龍水電影院邊上的自由市場，人來人往，在這買啥東西都得憑票證的年月，想買什么好東西，來這里準沒錯。
徐山賣衣服的小攤就支在這里，一件件踏腳褲，連衣裙，顏色鮮艷，款式新盈，掛在從衣架上面，偶爾的微風一吹，衣袂飄飄，仿佛有許多蝴蝶在這里翩翩起舞。
徐山則是戴著蛤蟆鏡，頭上扣個巴拿馬大草帽，身上穿著一件花襯衫，腳下踩著喇叭褲，怎么看怎么時髦。
按說做生意就得吆喝，可是徐山卻是一聲不吭，只是拿一個硬紙板寫上了：“米國進口，高檔時裝，今日促銷價25元每件。”
然后就在那里守株待兔起來。
在這自由市場里，賣啥的都吆喝，大家比的就是一個嗓門大，結果大家都被徐山這里的安靜給吸引了，紛紛過來觀看。
龍水因為山多地少，所以自古以來做生意的人比較多，基本上龍水人都有自己的生意經。
可是縱使他們看過了各種各樣做生意的招數卻是沒有見過像徐山這樣的，做生意哪有不吆喝的。
“這個攤位上的衣服倒是真好看，可是他怎么不吆喝呢。”
“你沒看他戴著蛤蟆鏡嘛，估計是個瞎子吧。”
“你這人真有意思，瞎子又不是啞巴，怎么可能不吆喝呢。就算橋頭算命的瞎子，也知道拿個小鈴鐺搖一搖呢。”
“這么說倒也有點道理，也難怪他家沒有生意。”
“咱們看著吧，這家伙擺上幾天，賣不出去了就會降價，到時候咱們再來買便宜貨。”
“真是怪好看的，這衣服很時髦啊，比電視里演員穿著的還好看哩。”
無怪這些人這么說，這年頭，大家穿衣服的顏色單一，樣子單一，無論男女，穿的都是那種灰不溜秋的衣服，講求一個干活方便，耐臟耐洗。
可是隨著改開春風吹滿地，大家的觀念也悄然萌芽，對美的追求也有點壓抑不住的感覺。
那時候有一首歌是這么唱的：“心火燒，心火燒，關不住了……”
隨著大家的心思活泛起來，對服裝的要求也在逐步提高。
于是他們都被這么漂亮的衣服給吸引了，紛紛過來圍觀，當然只是圍觀，他們卻是被這25元每件的價格給嚇住了。好家伙的，一件衣服要花去一個月的工資，這么貴的衣服，他們想買也買不起啊。
當然了，龍水人其實還都挺有錢的，特別是廠子里的職工，他們工作穩定，旱澇保收，對衣服的要求也逐年提高。要不然小白鞋也不敢戴著三百多塊的西鐵城出去，那可是把一般人一年的工資都戴在手上的行為啊，可是她戴出去了，好像也沒有人說什么。
烈日炎炎，知了叫得更歡了，只不過看熱鬧的人越來越多，大家都跑過來看這個瞎了眼的啞巴攤主。
一直沒有人問價，徐山卻也不著急，看看沒有人買，他拿出筆來，把那價格給涂了。
人群之中有兩個年輕姑娘，眼巴巴地望著這架子上的衣服，看到徐山涂改價格，不由欣喜無比。
其中一個叫柳紅提的姑娘，搖著自己的女伴向雪梅的胳膊說道：“看見沒有，他要改價了。”
向雪梅露出一副不出所料的表情：“真沒定力，這么快就撐不住了，一會兒看吧，看他能降價多少。”
柳紅提感慨道：“這么好看的衣服，我覺得要是能在十塊錢以下，買了就不虧。”
向雪梅卻是吃過見過的主，她家的條件好，也識貨：“十塊錢，你可真敢想，這衣服不用上手摸，光是用眼睛看都能看出來高級，你看這米黃色的連衣裙，好像就是那個什么電視劇里女演員穿的啊，就是那個上了大象電影封面的叫什么明的演員來著？”
柳紅提被向雪梅這么一說，覺得有點丟面子，糾正道：“你爸不是文化局局長嗎，不是挺有文化的嘛，你怎么還成白字先生了呢，那叫大眾電影，反正十塊錢我就買，再貴點，我可舍不得……”
向雪梅對柳紅提這個塑料姐妹花投以鄙夷的一笑：“我也得再看看，要是能降到二十塊錢，我就買一件，全龍水第一件，其他人穿著都是跟屁蟲……”
圍觀的人以為徐山要往便宜了改，徐山卻是把價格改成了26元每件。
這下子人群一陣嘩然。
大家都覺得這個賣東西的瘋了，東西賣不出去，你卻還往高價了賣，這不是傻子是什么？
這一改價，柳紅提氣歪了鼻子：“他是不是缺心眼啊，怎么往價高了改？”
向雪梅也是被徐山這種操作給震驚了，她打量著徐山，覺得這個年輕人好像有點面熟。
不過她倒也沒有把徐山跟之前向家壽宴上那個人聯系在一起，畢竟那個人是向勁松的朋友，據說還是合作伙伴，應該不會到這自由市場上來拋頭露面。
在向雪梅的心里，擺小攤做生意，那是低級的，這樣的人，根本不配跟向家人成為朋友，哪怕她對向勁松沒有一點好感。
徐山對大家的議論卻是無動于衷，依舊穩坐釣魚臺。
過了一個小時，徐山看了看表，又改了價，改成了27塊錢每件，依舊沒有人買，他又等了一個小時，改成了28塊錢。
這時候有一輛小車開過來，停在小攤不遠，有幾個人抱著彩電，黑白電視機，還有人推著自行車，來到小攤邊上，把這些東西放在小攤邊，并且拿出上面寫著“獎品”字樣的硬紙板，掛在這些東西上面。
徐山拿出一張硬紙板，這紙板上寫著，幸運摸獎活動，凡是在本攤消費滿30元，都可以獲得一次摸獎機會，獎品有：零零愛天線一套，熊貓彩電，西湖黑白電視機，鳳凰自行車，時尚連衣裙，高檔踏腳褲……
反正獎品的價值，高得讓人咋舌。
這下子大家都十分心動起來。
畢竟這年頭，摸獎這種事情，龍水人是頭一次見到。
于是大家都議論紛紛，覺得這種形式新鮮又刺激。也有人覺得天上不會掉餡餅，但他們也不敢把話說死，紛紛伸長脖子等著看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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