怠惰、慵懶、無所事事。
這是帝君給所有人的第一印象。
當然,這種狀態絕不會是第一次出現在他們面前,因為座下的大臣們全都習以為常地面面相覷。
最后還是一個文官上前一步,躬身行禮道。
“敢問陛下,那撫劍官……可是真的如傳聞中那樣,是逍遙王之子?”
“朕早已與宰輔商討過了。
有什么問題去問宰輔,問朕作甚?
撫劍官能力尚可,能擔此重任,這也是宰輔親口承認。”
站在文官最前列的某個白髯老人此時早已黑著一張臉。
他正是如今朝堂上一人之下、萬人之上的宰輔。
公孫杰!
撫劍官的任免他的確是與帝君商討過,可定下人選的,卻是帝君自己。
如今帝君這般說話,無疑是想把自己推向風口浪尖。
他知道接下來可能會得罪許多人。
但這口鍋他又不得不背。
畢竟那是帝君親手給他扣下來的。
果不其然。
此言一出,頓時人群又開始群情激憤起來。
有官員甚至當堂大呼。
“公孫大人您糊涂啊!
那區區逍遙王之子如何能成為撫劍官?
就他那模樣,做個持劍的童子都丟人!
還能力尚可?
若是他能力尚可,我甚至能——”
“還請收回成命!”
“那小子不久前才闖了禍事,如何能擔得了重任!”
“不錯,公孫大人您務必給一個說法——”
公孫杰皺著眉。
目光平靜地環視一周,似乎是想要把那些膽敢與他叫板的人面孔全都記下來。
少頃,卻是徐徐轉身,笑著臉對那些官員說道。
“既然諸位同僚如此熱心腸。
不妨待姬殿下返程之后,再好好地考教他一二如何?
屆時諸位若是覺得姬殿下沒有資格擔任撫劍官一職,本官自然是上書將姬殿下的官職撤去。
但若是諸位見那姬殿下還算入眼……”
“公孫大人此言當真?”
“一言九鼎,本官以天道誓言起誓!”
“好、好!那我們便拭目以待。
希望公孫大人言而有信。”
早朝在一片喧囂中結束了。
其實那些官員早就知曉了姬軒是撫劍官。
但今天卻有所不同。
因為身為撫劍官的姬軒,真的在南域做出了一些事情。
姬軒是誰?
是那個害得帝君寵愛的妃子中毒的罪人。
甚至在那件事情之后,所有人都認為彼時姬軒已死,那簡直就是罪無可赦。
可沒想到原本在他們的心里已經死去的人,那個無足輕重的人。
卻好端端地活著,甚至地位還發生了天翻地覆的變化。
如此變化,如何能讓那些有心者不憤慨。
帝君根本就不會去管那些官員的情緒。
他甚至樂得見到這一幕,在聽見有人質疑姬軒撫劍官身份的時候,眼眸中更是流露出幾分期待。
現在他就等著姬軒什么時候能回燕寧了。
至于姬軒能否真的承受住所謂的考驗,說實在話,他是真的不在乎。
畢竟正如大部分人心照不宣的那樣。
雖說是撫劍官。
但撫劍官的劍,卻還在帝君的手里握著。
……
這是發生在姬軒離開客棧、未曾深入地下的那段時間的事情了。
石墩鎮洋溢著悲愴、慌亂的氛圍。
街上每個人都神色匆匆地來回跑動。
過不了多時。
客棧的底層便傳來了爭執聲。
原來是有修士正在讓人避難、離開這座城鎮。
那固執的老人家、客棧的主人卻死活都不愿意離開,抱著自己客棧的那根木柱不放。
“不走,我死也不走!
這里是我的家,我只有這個家了!
我不能走……你們誰愛走就走吧!
不要來管我!”
“可、可是這是上面的命令……”
“就算是帝君親至我也不走!”
被連翻訓斥了一頓后,那幾個領頭的修士這才頹然離開。
雖說按照實力他們在老人之上。
但倘若真的對老人動粗,他們也就違反了律法。
就為了一個老人去觸犯律法,這得不償失。
老人的目光惡狠狠地盯著那些人離開的方向,似乎要將他們活生生地吞了一般。
少女的耳朵很靈敏。
哪怕是隔了很遠的動靜,她也能聽得分明。
所以自然也察覺到了這座城鎮正在發生的事情。
居住在這里的生靈開始離開小鎮。
面對未知的災厄,甚至只能想到‘逃離’這一種方法。
但是她走不了。
哪怕是動一根手指都會覺得困難。
以她現在的狀態而言,甚至與‘死亡’只差了半口氣。
“云萩丹的副作用嗎?
呵呵。
沒想到那位殿下居然會給你使用云萩丹。
也不知道他是真沒發現還是裝作沒發現,不過無所謂,反正這是你們的事情。”
在她的視界當眾。
空間悄然扭曲了一下。
隨后便憑空顯現出一道窈窕的身影。
她自然是沒有發現的。
只是現在的她,連震驚都辦不到。
云萩丹的副作用,便是一身修為散盡,而這散開的又豈止是修為。
她知道云萩丹的作用。
她也知道自己吃了那種丹藥會發生什么。
但她還是這么做了。
“那么,在你失去作用之前,不介意去我那邊做個客吧?
