變臉也太快了！
短暫的走了下神，郭偉偉才反應過來楚城幕還在等著自己的回答，再次苦笑了下，回答道：
“沒有找下家，這一個游戲開組又不是什么香餑餑，又哪里有那么多橄欖枝遞給我們？之前一直沒有過來找您，就是因為我們一直在等著總部那邊的決定。這次我代表西山居去京都，除了參加互聯網大會以外，也是為了參加我們總部的內部會議。”
楚城幕聞言，打量了一下郭偉偉的神色，難怪這家伙從和自己一見面就有幾分黯然的感覺，看來裘伯君那邊最終還是決定把這個燒錢的項目組給砍掉了。
“《劍網三》項目被砍了？”楚城幕問道。
“嗯，前兩天在會議上決定的，所有人員拆散到別的項目里面。”郭偉偉聞言，老實的點了點頭，應道。
談話間，仲卿卿這邊已經簡單的為兩人泡了杯茶就起身回到了自己的辦公桌前開始忙碌。
楚城幕拿起手邊雖然泡得有些敷衍，卻依然香氣撲鼻的茶水吹了吹，淺淺的咂了一口，指了指另一個茶杯，沖郭偉偉說道：
“喝茶！所以現在是打算集體跳槽了？裘伯君這是把自己最后一根賺錢的稻草給砍掉了啊！”
郭偉偉聞言拿起了茶杯，剛剛放到鼻下就不由愣了愣，隨即回頭看了已經俯身開始忙碌了的仲卿卿，這才回答道：
“嗯，大家對于是否能夠重建這個項目組都比較悲觀。按照京都那邊的傳聞，現在總部是打算截取最大的現金流去進一步開拓日本市場，不打算再在現有的游戲市場上開辟更多的賽道了。畢竟對于裘總來說，殺毒軟件才是他的根本，就連當年打下赫赫威名的wps都得為這個讓道。”
楚城幕聞言，有些意外的看了看郭偉偉，說道：
“我還以為你們裘總會跟進天網的免費戰略，不然他現在國內那點兒市場，恐怕到了明年就保不住了。”
郭偉偉聞言，抿了一口茶水，搖了搖頭，回答道：
“我不是做殺毒的，所以不太清楚裘總在想什么。只是站在我的角度來看，就算裘總跟進了您的免費戰略，可在免費以后如果不能另辟蹊徑的話，那對于金山來說，無非是把慢性毒藥直接換成了見血封喉的毒箭木。”
“到時候市場也許保住了，可盈利卻直接沒有了，裘總到現在還想著上市，財報太難看可不行。哎，上市這事兒都快成了金山人的心魔了，只是自從雷哥走了以后，大家的心氣兒都散了許多。楚老板，您看這事兒，行還是不行啊？”
楚城幕聞言點了點頭，臉上忍不住流露出幾絲欣賞的神色。
這個郭偉偉雖說只是個游戲主策劃，可大局觀卻著實不錯，雖然占了一部分消息靈通的原因，但卻是一言中的，說出了現在國內這些殺毒大廠目前還不敢跟進的主要原因。
放下了手里的茶杯，楚城幕抬手看了看表，發現才不到十一點，朝依然傻乎乎坐在沙發上等待自己回答的郭偉偉招了招手，笑道：“現在還有點事兒時間，我帶你去認識一下你以后的頂頭上司。”
郭偉偉聞言，這才反應過來楚城幕這是已經答應了，臉上的忐忑消散得一干二凈，忙站起身，卻還不忘把仲卿卿泡的茶水給一口喝干，臨走時沖仲卿卿躬了躬身，跟在楚城幕身后，一路小跑著走出了辦公室。
林海浪是少數沒把辦公室搬到新的辦公樓層的高管，按他自己的說法，如果集體辦公區那邊有他在，辦公區的換氣扇都得換成大功率的才行，而且他本身也樂得按自己的節奏做事情，說是自在。楚城幕勸說了兩次，見他依然堅持，也就由得他了。
現在的愛游已經不再負責游戲的具體開發任務，是以曾經熙熙攘攘的辦公區在愛游的員工搬走以后，只留下了現在負責開發《英雄聯盟》的洗劍池團隊，倒是冷清了不少。
不過冷清歸冷清，宅男禍害房間的本事并不會因為人少而有所降低，洗劍池的辦公區依舊充斥著一股子無所不在的泡面味兒，襪子的酸臭味兒，以及煙味兒。只是今天在這混合型氣味里，還多了一股子讓人感覺一言難盡的農村豬圈味兒。
楚城幕剛推開現在掛牌為洗劍池的公司大門，就看見坐在公共辦公區的幾個碼農正揉著紅腫的鼻子，一臉幽怨的看向了自己，那一臉的崩潰就差上前一步摟住楚城幕的大腿讓他主持公道了。
可還不等楚城幕說話，就見站在他身后的郭偉偉猛的抽了抽鼻子，一臉陶醉的說道：“就是這味兒，咱們公司還有人喜歡吃螺螄粉？同道中人啊！”
楚城幕聞言，回頭跟看傻子似的看了郭偉偉一眼，也不搭理周邊那幽怨的目光，幾步走到林海浪的辦公室門口，一把推開了大門。這股子厚重的酸筍味兒，就是源自這家伙的獨立辦公室。
