曲無默結束了戰斗，有些急促的喘息著。
暴戾的情緒在腦海中呼嘯。
眼前一片渾噩，隱隱約約間，仿佛窺見了屠殺場，妖族被屠戮，互相殘殺，然后被更強大的妖族撕碎。
殺死，撕碎。
那種瀕死之前的慘叫聲。
美妙！太美妙了！
雷霆的轟鳴在腦海中轟然炸響。
曲無默的眸色瞬間清明不少。
他咬住自己的舌尖。
血液腥咸的味道，伴隨著舌頭的麻木傳遍了口腔。
意識總算是清醒了一些。
曲無默回頭看了看，還是沒有離開。
現在的情況，萬一他離開，從哪再來一個入道境，這邊剩下的人不可能擋得住。
靠在后面的廢墟上，曲無默看向四周的尸體和滿地的血液殘肢。
翻開手，一盒劣質煙出現在手中。
曲無默抽出一根，叼在嘴里。
空氣陡然閃過一絲熾熱，雷光有瞬間的閃動，煙卷已經被點燃。
空氣中粘膩的血腥味很快浸染了煙的味道，曲無默皺起眉頭，四處看了看。
人造神已經不見幾個了。
活下來的人，基本都靠在旁邊的廢墟上，調整呼吸和狀態，整理著手中的武器。
這算是勝利了嗎？
用無數的犧牲去換取的勝利，大概也算得上是勝利吧。
有什么用呢。
眸色漸沉，曲無默靠在廢墟之上。
也不知道這廢墟的下面，埋葬了多少尸體。
“呼……”
白霧隨著唇齒的分離迅速涌出，逸散在空氣中。
“你那邊情況如何？”
耳機里響起宇文軒的聲音。
曲無默沉默了幾秒，說道：“都解決了，我現在守在這。”
“嗯。”
宇文軒應了一聲，沉默片刻，又問道：“真的都解決了？”
“當然是真的，要不然我哪有時間和你說話。”
曲無默彈了彈煙灰，輕聲道。
宇文軒沒再說什么，結束了通訊。
曲無默捻了捻手指。
煙灰落在手指上了。
指肚的揉捻之間，煙灰支離破碎。
真脆弱啊。
真脆弱。
曲無默愣神一樣的盯著手指，將那片煙灰反復揉捻，那里面的白色逐漸消失，最后化為一抹無法去掉的黑色痕跡，留在手指上。
“真他媽脆弱。”
……
銀灰色的血液順著顫抖的身體緩緩墜落。
猩紅的眸子映照出對面的慘狀。
男人的身體被撕碎大半。
沒有鬼氣去吞噬，樊易天就這樣用手將其一點一點的撕開。
將血肉匯聚充盈的地方捏碎，血液順著指縫溢出，然后將干癟的地方一點點撕開……
腦海中那種狂躁的情緒似乎減弱了不少，男孩沾染鮮血的臉頰也不再出現在眼前。
將男人的核心捏成碎片，樊易天便松開了手，任由尸體墜落。
尸體消失在云端。
樊易天摸了摸心口的位置。
盡管已經不是人類，但是這樣習慣性的動作還是難以改正。
“情緒不太穩定？”
地有些戲謔的聲音在腦海中響起。
樊易天點了點頭，從鼻腔中嗯了一聲。
“你不是發泄過了嗎。”
“這種情緒靠發泄是沒有用的。”
“知道我的建議是什么嗎？”
“說。”
地輕笑了一聲：“我的建議是，你該到靈衍界這邊來待一陣子……在帝屋旁邊待著或者修煉，你的情緒會穩定不少。”
“扯淡。”
樊易天搖了搖頭：“我現在怎么去靈衍界。”
“反正這就是我的建議，該不該執行你自己去定。”
地說道：“你的修為遇到阻塞，遲遲沒有突破，我們沒法放開下一階段。”
“這一階段……結束了？”
“嗯……差不多了。”地說道：“繼續打下去沒有意義，外面那些也意識的到，虛無境打不下來的，黑洞境還有點機會……可能？”
“黑洞境降臨的時候，你們就沒法袖手旁觀了吧。”
“當然。”
地說著：“黑洞境的敵人不少……你們說不定挺不過去。”
“有可能。”
樊易天嘆了口氣。
這似乎是很久都沒有過的感覺了。
“我也不知道該怎么辦了。”
樊易天看了看逐漸澄澈的天空：“我還以為，這一戰就是最后一戰了。”
“你們這不是挺過來了。”
“對啊……出乎意料。”
“四神族那邊好像也出現了一些事情，派來的人少了些，等我弄明白是怎么回事之后再告訴你。”
樊易天點點頭：“靈衍界那邊情況如何？”
“犧牲當然還是有的，不過不多。”地頓了一下，緩緩說著：“鬼界那邊雖然也有損失，不過有東岳陣著，現在也沒什么問題。”
“能挺得住就行。”
“所以……你的意見呢？”
“什么？”
