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道白色的似人非人的身影呆呆地立身于虛空中。
祂感受到了侵入到祂掌控范圍之中的異物。
也能感受到來自那個異物身上帶著的令祂厭惡的氣息。
那種力量乃是與祂截然相反的力量，祂想要給滿是瘡痍的生靈帶去新的生機，重新創造一個更美好的世界。
但是那個力量卻只有空虛的消亡。
現在,那種力量的主人也已經沒有了聲息。
而祂也終于可以一心一意地去做自己的事情了。
與所有的生靈融合。
讓千萬的生靈匯聚到一起，成為唯一。
但就在下一刻。
在那片廢墟之下，卻又有異樣的靈氣波動傳來。
祂本就是寄身于靈氣之中，所以對于這種程度的靈氣變化非常敏銳。
當祂瞬間出現在觀天閣內，正看見那團灰色的霧靄流轉。
這片霧靄存在的氣息令祂感到厭惡。
那是與生機截然相反的力量。
仿佛其誕生之初就是為了將一切歸于虛無。
光束閃過。
卷起豪橫的偉力，將霧靄一分為二。
灰色的霧靄散開。
露出了置身其中的那道身影。
“你沒有資格毀滅這里的生靈。”
哪怕是被那種力量擊中，那道身影也是毫發無傷。
祂不明白，自己的力量應該遠超于對方才是。
可現在看來，那個渺小的生靈、不該存在于這里的異物，似乎是掌握了某些其他的力量。
祂不理解。
但是祂也沒有打算去理解。
凡是拒絕祂的存在，便直接毀掉就好了。
「毀滅。
毀滅！
將昭明的生靈毀滅，然后創造出新的生靈。
完成我的職責,然后成為唯一。」
那兩根修長的手臂化為光刃，祂朝著對方沖了過去。
彼時。
對方舉起了手中的石劍。
這把劍看上去樸實無華，通體烏黑，甚至還少了劍尖的部分。
但是在它出現于此的瞬間，天地之間的靈氣竟是猛地一顫。
原本只是窩藏于地下的陰氣開始顫動。
那是來自于過去的遺念，是屬于過去消逝生靈的負面情緒，本應該是隨著天地之間靈脈異常而被帶出來的‘贈品’，此刻卻是朝著一點匯聚。
這一刻，祂終于是有些著急了。
因為原本只有生機存在的此地,出現了瑕疵。
讓原本無暇的祂，出現了少許的裂痕。
只聽得當的一聲，白色的光刃直接砸在了那把石劍上，手持石劍的少年身形向后退了一步，但蒼白的臉上卻帶著笑容。
“好好感受一下吧，這就是當初你想要將其滅亡的，屬于昭明國生靈的恨。”
他直接手腕發力，把石劍當做棍子一樣一掄。
那纖細的身形直接被擊飛到了觀天閣之外。
再看少年一步步走到碎裂的墻壁缺口處，他手持石劍，一步踏在了虛空中。
晦暗的霧靄流轉在他的身后，化作一道道虛幻的影子。
「消滅、湮滅！」
四周突兀地出現一道道光柱，不由分說地砸了下來。
只是落到姬軒近前的瞬間，卻被那些灰色霧靄所阻攔。
生機與死氣本就位于陰陽兩極。
它們互相對立，卻又互相包容。
那些光柱全都是生機組成，而姬軒正在做的便是將那些光柱分解、煉化。
他本應該沒有那么厲害的實力。
但他看見了那些屬于過去的陰氣，傾聽了過去早已覆滅的生靈的聲音，感受到了他們的情感。
然后。
他認可了他們。
“你只有這點本事嗎？”姬軒手里的石劍閃爍著幽藍色的火焰，他將其扛在肩上，嘴角一斜，“若是僅此而已的話，接下來可就輪到我了。”
話音剛落，姬軒的身形便從原地消失。
再度出現的時候，已然是來到了那道纖細身影的近前。
石劍與那兩道光刃再度交織在一起。
與此同時。
燕寧城墻的方向也開始傳來一陣轟鳴。
“嗯？這可有些不妙了……”
姬軒感受到遠處傳來的聲音，心里微微一突。
那是誅仙炮移動的聲音。
若是誅仙炮的威能直接落在燕寧城內，恐怕接下來就是災難的開始。
而想要阻止這一切，就唯有在那些誅仙炮啟動之前，將事情都解決了。
……
他默然地看著光幕上發生的一切。
就在剛才，他親眼看見了那個少年被打中，然后擊入廢墟里。
但沒過多久，那個少年卻又好似什么傷都沒有似的從廢墟里走了出來。
而且從氣息上看，對方似乎還突破了？
但是他在沉默了一會兒后，又低沉地發出一陣笑聲。
“呵呵。
哈哈哈。
這下有意思起來了啊。
帝君，您也應該看見了吧？
那個少年他已經突破了，如此年輕就踏入了那個境界，也不知道對靈王朝來說究竟是福還是禍呢？”
他歪了歪腦袋。
正巧看見光幕之中遠處的景象。
誅仙炮在調整角度。
被詭異植物控制住的修士正在將誅仙炮瞄準城內。
“唔……這可不好。
嘖嘖，不妙了啊。
要是誅仙炮砸中了這里，得死多少人呀？
而且最關鍵的是，那些生靈一旦死去，生機就會被逆轉，這對那只罪獸來說并不是什么好消息啊。
它真的……沒有思考到這一層嗎？”
他又扭頭看向靈帝。
這一扭頭他的身體就處于一種非常詭異的動作當中，就像是將自己的腦袋給轉了一圈，若是換做尋常人，怕是直接將腦袋都給擰下來了。
“我說帝君陛下，您應該也不想讓自己的子民受傷吧？
畢竟連續的災厄已經將靈王朝的氣運消耗得岌岌可危。