我們的王爺可是很期待的。
能親眼見一見……活著的青山狐族。”
兩只手伸向躺在床上無法動彈的她。
將她輕輕地抱起。
然后……
她的眼前便只剩下了一片晦暗。
……
順著‘南七五二’改道‘南七五九’。
水面水面變得越發寬闊。
姬軒腳踏飛劍,于水平面掠過,濺起一陣水花。
而他的眼神略有些迷離,儼然是將注意力落在了別的地方。
他此刻正回想著那時候見到的滑稽一幕。
虛空中探出一只狗頭。
將那道不知是什么的符文直接叼走了。
這讓姬軒覺得有些可笑。
又有些同情那個叫做鄴的年輕人。
畢竟他可是經歷過相同的事情。
“呵……”
想到這里,令他不自覺地嘴角微微上揚。
只是接下來回想起來的記憶,令他又有些壓抑了。
在半天前,他正好收到了屬于平溪王的正式書面的書信。
那書信上的內容,令他無論如何都高興不起來。
“平溪王姬吉……
平溪究竟發生了什么事情,值得你這么做。
為了引我過去,甚至不惜嘗試惹怒我。”
根據公孫無忌提供的三處陰氣匯聚之地的情報。
第一處為石墩鎮,如今石墩鎮的危機已經解除,陰氣照常匯入,卻已經不會再被莫名的力量吸納、轉化。
長此以往,石墩鎮遺跡或許會變成一處至陰之地。
但那都是很久以后的事情了。
至于第二處。
正是平溪王如今所在的封地。
傳言夜不閉戶、百姓安居樂業、南域難得的安息之地——平溪,及其附近的六座古城!
劍光劃過水面。
晶瑩的水珠,在空中折射出太陽七色的流光。
落在那踏劍少年的身后。
……
「逍遙王之子姬軒敬啟。」
“那么,我們就這樣離開了。師弟的失敗已經是定局,因果已然如此昭示。”似男非女的聲音從陰暗的角落里傳來,只聞其聲,不見其人,“真是可惜,如果我們能再待得久一些,或許就能幫王爺您解決那個麻煩了呢。”
威儀的中年男子仍舊是躺在藤椅上。
在似男非女聲音落下的瞬間。
中年男子身周隱約傳來某種窸窸窣窣的聲音。
令人不由得頭皮發麻。
「得見青山狐族已有數日,那狐族少女與小女相處倒是愉快。
只可惜那狐族少女身體孱弱,偶染病癥卻無藥石可醫,不知尚能堅持多久。」
“……怎么,王爺不想再借助我們鬼天教的力量了?
呵呵。
啊哈哈哈。
王爺您是知道的,若我們離開了,也就再沒有任何力量能壓制得住那個東西。
到時候——不僅僅是王爺您,您所守護的一切,都會消失。
怎么樣。
要不隨我們一道走?反正現在篡天盤的效果沒有結束,王爺,您還有機會。”
但藏在暗處的某個人卻沒能等到回答。
躺在藤椅上的中年男子只是朝著身后擺了擺手。
其意思不言而喻。
“王爺是覺得我們這次失敗了,所以不相信我們?”
「一善一惡但為表里。
一飲一啄也為天定。
醫人者不求病絕,
賈傘者不盼雨止。
此中癥不解,乞長生難安。」
“那么,祝王爺好運。
若到時候我們還有機會見面的話。
希望王爺能再度與我們合作,呵呵……只要您還活著,總有機會的,不是嗎?”
黑暗中的身形一動。
顯露出片刻某個國字臉的白衣身影。
在那道身影散去的瞬間。
但聽得一陣清脆又洪亮的響聲。
藤椅上的中年人將手往邊上一搭,細碎的白色粉末,與一枚造型古舊的銅錢紛紛落下。
「聞殿下幸存于災厄之中,萬分感慨。
誠請殿下蒞臨此地。
本王于霧之城、骸之國靜候。」
隨即。
虛空中一陣扭曲。
那戴著白紗的女子翩然從半空中落下。
在她的懷中,赫然抱著一只毛茸茸的白色小獸。
又不知過了幾許。
黝黑的天穹,被白與金色的光幕籠罩。
中年人正了正腰。
說出了他今天的第一句話。
“要開始了。”
衣袍上的白蛇圖案,再動了幾分。
靈巧地吐了吐信子。
“不過也快結束了。”
……
“我們真的就這樣走了?”
鄴難以置信地盯著自己的師兄。
雖然不是一脈相承,但這位師兄與他乃是鬼天教同門。
對于這位師兄的決定,他的心里多少有些不服氣。
但又有些無可奈何。
畢竟結局已經注定,是他的失敗。
他沒能取得那道符文,自然也就暫時失去了成為‘祭子’的機會。
心里多有不甘。
讓他對那只黑狗越發地記恨了。
“沒關系,那種東西等下次有機會再拿就好了。
鄴。
你早晚都會成為祭子。”
似男非女的聲音溫柔地道。
那只手正要伸向鄴的腦袋,卻被鄴下意識地躲開。
鄴知道對方的話向來不虛。
因為這就是自己師兄的能力。
“不過來這里這段時間,主要還是為了找到那個人。”
“那個……人?”
“嗯,找到我們‘神’的轉世。
我已經能感覺到了。
我們神的轉世身,已經得到了我們為祂準備的傳承。
接下來,就只有等待了。”
他們的‘神’?
聽到這個詞。
鄴下意識地脖子縮了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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