推開大門，迎面而來的酸筍臭味兒差點嗆得楚城幕摔了個跟頭，抬眼望去，只見不僅僅是林海浪，就連羊刀和鉛筆龍兩個死老外也一人抱著一盆螺螄粉，正站在林海浪身后，指著他的電腦屏幕說著什么。
“給你們五分鐘時間把這玩意兒給吃完，然后把所有的排風打開，還有窗戶也給我打開。”看了一眼三人手中那熱氣騰騰的冒著白煙的螺螄粉，楚城幕還不等林海浪等著回頭看向自己，就在郭偉偉一臉莫名的神色中，猛的再次把辦公室門給關了起來。
五分鐘后，林海浪的辦公室里依然蘊繞著一股子揮之不去，猶如黏附到了空氣中一般的酸筍味兒。
好在辦公室里的三人已經把窗戶給打開，楚城幕才捏著鼻子走到窗戶邊上，低頭給自己點了一根煙，指著林海浪說道：“公司新規定，以后不準在辦公室里吃螺螄粉這種大規模殺傷性武器。”
羊刀的漢語依然不咋地，聞言一臉茫然的看向了楚城幕，鉛筆龍的漢語倒是進步神速，分分鐘聽明白了楚城幕的意思，頓時有些泄氣的聳了聳肩，反倒是林海浪脖子一梗，說道：
“憑啥啊？咱們公司以前哪有這規定了？吃泡面你不管，偏偏管我吃螺螄粉，你這就是針對性的歧視！”
楚城幕聞言，淡淡的看了林海浪一眼，見這只二哈依舊梗著脖子瞪著自己，也不搭理他，只是朝郭偉偉招了招手，說道：
“看到那頭不服管教的哈士奇沒？他以后就是你的老大，也是國內現在最會掙錢的開發團隊的負責人，林海浪。”
郭偉偉聞言，幾步走到林海浪面前，朝依舊坐在老板椅，一條腿搭在椅子扶手上的林海浪伸出了右手，輕聲說道：“老大，我是郭偉偉，以前在西山居負責劍網三的主策劃。”
林海浪聞言，這才抬眼看了一眼郭偉偉，正想站起身和對方握個手，又聽郭偉偉用更小的聲音說道：“實不相瞞，老大，我也喜歡吃螺螄粉。”
林海浪一聽，立馬開心起來，也不和郭偉偉握手，站起身，跺了跺腳，把滿是腿毛的小腿用西褲蓋住，直接勾住了郭偉偉的肩膀，輕笑道：
“自己人，不客氣。我之前在老板那里聽說過你的事兒了，你比我運氣好，我當初也想做大型3d網游，結果被老板給帶溝里去了。還有，你別聽老板說什么最會掙錢之類，征途里所有掙錢的方法都是他想出來的，我就是個背鍋的。”
言罷，林海浪松開了郭偉偉的肩膀，彎腰拉了拉快掉到腳掌的襪子，就這么踩著皮鞋的后跟，一步三晃的走到楚城幕面前，說道：
“老板，你可以剝奪我的時間，但你不能剝奪我對美食的喜好。就算你出了規定，哪怕是扣我錢，我依舊會吃！”
這會兒羊刀經過鉛筆龍的翻譯，也已經明了之前楚城幕說的是什么意思。天知道這倆老外怎么會喜歡上這個東西，一看林海浪又和老板頂上了，還同仇敵愾的在林海浪身后揮舞了一下拳頭，以作聲援。
楚城幕哪怕斜坐窗戶邊上，也依然比林海浪高不少，低頭看了看這只依舊忿忿不平的二哈，楚城幕嘴角掛起一絲壞笑，說道：
“海浪啊！你小時候是不是沒有在農村待過？”
林海浪聞言，一臉戒備的看向了楚城幕，驕傲的點了點頭，道：“我打小就是城里人。”
楚城幕聞言，臉上的壞笑越發的明顯了，繼續說道：
“不是我非要壞你的興致，咱倆誰跟誰啊，是不是？主要吧，我是為了你好。你老板我呢，打小就在農村長大，就看不得自家兄弟吃了虧還以為在享福。你知道這個酸筍發酵以后的氣味兒，和什么聞起來一模一樣不？”
林海浪聞言，臉上戒備的神色更重了，可到底是好奇心僅次于貓的二哈，猶豫了片刻，還是沒忍住，問道：“和什么一樣？”
楚城幕聞言，湊到林海浪身旁，卻用辦公室里所有人都能聽到的音量說道：
“農村的豬圈吧！都是用條石做的地板，只留下一個很小的孔洞用來把豬的排泄物啥的掃下去，尤其是到了夏天，那些糞便啊，食物的殘渣啊，在下面發酵以后啊，尤其是蒼蠅再在上面生了小baby以后，不停的蠕動著，那場面，那氣味兒……”
兩分鐘后，楚城幕志得意滿的離開了林海浪的辦公室，只留下了三個臉色蒼白的年輕人，以及一個一臉茫然的卷發胖子。
你也喜歡吃螺螄粉？還自己人？真當老子沒聽見是吧？小樣兒，和我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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