若是再承受如此災難，您可就真的沒辦法延續祖輩的意志了，如何？要不您還是出手吧？或者……直接將您背后的仙人給請出來怎么樣？
我知道他們都在看著。
哈哈哈哈。
不知道在他們的心里，已經把我殺死多少遍了呢——誒？”
他只是在漫無邊際地說著刺激性的話語。
可是在下一刻，原本端坐在龍椅上的那個人，卻是從自己的位置上站了起來。
那個人冷冷地看著他，讓他臉上原本堆滿的笑容漸漸地散去，身子下意識地后退了一些。
緊接著，他聽見了那個人向他提出來的問題。
“那么……你覺得朕的修為如何？”
“靈境九重？
不會再低了吧？
畢竟再低一些的話，可就沒辦法坐穩這個位置了，陛下覺得呢？”
“那么，不妨用你的靈識好好地感受一下朕的氣息吧。”
用靈識感受對方氣息？
他的心里忽然咯噔一下。
因為他一下子想起來了某些事情。
沒錯。
靈帝的確是靈境修士。
而靈境修士在對戰的時候，勢必會先祭出自己的道域。
因為只有在道域之中，自己才會占據優勢。
可是靈帝不論是剛才動怒還是做出些微的反抗，都不曾引動道域的力量。
按照常理來說，那根本就不可能。
怎么會有修士有膽量將自己置身于對敵人有利的環境里？
“帝君陛下，您……您的道域呢？”
“朕的道域？”靈帝仿佛是在用看傻子的眼神看著他，“你不是自始至終都在朕的道域之下么？”
“誒？”
……
破空聲、金鐵交鳴的聲音不絕于耳。
兩道光線在虛空中交織。
直至一聲轟鳴，光束在空中分開，化作兩道身形。
姬軒波瀾不驚地雙目直視，不見絲毫喘息。
他握著石劍的那只手還在微微顫抖著，雖說是過去那些生靈留下來的遺念，是可以暫時被他掌控的陰氣，但那些力量也并非是無窮無盡的。
「死亡只會帶來空虛。
活下去。
繼續存在下去。
唯有如此，才能展現生靈原本的姿態。
我將會讓這些孱弱的生靈認識到這一點，然后——我會將他們重塑。
只有永恒地存續在這里，只有‘我’存在這里，生靈便可以永遠地存在下去。
唯有那樣才能算作是完美。
永遠都不會再犯下過錯。
永遠都不必承擔因果。
永遠地活下去。」
冰冷的聲音在他的腦海中響起。
對方的兩只化作光刃的手臂上，已經開始出現了裂痕。
但是雙方到了此時此刻也都分毫不讓。
他不知道對方究竟為什么要執著于此。
但是他能感覺到，對方正在嘗試掌控某種力量。
“你錯了。”
他竟是將石劍收回。
隨后附身于他身周的那些晦暗陰氣也開始一點點地四散開來，就像是耗盡了全部的力量一般。
但是姬軒本人卻沒有絲毫慌亂的跡象。
他雙手合十，下一刻，在他身周浮現出幽幽的藍色火焰，而那些火焰也很快地被黑色所浸染。
在他的身周開始蔓延一股極致的陰冷氣息。
死氣，再次顯化。
但是這回顯化出來的死氣卻與過去有些不同。
在陰冷的感覺之后，竟是開始浮現出暖意。
“死亡不會帶來空虛。
生靈的存續，也從來都不需要‘長生’去證明。
正因為知曉人生之于天地若蜉蝣朝生暮死。
正因為知曉生靈的不完全，他們的行為才能被賦予意義。
因為無知，所以才會去探求。
因為過錯，所以才會去彌補。”
合十的雙手分開。
一抹白色的光在他身前浮現，越拉越長，最終化為一把長劍。
那是一把白色的玉劍。
通體晶瑩，好似不存于世間。
好似。
從未被折斷過。
最后，他握住了玉劍的劍柄，目光垂下，用只有自己的聲音輕聲呢喃。
“所以我認可了生靈面對死亡所展現出來的丑態。
正因為如此，他們才能在有限的生命里明白活下去究竟意味著什么。
而這并不是融為一體就能夠解答的問題。”
「你的答案，不正確！
你已經瘋了，你不應該得出這樣的答案。
你本是——」
“這就是我的道，我的執念。
呵。
沒想到我也有這種東西。
但是沒有關系，畢竟……只要存在于世，一切皆有可能。”
他迎著凌冽的氣息，將玉劍橫于胸口，然后朝著前方猛地一揮。
無盡的劍氣瞬間化作囚籠，將那道身形束縛在正中央。
死氣化作利刃，將那道纖細的身形切得粉碎。
「我，不死不滅！」
「但是你又能如何？
我已經失去了實體，所以你的攻擊根本奈何不了我。
只要這里還有生機，只要我還存在于這片天地，你就無法徹底消滅我。」
化為齏粉的存在再次融為一體。
只是這一回卻化作一棵纖細的小草，無風自動。
“我知道。”姬軒手中長劍打了個旋，在背后浮沉，“生死本為表里一體，就算我再如何以死氣逼迫你，你也可以從中找到一縷生機，想要消滅你，需要依靠比你自身還要強大的生機。”
「那你——」
“接好了，這是我全部的‘生機’。”
他兩手掐訣，隨即朝著前方探出一只手，緊緊地一握。
“五靈——正界！”
死氣，化為了生機。
生機，化為了利劍。
天地之間，一道光束擊穿了整片夜天。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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