“我的建議，你要不要來靈衍界一段時間？”
“我會去的，但不是現在。”
“好。”
“影離還在和那邊對峙嗎？”
“當然……啊……真是枯燥的日子，每天坐在這里我都要變成石像了，現在神族也沒動靜了。”
“大概是在忙著對付四神族吧。”
“有可能……四神族進犯，嗯……神族很可能意識到現在我和影離的處境，他們有可能會找上你，你要小心。”
“嗯。”
樊易天還想說些什么，下一秒，詭異的空間波動就在不遠處蕩開。
感受著那邊傳來的熟悉的氣息，樊易天淡淡道：“看來不需要小心了。”
“怎么？”
“已經來了。”
樊易天說著，一步踏出，出現在空間波動前。
一道銀色的空間裂縫十分突兀的張開。
但是這個空間裂縫和以前的不同。
這一次的空間裂縫能夠窺探到那一端的世界。
“要不要聊一聊？”
倏忽穿著一身白色的長袍，抱著胳膊出現在空間裂縫的那一端。
“你跟我聊？”
樊易天瞇起眼睛。
“當然。”
倏忽點了點頭：“你們人類有一句話叫做，世界上沒有永恒的敵人。”
“倏忽。”地的聲音在腦海中回蕩著。
“先別打擾我。”
樊易天不由得有些煩躁。
變成鬼以后，思緒慢了很多，對于這件事情利弊的考量還在繼續，他現在容不得打擾。
自己過去的話，好像沒什么太大的弊端，只不過，一旦倏忽動手，自己可能跑不掉，就算不會死，也會受傷。
問題就在于倏忽本來也不太在乎這方世界，如果自己不答應，他在這里也可以動手……雖然自己不會死，但是這個世界會受到影響。
如果自己過去的話，好處……現在還想不到什么明顯的好處。
想明白這些，樊易天倒是沒再抱著絕對的拒絕態度，但是他依舊沒有挪動腳步。
“你想聊什么？”
“聊一聊局勢……很多事情。”
倏忽嘴角上揚，似乎一點都不心急：“知道嗎，我們有共同的敵人。”
“但是在目的上，你我也是敵人。”
“哦，那就是以后的事情了。”倏忽右手抬起，擺了擺：“知道嗎，現在的情況就是，我們分開，但是四神族同時對付著你們和我們，你們人類有一句話叫做……敵人的敵人，就是朋友。”
“我們不可能是朋友。”
倏忽輕笑一聲：“你是最能代表人類的人了，為何不過來一敘呢？不敢？”
激將法，這是倏忽從所創造世界中，人類的書籍里學來的。
大多數人類強者都吃這一套。
但是樊易天不吃這一套。
“你們神族詭計多著，而且溯其根源，你們和四神族也是同宗同源。”
樊易天盯著倏忽，輕聲道：“毀滅人類，為四神族帶去他們想要的統治，不也是一份很好的投名狀嗎。”
“別了吧。”
倏忽輕笑一聲：“你知道我們的目的，我們若是那樣做，完全可以做個……哦，在你們人類的話語里，那叫‘傀儡’，做個傀儡生存，并非我們想要的。”
“我們想要的東西很多，受到你們人類思想的感染，我們想要權力，受到本族的感染，我們需要統治。”
倏忽輕聲說著：“但是作為宇宙的生靈，我們想要的是登臨頂端。”
“接下來的話，便算是我的邀請函如何？”
“說。”
“宇宙之中，頂端之位，不可直言。”
看著樊易天逐漸不善的眼神，倏忽又擺了擺手：“但是在頂端的下一位階，也就是宇宙中頂端那四位的修為，名為【混沌】。”
“混沌？”
“沒錯，混沌，宇宙之中修為由頂端那位傳下，混沌，這是混沌神族用實力爭取來的。”
“混沌神族那么強？”
“當然。”倏忽點了點頭：“有一個傳言，雖然一直沒有被確認但是……大概是事實。”
“表面上看，宇宙中有四位混沌境。”
倏忽有些神秘的笑著：“但是實際上，宇宙中有六位混沌境。”
“六位？”
“萬衍、巨噬，各一位，溯逆，混沌，各兩位。”倏忽說著，豎起兩根手指：“怎么樣？這個邀請函夠誠意嗎？”
“別誤會，我沒想著動手，我不過去，是因為一旦被盯上我可能就走不了了。”
倏忽頓了一下，又說道：“但是你過來，如果有什么，地可以帶著你跑掉，影……如果找過來，我也可以跑掉。”
“放心吧，星辰主需要在帝江核心所在的那個的空間維持運轉，熠現在根本殺不了你。”
好像也對。
樊易天沉吟片刻，念力散開：“你先后退。”
