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鐘表的時針漸漸指向六點的時候，整個廠區的大院里，嘈雜的聲音也越來越大。
很顯然，外出擺攤的工友們已經陸陸續續返回了廠里。
只不過，墨寧老師卻一直沒有回到宿舍。
趙安走到陽臺，看了一下遠處的院子后，又看了一眼已經錄制完的李小龍版《精武門》，這才收拾好自己的東西提著電腦包離開。
不過，因為之前的門鎖已經被撬掉的原因，趙安走的時候換上了一把新鎖。
趙安來到院子里的時候，鄭校長早已經帶著人擺好了桌子，扯好了電燈電線，甚至都已經開始了統計工作。
然而，當趙安靠近之后才發現，墨寧老師早已展開了統計的工作。
看來她早已經回到了廠里，只不過沒有回宿舍罷了。
趙安沒有猶豫，徑直走到了墨寧老師的身邊，然后當著在場所有人的面，彎腰低頭在墨寧老師身邊小聲說道：“我把你門鎖換了，你把鑰匙收好。”
說著話，一串嶄新的鑰匙放在了墨寧面前的書桌上。
突然間莫名其妙的給自己鑰匙，讓墨寧老師有些搞不清楚狀況。
不過，大概率也能猜得到，肯定是趙廠長撬了自己的門鎖。
墨寧盡量讓自己表現的不露聲色，收起鑰匙之后繼續手頭上的工作。
雖然墨寧老師盡量表現的不露聲色，可是在燈光下那么多雙眼睛聚集于此，尤其是當趙廠長出現之后，幾乎所有人的眼睛都跟隨著趙安在移動。
當人們注意到趙安來到墨寧身邊后，交給墨寧一串鑰匙的時候，自然惹的很多人眼饞不已。
雖然人群中并沒有因此議論紛紛，但是并不代表大家心里沒有想法。
“老四，過來我跟你有話說…”當趙安把鑰匙交出去的時候，大哥趙健也看到了燈光下的趙安，于是把趙安拉到一旁有事要交代。
“怎么了？”趙安看著自己大哥問道。
“我開車過來之前，接到了兄弟單位的一個電話。
他們也想幫你印刷掛歷，但是我沒敢給他們回話，畢竟我們三家印刷廠加起來，現在一天都有九萬份了。
如果再增加產能的話，這將是一個巨大的銷售壓力。
咱們整個京城才多少戶人家，一天能賣九萬份，這就已經是相當不得了的成績了。”趙健在電話中并沒有拒絕對方，那是因為他想讓自己的四弟親口拒絕。
聽著大哥的話，趙安也同樣認為九萬份是個極限。
“先看看今天售賣情況再做決定吧！要是今天的九萬份全部銷售一空，你可以讓這家印刷廠開工印刷兩萬份。
如果今天有沒有銷售完畢的剩余，那你就委婉的拒絕一下。”趙安話說的很清楚，一切都靠事實說話。
只要能賣得掉九萬份，就可以適當的向上增加產能，如果賣不掉的話，不但不能夠增加產能甚至還要減產。
“行…我聽你的！”趙健對于老四的這個決定沒有任何意見。
當天晚上的統計，依然高效率的完成。
人數增加了兩倍，但是時間并沒有增加多少。
九萬份的銷售沒有任何剩余，全部銷售一空。
但是，統計完畢后，趙安聽到了一個有趣的匯報。
今天早上，大家伙帶著掛歷上街之后，有十幾只銷售小隊甚至都沒來得及展開攤位，就直接被人一次性打包購買。
據說是一些單位在給員工謀福利，選擇從市面上采購一些物品，以新年福利的由頭給單位員工進行發放。
這其中，就包含了這幾天熱賣的掛歷。
然而，這個現象并非到此為止，根據大家的匯報，有個別攤位下午時收到了訂貨請求。
這種主動且批量式的訂單，對于現在的趙安來說自然是多多益善。
趙安并沒有要求單獨處理這些訂單，而是哪個小組獲得的訂單，依舊由哪個小組進行處理？
只不過，必須要考慮到該小組所能獲得的掛歷上限。
然而這種事情，對于獲得了訂單的那幾個小組來說，早已經內部協調解決。
別說是訂500份掛歷，就是5000份。
這幾個小組也能夠瞬間解決。
無非是把其他小組的掛歷拿過來一起銷售。