“好好……”
倏忽聳聳肩，往后退了幾步。
樊易天瞬間沖過空間裂縫，出現在倏忽身后，手中鬼氣已經頂在了倏忽的后背上。
果然，周圍什么都沒有。
“我都說了，我很有誠意的。”
倏忽聳了聳肩，轉過身來：“我只是想跟你聊聊，跟我來。”
跟他聊聊？
怕不是擔心下一次降臨黑洞境的四神族自己對付不了，想提前在自己這里得到一個態度吧。
那些都是不需要擔心的事情，樊易天抬腳跟上。
周圍樹木繁盛，溪水淙淙。
再向前走約百十來步，便能聽得人聲鼎沸。
“看，這是我們創造出來的人類。”
倏忽抱著胳膊，走在樊易天旁邊：“可能是和你們人類在一起生存的時間太久了……離了這些嘰嘰喳喳的生物，少了很多興致。”
樊易天沒有揭穿他的興致，只是沉默的朝前面走著。
那是一個如同古代一樣的城鎮。
“我倒是有個問題。”
“什么問題？”倏忽看向他。
“你們所創造出的所有人類，似乎都是古代的類型……”樊易天看了看周圍的人們，問道：“為何？”
“很大程度是因為，我們記憶中的人類就是這副模樣。”
倏忽抱著胳膊，輕笑一聲：“你們人類很喜歡剖析自己的同族……嗯……我這倒是有一句話很合適。”
“人類的發展，伴隨著時時刻刻的反抗。”
樊易天看向他。
“從反抗舊制度，反抗統治，再到反抗信仰，反抗神明。”
倏忽說著，四處看了看：“最后再到，反抗一切你們自認為不公平的事物。”
“我簡要的了解過你所處的那個時代。”倏忽說道：“讓你們燃起對神明的信仰，嗯……并不容易。”
“但是你看看他們。”
倏忽說著，伸手在眼前揮了揮。
樊易天只覺得眼前似乎有什么東西被揭開。
下一秒，周圍所有人的目光都看了過來。
“神明大人！”
靠的最近的那個女人高呼一聲，率先拉著自己的孩子跪在地上，腦袋緊緊的觸碰著地面。
“吾神！”
“神！”
那高呼聲如同浪潮一波接著一波，周圍的人也一波接著一波的跪在地上，腦袋緊緊的貼著地面。
樊易天皺起眉頭。
“看到了嗎？”
倏忽再次揮了揮手，那些人抬起頭，眼中閃過一絲困惑，隨后快速化為對于神明的狂熱。
“吾神時刻注視著我等！”
遠處的男人高呼一聲。
“恭送吾神！”
隨后又是一陣一陣的呼喊。
“當真是有意思的一幕。”倏忽繼續向前走著：“這就是我們向往的其中之一……統治。”
倏忽笑著：“看，稍加福澤，甚至不需要花費力量，他們便能對我俯首帖耳……哦，你是人類，你大概是不喜歡聽見這個詞。”
“有話直說吧。”
樊易天的眼中閃過一絲煩躁。
“這就是我想對你說的。”
倏忽看了看周圍：“你覺得這樣的生活，有何弊端？”
樊易天看了看周圍的那些人，冷哼一聲：“沒有思想的傀儡罷了。”
“不，正相反，他們是有思想的，有著自己的正常生活。”
倏忽說道：“但是在他們眼中，生活皆是依靠著神明的護佑。”
“那生死呢？”
樊易天淡淡道：“生死是你我都無法掌控的東西。”
“當然，但是這是我們所創造的世界。”
倏忽說道：“生老病死對于他們來說是可以接受的事情，如果我幫助，他們高呼神明福澤，如果我旁觀，他們自己接受，僅此而已。”
“這樣的世界，你不覺得很理想嗎？”
倏忽輕聲道：“只是將統治者換成了神明，對你們來說，就這樣難接受？”
“我們沒有統治者，只有領導者，同志。”
樊易天嗤笑一聲：“我們的領導者可不會設計去殺死自己的子民。”
“呵呵，那是因為如果他做了，你們都會知道，因為你們有著過度發達的信息系統。”
倏忽說道：“但是我們所做，人類之中除了你，還有誰知道？沒有。”
“知道嗎倏忽。”
冰冷的聲音從身旁傳出。
“因為現在的局勢如此，所以我在這里聽你長篇大論。”
樊易天淡淡道：“你可能都不記得你們做過什么，但是我記得。”
“我永遠都記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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