這樣一來，既可以滿足買家的需要，又可以幫自己的工友瞬間銷售一空，圖的就是一個早點賣完早點回家。
好在，現在大家的功利心還不是那么強，沒有人要求額外的抽成或者獎勵。
這些小組能夠內部協調，趙安也懶得插手。
通過這件事，趙安想到了四機部的領導。
或許這種批量式的采購，應該就是四機部領導主導之后的結果。
這樣也好，有了這些大筆訂單的存在，便可以很好的消化現有的產能。
當晚，看著扣除掉成本之后還剩下27萬的現金，趙安想都沒想便讓大哥一次性帶走。
此時，扣除白天買車跟兌換美金的錢，以及日常生活物資的購買之外，趙安身上只剩下了只剩下1000多塊。
隨著統計的結束，無線電六廠迎來了晚飯時間。
墨寧老師先行一步回到了自己的宿舍，只不過還沒有來到宿舍門口的時候，就已經看到了一堆孩子蹲在自己家門口，甚至還有幾名是自己班上的同學。
“墨老師，墨老師…”看到墨老師歸來，同學們趕緊跟老師打招呼。
“你們在這干什么？你們都吃飯了嗎？”墨寧老師一邊開著門口的新鎖，一邊關心的問身邊這一群小孩子。
“吃了…”
“沒呢！”
“我媽正做著呢！”
小孩子的回答各種各樣，不過卻沒有人回答墨寧老師，他們為何會出現在這里。
然而，隨著房門的打開，墨寧似乎知道了為什么自己家門口會有一堆孩子。
隨著房門打開的一瞬間，墨寧第一眼便看到了家里多了一張寫字臺，同時更多了一個碩大的電視機。
注意到這個變化之后，墨寧老師的目光趕緊在屋里四處打量。
這一番打量下來，赫然之間發現，就連自己的床鋪都換成了上下鋪。
瞧這架勢…
“唉…”老師心中默默的嘆息著！
可是，現在的墨寧老師，任何拒絕跟反駁的話都沒辦法說出口。
今天回家看望嫂子，給家里添置了很多東西。
首先是過冬的煤球，墨寧老師一下子就添置了五百斤。
除此之外，又給兩個孩子買了新的棉鞋跟棉衣。
最后，還給家里帶回去十多斤豬肉。
如果不是這兩天掙到了錢，哪有這樣的底氣跟實力。
想到嫂子跟孩子，墨老師也只能忍受著委屈。
趙廠長深夜住院的事兒早已經傳遍，不過大家并不關心趙廠長感冒發燒，而是更多的在關心趙廠長睡在自己的床上。
對這樣的流言蜚語，墨寧下午回電子廠準備跟老師們一起統計時，便聽跟自己關系要好的一位女老師說了很多。
墨寧沒有過多的解釋，因為她很清楚，這種解釋根本沒有人愿意去相信。
好在，趙廠長到目前為止并沒有任何不軌的舉動…
“老師，能讓我們看看電視嗎？”一大堆孩子進到屋里后，一個個都眼巴巴的看著那臺二十五英寸的大電視目光炙熱。
“這個…”墨寧老師倒沒有拒絕，但是她并不會操作。
看著老師手忙腳亂的樣子，有一個同學卻突然間站了出來。
“老師，我在錄像廳看過電影，我知道怎么弄！”說這話，該同學直接拿起放在寫字臺上面的兩個遙控器，簡單的研究之后按了下去。
隨著播放鍵被按下，電視機突然間傳出了巨大的聲響。
而這種聲響對于敞開門的走廊來說，起到了擴音的作用。
一瞬間，整個走廊里的家家戶戶都聽到了這樣的聲響。
于是，早就聽說趙廠長買了電視機的人們，很多人都跑過來湊熱鬧。
一時間，門口堵得水泄不通。
就連趙安來到該樓層后，都發現自己沒辦法靠近墨寧的房門。
“讓開讓開…不吃飯都干什么呢？”趙安一邊用力向里面擠去，一邊大聲的開口喊道。
看到廠長到來，人們趕緊讓出通路，讓廠長順利進屋。
來到門口的時候，狹小的房間里至少有二十個孩子。
此刻，墨寧也注意到了趙安的到來，這才意識到這位廠長大人應該是來吃飯的。
“老師要做飯了，你們乖乖的別亂動…”墨寧趕緊向外移動。
只不過，不等墨寧來到門口，趙安就已經開了口：“出去出去，都出去看！來兩個壯漢，把桌子搬到走廊…”
很快，兩分鐘不到的樣子，寫字臺被搬到了走廊。
接通電源之后，錄像帶重頭開始播放。
好在剛剛直播放了不到兩分鐘，為此也沒有人有怨言。
遠處，當人們看到電視機被搬了出來之后，很多人竟然端著飯碗上這邊走了過來。
“前面的別站著，找個座坐下…”畢竟寫字臺的高度有限，如果前面有人站立，則后面的人根本看不到電視機里的畫面。
隨著有人大聲開口呼喊，前面站著的人一個個蹲了下來。
畢竟是冬天，席地而坐的人少之又少。
但是，這里是宿舍的走廊，很多人家直接打開房門，便可以搬著凳子坐在門口。
一邊吃著飯，一邊就可以看著電影。
看著人數眾多，趙安直接把聲音開到了最大。
然而，也正是因為這個舉動，樓上樓下又跑來了很多人。
最終導致，走廊里被堵的嚴嚴實實。
當墨寧老師準備做飯時，甚至還不知道要做什么時，很多前來看電視的鄰居們，分別把自己家炒的菜勻了一點給墨寧。
“趙廠長剛出院，吃個雞腿補一補…”
“這是我今天在集市上買的兔子肉，給趙廠長嘗一嘗…”
“嘗嘗我媳婦做的獅子頭，味道真的很不錯。”
“墨老師，這是我剛做的炒豬皮…”
“夠了夠了，已經很多了，再多就吃不完了。
就我們兩個人吃飯，用不了這么多的！”墨寧對于很多送飯菜來的人，并沒有直接的拒絕，因為墨寧也清楚大家并不是為了給自己送飯。
但是，在面對送來的這些飯菜中，墨寧只是接受了很小的一部分菜品。
每家每戶送來的一道菜中，墨寧也只是接受了五分之一的量。
即便只有五分之一的量，架不住數量多了之后，也顯得異常的豐盛。
最終，兩大碗面，以及十幾道菜混拼而成的四盤兒有葷有素擺放在面前時，趙安吃的津津有味并且連連叫好。
看著趙安吃得津津有味，墨寧卻突然心生感慨。
這要放在以前，大家也只有在發工錢的時候才能奢侈的吃上點肉。
而現在，至少不會再有人家為了吃一口肉而發愁。
此刻，這么多人把飯菜送來，這可不是為了拍馬屁，而是真心實意的感謝。
墨寧見過大大小小很多領導，可是像趙安這樣的還是頭一位。
看著眼前的這個男人，墨寧突然間想到了跟嫂子白天的對話。
嫂子知道墨寧為這個家付出了太多，也知道墨寧擔心自己嫁人之后，丈夫不允許自己再補貼嫂子一家人。
而為了避免這樣的事情，墨寧干脆不談戀愛不結婚。
等兩個孩子再長大一些，嫂子的壓力輕一些之后，墨寧才會考慮自己的個人問題。
只不過，嫂子不希望因為自己，拖累了墨寧最好的年紀。
如今上門說媒的人絡繹不絕，其中也不乏一些條件不錯的人。
嫂子作為一個女人，不希望墨寧在最好的年齡，孤零零的一個人。
如果把時間都錯過了，以后再想找這種優秀的男人可就變得很難。
一個年齡越來越大的女人，沒幾個男人會愿意娶這樣的女人回家。
嫂子的態度很強硬，如果墨寧在一年內不解決個人問題，嫂子決定帶著孩子回娘家改嫁。
一旦改嫁，自然有人養活他們母子三人。
只不過墨寧也清楚，就嫂子這種帶兩個孩子的情況，又能嫁得了一個什么樣的好人家呢？
倘若，倘若真的跟廠長…
想到這些，墨寧突然間感到臉部發燒。
好在，一起吃飯的趙廠長似乎沒什么發現，墨寧也很快遮掩了過去。
吃完了飯的兩個人，按照原定的計劃，墨寧此時應該要抄書。
可是，今天的趙安卻沒有任何的準備。
于是乎，墨寧便端坐在小板凳上，看完了整場《精武門》。
電影結束后，大家幫忙把桌子搬回屋內，這才全部散場各回各家。
“咔嚓…”隨著關門聲響起，墨寧驚訝地發現，趙廠長竟然沒打算離開。
他，他不會真要睡這里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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